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里的人都自认是受天命祖咒,终其一生,只能生活在黑暗里,不能见光。
浮屠里有一条浮屠河,是一条祈愿河,上面漂浮着各种各样的花灯。
浮灯流盏,每一盏花灯上面都承载着一个美好的愿望。
在这里有人祈求财富,有人祈求长寿,有人祈求姻缘……唯独有一盏花灯,不同于常人。
花灯的外观是紫薇花的形状,上面有一行工工整整的小字写着——希望有一天,我能堂堂正正的活在日光之下。
祈愿的人是紫阳宓。
说来也是可怜,对于其他人来说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对于浮屠里的人来说格外困难。
哪怕紫阳府专门制作出了可以抵挡日光侵袭的伞,可那也只是暂时的,也无法彻底的隔绝日光。
这里的人对光明的渴望,也不是寻常的人能够理解。
司空星魂看着那盏灯出神,最后伸手凫了几下水,让紫薇灯越飘越远。
第二日,紫阳家的人撑着伞声势浩大的来了客栈,说是请姑爷回府为婚事做准备。
奇怪的是这次司空星魂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拒绝,反而十分自觉地跟着他们回去了。
临走之前,司空星魂倒是对季幼卿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
“爷爷从九幽山回来之后就闭关了半个月,出来之后他说在九幽山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他觉得非常有趣,所以他动了恻隐之心,将司空家的平安符赠送给了那人。”
季幼卿知道,司空皓月嘴里说的那个人就是自己,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能够让这位星相师对自己青睐有加。
“爷爷还说,也是那个人让他知道了,天命有时候并不等于全部。就算老天爷早就已经为你安排了一条路,你也可以凭自己的力量杀出另一条血路来,是这样吗?”
司空星魂虽然问得莫名其妙,表情却非常的认真,很难让人觉得他只是在胡言乱语。
季幼卿想了想,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人从出生开始,老天爷或许就给他安排好了一条路,安排好了一个使命,有些人也非常自然地往那边走去。可我向来不信这些,我只信人定胜天。说起天命司空家应该比我比任何都更了解。所以我想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你心中早就已经有了决定,不需要再问别人了。”
司空星魂一愣,继而点头微笑:“是啊,若说天命还有什么人能比我们更了解呢。”
他转过身对紫阳府的人说:“走吧。”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这去紫阳府原本是去成亲的,可他却带着一种要去牺牲的悲壮。
李大宝也没有搞懂这个人到底是想要干嘛:“他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怎么越听越奇怪?”
季幼卿摇头,只是他问了自己就回答了。到底还是别人的事情,要怎么做也是他的选择。
夜深了,季幼卿坐在房顶,君无殇提着一壶酒上来。
“在房里找不到你,就知道你来了这儿。今天兴致不错,要不要跟我喝两杯?”
季幼卿冲他笑:“好啊,难得你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两人并肩坐在一起,喝着酒,看着漫天的星辰,心情也如同清风明月般飘逸,不受任何拘束。
“幼卿。”
“嗯?”
“你是不是在想司空星魂?”
季幼卿点头:“只是觉得,他临走之时问我的那些话有些奇怪而已。”
什么天命不是全部,什么杀出另外一条血路,难道司空星魂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君无殇放下了酒坛子,沉声道:“司空家存在的历史久远,家中每一个人都有占卜现象,预测吉凶的能力。他们是这普天之下最相信命运的人,可又是最厌恶命运的。”
季幼卿侧过脸,顿时来了兴趣:“怎么说?”
“都说天机不可泄露,司空家的人大概是知道得太多,所以他们才总是活不长。”
因为他们本身背着天命,也违背了太多的天命,自然为天道所不容。
“司空星魂为自己和紫阳家的人算过了,他们命格相冲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所以他想极力的避开这场劫难,可惜他避不过去。”
这话里倒带了几分惋惜,和同病相怜。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
他不就是因为不想屈服命运,所以才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今天,才成为了现在的君无殇。
君无殇说完之后才发现季幼卿一直笑盈盈的看着自己,他温柔问道:“怎么了?”
“之前提起司空家的人你都非常的冷淡,可今天你好像有些不一样。”
是变得柔和了一些。
君无殇抿了抿薄唇,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黄符,看那上面复杂的纹路倒是和季幼卿手上的那个如出一辙。
“是司空星魂给你的?”
君无殇微微颔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放到我们房里去的,他还留下书信说自己想通了,要去走自己的路。这平安符是给我的,还说他之前说的话都是算数的。”
季幼卿拿着平安符疑惑不解:“还真是怪人,他怎么会把这平安符送给你呢?”
君无殇摇头,这个他也不知道,司空星魂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这个是谢礼。
“啊,这人还真像天气,说变脸就变脸,倒还挺有意思的!”
“是啊,不过起码不像司空家其他人那样讨厌。”
这符君无殇收着了,出自司空家的东西,绝不是什么普通玩意儿。说不定以后会有什么大作用。
虽然他也搞不明白,司空星魂为什么会突然送他这个。还说是谢礼,自己也没有帮他什么吧。
“诶,既然这样我们要不然在这里多留几天吧,如果他之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咱们就帮他一把,就算是谢谢他送你这平安符了。”
君无殇垂眸,笑道:“你不是不管闲事吗?”
“反正咱们现在就当是游山玩水,凑个热闹而已。”
“好。”君无殇揽住她的肩膀,“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紫阳府。
司空星魂站在窗前,望着那天上的皎皎明月,心里却如五味杂陈。
这一关难道真的过不了吗?
忽然他听见了“沙沙”地声响,他先是眼露警惕,然后才说:“既然已经来了,何必躲躲藏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