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月大约是没见过如此凄冷的宫殿，纵使她向来不喜欢云绣，但小丫头的同情心还是有的，便听见她忍不住道：“公主，这些奴才也忒大胆了些，您来了竟不知道来接驾！真应该好好训训他们，没由的做奴才的都爬到主子头上去了！”
“无妨。”我四处看了看，竟是连个可以坐的地方都没有了，椅子上连个像样的软垫都没有。我收回了自己想要坐下的想法，看向云绣：“你这么执着于让本宫来此，到底想干什么？”我微微一笑，却叫人看不出笑容里该有的温暖，反而叫人觉得脊背发凉，“本宫可以帮你一时，但不能帮你一世，若是你不争气，莫说给你十斤炭，就算一百斤，你也熬不过这寒冬。”
云绣动了动皲裂的唇，挣扎着要下榻，濡沫赶紧跑过去扶住她，却被云绣一把挣脱开了。她跪倒我的脚边，像一个被人丢弃的可怜的孩子，昂头看我，眸中似有泪光闪烁：“求长公主帮帮我，我什么都不要，只想要陛下的……一些关心罢了。”她斟酌着用词，我俯视着她的表情，细细计算着她话里的真实性。
“公主……”云绣一手护着小腹一手扶着腰，“臣妾不想这样窝囊得过一生，臣妾也不想臣妾的孩子因为母妃的懦弱而受人白眼遭人奚落。臣妾想要的，自始至终只有陛下一颗心中的一小块地方罢了，我和我的孩子，除了陛下已经一无所有，请您给我一条出路，我此生此世定做牛做马为报！”
我不说话，在思考着她所谓的“做牛做马”的可能性，不过我没有让她等太久，而是抬脚走到窗户旁边，瑟瑟的冷风从窗户缝里拼命往里钻，让人感到彻骨的寒。我看着外头光秃秃的枝桠和地上堆积的落叶，自顾自的道：“这挽春宫里住的可是四妃之一，可这院子却完全叫人看不出来，里头住着的是一个妃子呢。”我微微一笑，扭过头去看着她，却也只是一眼，又继续道：“真不知道，陛下知道他的女人竟过得如此凄苦，会是什么样子。”
云绣看着我，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灼灼的好像什么被燃起了，看得我身后发烫。
就在此时，兰月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
“公主，十斤银丝炭到了。”兰月回到我身边道。
“奴才参见长公主，长公主万安。”两个小太监冲我行礼，其中一个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对我道：“还请长公主殿下恕罪，年关事忙，难免疏忽，云淑妃又是个文静的性子惯是体恤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怪我们内侍监不好。”
“下去吧，”我道，“回去就说这炭送到了晨华宫。”他这话说的圆滑，却也错漏百出，我却不想与他们计较，因为这可不是计较的时候，便没有难为他们。
“是。”两个小太监听明白了我的意思，就赶紧走了。
我看着云绣：“云淑妃，后宫的用度出了岔子，不知道是谁的过错呢？”
见她好像明白了我的话外之音，我微微一笑：“你惯是个聪明的，本宫一次又一次的帮你，这恩情可莫要忘了。”
说完，我便不再看她：“兰月桂月，咱们走。”
我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濡沫赶紧上前扶起云绣：“主子，奴婢去帮您把炭火点上。”
“别去。”云绣的眉头紧锁，眸子里似乎要浸出毒液，恨不得一滴就要人性命，“把炭收起来，去叫咱们挽春宫最傲气的宫女熬一碗安胎药，等晚宴回来本宫要喝。”云绣抬头，看着濡沫，叮嘱道：“记住，要最傲气、最看不起本宫的那个。”
虽不明白主子的意思，但濡沫知道云绣定有自己的打算，便道：“是。”
若说挽春宫最傲气的宫女，那一定是喜鹊了，这小姑娘长得有几分姿色，本就心气儿高，早先叫她侍奉同为奴婢出身的云绣她便有一千个不满意，如今云绣落魄了，也是她第一个带头开始消极怠工的。
濡沫找到她的时候她正窝在自己的被窝里，炉子里烧着炭火，暖暖的，好像在屋子放了一个缩小的太阳，竟是比做主子的屋子还要暖和。
“哟，这不是咱们挽春宫最忠实的奴才么？”见到濡沫来，喜鹊便开始阴阳怪气的数落起来。她看不起云绣，自然也看不起唯她马首是瞻的濡沫。
“别以为我不知道，内侍监就算克扣，也不会克扣到一个子儿的俸禄都没有，多半是进了你这丫头自个儿的口袋了吧？”濡沫气愤道。
“银子是我大冷天去内侍监取的，可不就是我的了？”喜鹊不以为然的反驳。
濡沫更气了，看到火炉里燃烧着的银丝炭，恨不得把炉子掀翻到喜鹊的脸上，却还是忍住压下怒火：“去给主子熬一碗安胎药来。”
“凭什么要我去？”喜鹊噘嘴道，“这挽春宫这么多奴才，为何偏偏就找我？”
这明显是不想干了。
濡沫冷笑道：“好啊，你别去。今晚主子怎么也能见陛下一面，到时候你别怪我嘴碎就行。”
说完，濡沫也不和她磨叽，直接摔门出去了。
“牛气什么！”喜鹊气得使劲拍打了一下被褥，“都是做奴才的，偏你就没点骨气，奴才伺候奴才！”
却也还是下了床，去厨房乖乖熬药去了。反正她熬了，濡沫又没有告诉她是要冷的还是热的！
我回了晨华宫，却也是夕阳西下日暮黄昏了，拾掇了一番，算计了一下时间，我便让兰月桂月跟着去了崇华殿。
今日除夕，乃是家宴，阿昭和他的妃嫔们会来，定国公府也会来，倒不是因为卫莹，而是因为定国公府乃是大珩君王的亲家。
想到卫莹，我倒是想知道我之前送她的那一株半死不活的小苗如何了。说什么象征吉瑞，都是假的，我不过是想要告诉卫莹，她在定国公府，就如这小苗在我的花圃一样，是个另类罢了。
我若知道她会因为这株小苗而心生毒计，大约会笑死。
最上边儿的位子是阿昭的无疑，左边儿是宋婉清，右边是我与顾惟白。再往下就是按照妃嫔等级排列的座位，然后就是定国公府的位子了。
只是个小型的家宴，我并没有穿什么隆重的衣裳，而是一件木樨牡丹的绯色长裙，发髻上戴着顾惟白送我的簪子——我每日都戴着。
到的有些早，阿昭还没来，我便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宫女太监们忙碌。
在我之后到的竟然是卫莹，还有一个我不认得的女子，那女子穿着月牙色的长裙和夹袄，上边绣着梨花，看着不像是什么贵人，但也不是奴婢。
见我竟来得如此之早，卫莹也是微微一愣，随即不慌不忙地朝着我行礼：“阿姐。”她身后的女子有些无措，只跟着行了礼，却没有问安。
“起来吧。”我道，“你怀着身孕，莫要久站，坐着吧。”
“是。”卫莹应了声，就坐在了定国公府的位子上。她落了座，才冲这那无措的女子道：“方氏，坐在本宫身后。”
那女子只得走过去，乖巧地坐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