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净空在前面领路，宋子明带领仍然活着的一半弟兄从后山的小道下了山，果然有一条河流横在前面挡住了大家的去路。
“这怎么过去啊。和尚，你成心把我们领到死路上啊。”一个激愤的声音响起。
净空非常无辜，连连摇头，愣眼看着宋子明，无奈地说道：“大哥，这是山上唯一可以离开的路。”
宋子明明白净空的心意，回头对兄弟们说道：“都不要再闹了，净空是一番好意，想让大伙儿活着离开，不就一条河吗？大风大浪都过来了，难道还被一条河要了命？这还不是死路。”
正在此时，崔宝山和渡边正雄从山上飞快地跑了下来。
“怎么样，鬼子追来了吗？”虽然只是短暂的分开，但宋子明见到二人时却显得异常兴奋和紧张。
“暂时没有，幸好我们跑得快，但是待会就说不定了，鬼子上山见不到人影，肯定会到处寻找出路，我们得抓紧时间过河去。”崔宝山急促地说道，还不时回头往山上望去。
“好，兄弟们，鬼子给我们的时间不多，都抓紧过河吧！”宋子明忙下令。
“大哥，水这么急，我们下去不被冲走了吗？”一个兄弟焦虑地说道。
“水流确实很急啊，这么多人该怎么过去？”崔宝山也流露出担心的表情。
宋子明已经有了主意，反而轻松地笑了起来，接过他的话道：“兄弟，听说八路军的队伍可是铜墙铁壁，钢铁长城，怎么就被这么一点点小挫折打败了呢？我们的兄弟也不是狗熊，我刚才就已经说了，不过就一条河而已，难不住兄弟们。”
“哈哈……你这话说得在理，八路军战士确实个个都是好样的，为了打小鬼子都可以不要命，不过我呢……也还勉强有那么一点点自知之明，因为我还没杀够小鬼子呢，怎么能这么快就把命丢了？”崔宝山边开玩笑，边往河边走，想试探一下水深。
“好了好了，我看你小子加入八路军就没干过什么正经事，嘴皮子倒是越练越好了。”宋子明顶回去一句，然后回头往山上望了一眼，可仍然没看见一个人影，内心禁不住又沉了下去。
“还好水不算太深，虽然凉了点，但我相信兄弟们还能挺住。”崔宝山回身说道，“人多力量大，大家下水后互相扶持着，别落单了。”
当所有人跳进水中开始往对岸游去时，宋子明的脸色却越发难看，心情也越来越紧张，还在不时地回头往山上望去。岸上最后只剩下他和崔宝山、渡边正雄三个人了。渡边正雄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正想劝他走，已经上了对岸的弟兄开始叫喊：“大哥，快过来……”
宋子明仍然无法释怀，声音幽幽地说道：“三儿，大哥对不起你们，如果还能活着出去，后会有期，如果这辈子无缘再见，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弟！”三人一起跳下了水，互相搀扶着往对岸游去，突然一阵枪声从后面传来。
原来，佐藤带领他的野狼行动队员冲到山上时，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影，眼见煮熟的鸭子飞跑了，正在气头上，池田押着李三出现在他面前。
“你的……什么人？”佐藤横眼瞪着李三。
李三此时已从失去兄弟的悲痛中慢慢醒过来，一见这张布满冷笑的脸，立马张狂地笑了起来，狂声怒骂道：“狗日的孙子，睁开狗眼好好看看你大爷，记住这张脸了……”
“八嘎！”佐藤愤怒地抽出了武士刀，但被池田拦住了，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他才又恢复了先前的表情，冷笑了两声，盯着李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告诉我其他人的下落，我可以放了你。”
李三闻得此言，立即又仰头狂笑起来，但笑容转瞬即逝，脸上顿时写满了愤怒的表情，盯着那张假装仁慈的脸冷笑道：“孙子，想要爷爷出卖兄弟，除非你跪下来叫声爷。”
佐藤紧绷着脸半天没言语，他感觉面前这个支那人跟他遇到的很多八路军战士一样，就是死也不会开口。他本想立即枪毙这个人，不过想想还没到时候，留着以后也许还有用，所以改变了想法。
“大佐，发现一条下山的路。”一个日本兵这时候跑过来报告道。
佐藤盯着李三的脸，眼中闪烁着轻蔑地笑，沉声说道：“愚蠢的支那人，其实我不用你开口也能找到出路。我很难过，为你们这些不懂得珍惜生命的支那人，这是何苦呢？活着总比死了舒服吧。”
“呸！”李三知道小鬼子马上会追上去，心里一急，故意怒骂道，“孙子，有种就杀了你爷爷，来，冲爷爷开枪啊，手别抖，你们这些天杀的小鬼子不都挺会杀人吗？怎么现在不敢了？爷爷等着呢，来吧，哈哈……”他想惹怒佐藤，尽量为撤退的弟兄们多争取一些时间，但是佐藤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根本不上当，冲着他冷笑了一声，不再理会他的怒骂，转身便往山下追去。
“狗日的小鬼子，爷爷操你祖宗……”李三骂得越来越欢快，但背上重重地挨了一枪托，顿时一阵眩晕袭来，眼前一阵恍惚，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当佐藤循着山路带人急急忙忙赶到河边时，早已不见了人影。他望着河对岸方向很久都没动一下，无尽的杀气迅速涌上心头，眼中闪过一道道逼人的寒光……
宋子明带领剩下的弟兄们暂时逃过了日军的追捕，在原野上一刻也不敢停留地狂奔起来，他们不敢进城，只往相反的密林中跑。跑了很久，直到终于觉得安全了，他们才停下来休息片刻。看着大伙儿狼狈不堪的样子，宋子明心里涌起一股愧疚，他后悔自己太过自信，没尽早作好安排，不然鬼子攻破山寨时也不会弄得像这样狼狈不堪。
渡边正雄闷闷不乐地蹲在地上，脸色非常难看，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
“兄弟，再往前走就进入密林了，有什么打算吗？”崔宝山问道，其实他有自己的想法，如果实在是无路可走，他可以争取联系八路军总部。但目前最紧要的事是必须安顿下来。
宋子明望着黑黝黝的密林，感叹了一声，无奈地说道：“没有别的办法，先安顿下来再说吧。”
“这就对了，我跟你想到一块儿去了，咱们必须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安顿下来，然后再作打算，弟兄们被鬼子这么一闹腾，肯定有泄气的想法，不如先整顿整顿军心再说。”崔宝山附和道，“现在大家的情绪很不稳定，不可再跟鬼子硬拼了。”
宋子明眼神中藏着深深的焦虑，叹息道：“也不知道三儿他们现在咋样了。”
崔宝山一愣，心情也沉到了谷底。他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估计李三他们已经遇难，或者被俘虏了。但他知道此时不能再惑乱军心，于是说道：“放心吧，李三这人虽然脾气是暴躁了些，但人很机灵，不会拿弟兄们的命开玩笑的，也许是暂时跟我们失散，很快就会会合的。”
“但愿吧！”宋子明眼中的表情更为深沉，他希望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休息了一会儿才继续赶路，但现在没那么急了，这个地方不通公路，路非常难行，小鬼子就是要追上来，估计也得一两个时辰。
“张正，想什么呢？”强子已经注意渡边正雄很久，发现他自从离开密云山后，脸色就一直非常异常。
渡边正雄确实在沉思一些事情，但此时转向强子，脸上马上浮现一丝笑容，摇了摇头道：“没事！”
强子沉吟了半晌，又问道：“兄弟，你后悔吗？”
“什么？”渡边正雄没懂他的意思。
“跟我们一起，可能随时都会死……”
渡边正雄微微一笑，道：“我都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难道还怕死吗？”他看了一眼远处的山峦，又感叹道，“我亲眼目睹了日军刽子手的暴行，如果还能选择的话，当初我不会加入，但是……我不后悔再次来到中国，这里是我的第二故乡，还因为认识了你们这些好兄弟。”
强子冲他感激地笑了起来，说道：“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
渡边正雄的心情突然就舒畅起来，他知道跟弟兄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风雨，大家已经开始接纳他。他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缓缓前行的弟兄们，突然凑近宋子明道：“大哥，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宋子明正埋头走路，一边思考以后的去路，听见这个声音才抬起头来。渡边正雄诡异地笑了笑，低声说道：“我也是中国人！”
“什么？”
“从今以后，我就是一个中国人！”渡边正雄斩钉截铁的表情使宋子明感到困惑，但他没再说什么。
宋子明没理解最深层次的意思，以为他说这话只是从民族感情出发，当即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小伙子，以后跟着我们会吃很多苦，你可得作好心理准备啊。”
“我不怕，我已经决定跟大家一起战斗，直到日军从中国撤退。”渡边正雄充满信心地说道，“我相信，日本不可能打赢这场战争……”
宋子明和崔宝山相视而笑，崔宝山从这个日本人身上看到了一种另类的、超越民族情感的国民感情，不禁在心里感叹起来，“小日本啊小日本，就连你自己的国民都说你们不能打赢这场战争，你还折腾个啥呢！”
说话之间，密林已在眼前，大伙儿沿着一条被樵夫踩出来的小径进入了林中，密密的树木令光线很快暗了下来。除了稀稀疏疏的脚步声外，林中再也没有别的声响。崔宝山的目光在丛林中一一扫过，然后对宋子明说道：“这里环境还不错，我看可以暂时安顿下来。”
“嗯，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小鬼子不熟悉这里的环境，估计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找过来的。”宋子明也赞同地说道。但一声犬吠突然从不远处传来，这声犬吠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定睛望去，只见一只身材健壮的狗正冲着他们叫。
“野狗？”
“不是。”宋子明摇头道，脑海中闪过一道光，低声说道，“这深山老林中怎么会有狗？”
“也许是流浪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