“所谓欲望觉醒呢,觉醒出来的能力也能直接映射出一个人最深处的欲望是什么。”众人收拾好会议材料在回宿舍的路上,侯飞扬又开始发挥他那碎嘴子的功底“你看啊,比如说我,陷阱大师,为什么会觉醒这个能力呢?因为我父亲是个猎户,专门捕猎魔化之后的魔人和魔物野兽这些的,作为猎户嘛,就肯定需要很多陷阱来和强大的敌人周旋。我的父亲就是死于陷阱太少,所以还在十二岁的我一直为父亲的死而悲痛,总想着要是父亲的陷阱更多一点,更强一点,就觉醒了这个陷阱大师了…”
侯飞扬这大嘴巴就没有他不能侃侃而谈的,一口气不喘能呱唧呱唧说一大堆。余淳费劲地听着一些关键的知识,整个脑子都是那嬉笑的语气和语调,嗡嗡嗡地吵得他脑浆子都在痛。
直到众人都回到宿舍各自休息了半晌了,这侯飞扬才少歇一会,扭过头去找水喝。这声音都停了许久了,整个鹰队宿舍都好似还回响着这叽叽喳喳嬉嬉闹闹的尖细嗓音。宿舍众人见侯飞扬这噪音源头终于暂停了,都是揉了揉太阳穴松了口气,就连一向沉默的桐赫脸上的表情都舒缓了一些。
余淳对侯飞扬说的话在脑子里稍作整理,对着队长桐赫问出了他的好奇“桐队长,侯哥说什么觉醒出来的能力也反映出最深的欲望,那桐队长为什么会觉醒斩空剑啊?”
桐赫听到余淳这突如其来的探究显然呆滞了一下,他缓缓低头,拉了拉斗篷的兜帽开口道“因为……一场噩梦。”
余淳也慢慢习惯了桐赫这挤牙膏式的对话,这位队长就如同抱持着没必要说的话就不说这种理念。但架不住孩童心性的余淳的好奇,他穷追不舍问道“什么梦?”
桐赫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眼神纯净的余淳,轻叹口气,本就低沉的声音再换上了一副讲故事的语气使得他的嗓音听起来很悠长而引人入胜“行吧,这要从童年说起,有点长,耐心听。”
没想到众鹰队成员一听到有点长这三个字,全部都在惊讶中竖起了耳朵,装睡的也虚睁着眼睛,侯飞扬更是毫不遮掩地凑到桐赫身前——队长竟然说有点长,这还是那个寡言少语的队长么?
桐赫不理会这些表现滑稽的众人,他的思绪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中,以“我在十二岁以前,双腿没法行动”为开头,开始了桐赫漫长的讲述。
“我在十二岁以前,双腿没法行动,不是残疾,只是两条腿莫名其妙的虚弱。我当时所在的家庭算是小富,作为家里的少爷,两亲给了我不少的呵护。与世隔绝的我本来以为人都是长大之后才能像两亲那样行走,小时候双腿虚弱是很正常的,更何况被呵护是很幸福的事情,即使腿很虚弱也无所谓。然而,在两亲推着轮椅带我出去散心时,我发现了……原来,不能动的仅仅只有自己,这种虚弱的无力感仅仅只有自己才会感觉到。而且看到健全的人越多,那种对自由的渴望,对行动的渴望就越在我心中膨胀,甚至产生了…嫉妒。”
桐赫的声音掺杂了一丝沙哑,似乎情绪上已经回到了孩童时期那种极度的渴望中:“从那以后,双亲再呵护我的时候,我甚至能看到他们眼中对我的怜悯与遗憾,即使很淡,但对那时的我产生了巨大的打击,失落与愤怒同时袭击了我。于是我的心里日复一日被这种要令我昏厥的情绪折磨,变得沉默寡言和斤斤计较。十二岁的时候,终于有一天,在我凝视天空的时候,一头燕尾鹰从天空中飞过,那美丽的弧线穿过了我的视线,洁白的羽毛更是刺激了我扭曲的心灵,于是我魔化了……”
说到这,桐赫顿了顿,这宿舍中的队员们更是瞪大了眼,面对桐赫的讲述,连侯飞扬那闲不住的碎嘴子也只有张了又张,却吐不出半个字。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沉默、强大、可靠而且对队员们爱护有加的桐赫队长曾经竟然魔化成为魔人过,已经有了觉醒技术的现代还能魔化成魔人的,那无一不是心灵扭曲,残暴至极之辈,那扭曲的心灵加重了欲望的膨胀,最后欲望喷涌而出,才成为了魔人,而魔人则是人类之耻,人人喊打的。桐赫所诉说的过去是他们怎么也无法想到的,而且更令人吃惊的是桐赫竟然现在好端端地成为了他们的队长,一点也没有魔人的感觉。
桐赫也明白队员们听到自己过去的故事会感到吃惊,但是他憋了这么多年早就想跟队员们谈心,如今又有一个和当时的自己年龄相仿的孩童向自己发问,这直接的问题像是强光照射到了自己内心的阴影处,让自己无法再用冷漠而简短的话语搪塞了,他见众人心情稍微平复,再次开口道“我并不知道魔化后的我是什么样子,甚至当时我根本无法思考自己是什么样子,一切行动全凭本能……或者说全凭爆发的欲望。我只记得脚下一踏就飞越了燕尾鹰,见到鹰上还有一个人,我更是嫉妒心大涨,手掌化作利刃就向他砍去。后来,我和一人一鹰打得遍体鳞伤,血流成河,终究双拳难敌四手昏了过去。再次醒来,是躺在欲望觉醒大殿上,觉醒师趁我昏厥,欲望也是最虚弱的时候把它引了出来,于是我就获得了斩空剑……”桐赫再次沉默了一下,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思考“想来这斩空剑的名字,既代表我有着斩断桎梏翱翔天际的梦想,也反映了我对那些能够在自由的天空中飞翔的东西的嫉妒,嫉妒到想要斩杀掉……太讽刺了,一边想要翱翔,一边却想要斩杀那些飞翔者,与其说我有着一个翱翔天际的梦想,不如说,我做了一个卑微的嫉妒翱翔的噩梦吧。”
这还是强大而坚定的桐赫队长第一次在队员面前表露出如此痛苦而脆弱的心情,气氛非常沉默,大家一时间也有些慌张,这对于队伍就像是本来坚硬的主心骨突然软化了的感觉一样;侯飞扬也没有开口,他想要把手搭上队长的肩,拍拍肩安慰他,但……安慰桐队长这个行为对于他们这些队员的潜意识来说本来就非常怪异——没办法,队长平时实在太可靠了。侯飞扬犹犹豫豫,还是没有把安慰的话说出口,想要拍肩的手也缩了回去,咧了咧嘴想要发出平时的嬉笑,想想好像更不合时宜。
“桐赫队长好厉害!”正在桐赫心情低落的时候,一道清亮的声音传了过来,他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余淳,自嘲了一下“魔人厉害什么。”
余淳猛地摇头,很肯定地说道“魔人不厉害,但是桐赫队长厉害!”桐赫想再自嘲一番,但是终究没笑出来,于是也不表态了,静静看着余淳想听听他说什么。余淳话语不停,毫不犹豫地说着自己的想法“队长以前是魔人,那也只是队长的一面之词,我们队员……起码我不相信,不相信温柔地接纳我、照顾我的队长曾经是坏人,队长在诉说那位死去的游木前辈的悲伤和自豪绝对不是假的!我相信队长。”还没等桐赫嗤笑,余淳再次开口“如果是队长以前真是魔人,那就更厉害了!能够从魔人的噩梦里爬出来,没有再沉浸下去,还能成为队长,变得这么温柔,爱护队员,这比普普通通当一个队长厉害多了,我会更相信队长的!这样的队长会让我更加尊重!”
这回桐赫终于没有想要发出嘲笑或者自嘲了,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余淳,唯有目光慢慢地恢复了平时的坚定。他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缓缓吐出之后,重重地拍在余淳的肩上,露出了欣慰又骄傲的笑容,提高了声音说道“好!好小子!我才教给你什么是尊重,现在就轮到我上了一课,果然是应该把这事拿出来跟你们说的,现在得到排解,好多了。你说得好,我桐赫是一队之长,是你们值得骄傲的队长,而我要做的,就是守护我值得骄傲的队员!”
众人见到队长比起以前更加精神焕发,也各自舒展了眉头,得到了排解了的桐赫好像话也比平时要多一些了,连侯飞扬的碎嘴子也没出来搅桐赫的兴致,他只是悄悄顶了一下余淳小声说“你说得那叫敬重,不叫尊重,敬重比尊重的分量可要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