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在赤城的两次大屠杀,其惨烈程度令人发指,当时在中国国内引起强烈震动,但日本国内政府却致电山本太郎,称他在中国的所作所为,是真正效忠天皇,是对全世界其他反对日本的国家的一次有力打击。
山本太郎这个嗜血成性的战争狂人,得到天皇嘉奖时不禁异常兴奋,认为自己在中国战场上还必须作出更大贡献,因此也对佐藤进行了特别嘉奖,还把日军在赤城的重要军事防御力量都交给他指挥。
“天皇陛下对我们在赤城现行的政策是高度支持和赞扬的,希望你能再接再厉,现在支那人对我们大日本帝国已经闻风丧胆。当然,这只是为了建立大东亚共荣圈不得不用的办法,只有把那些胆敢跟我们对抗的共匪统统消灭,大日本帝国才能实现完全统一。”
佐藤眼中时刻掩映着一种冰冷的光,那些手无寸铁的支那人凄凉的嚎叫仿佛仍然在耳边回响,狂热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但一想到密云山上那些土匪,他恨得直咬牙,他三番两次派兵前去剿匪,却一次又一次受挫,而且还损失不少兵力,这使他的自信心大打折扣。
“剿灭密云山的土匪是早晚的事,在大日本皇军面前,所有支那人都得俯首称臣。这片土地迟早都是大日本帝国的,所以你不必太心急。”山本太郎嘴上虽然如此说,心里却并非完全这样想,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他必须用怀柔政策先安抚手下,然后才能跟中国军队和土匪较量。
佐藤深深地埋着头,正想说什么,山本太郎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是、是,我会马上去处理好这件事。”山本太郎接到电话时,满脸肃穆的表情,放下听筒,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他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回身盯着佐藤的眼睛,声音沉闷地说道,“刚刚接到东京来电,政府已经跟汪精卫签订了《中日关系基本条约》,又跟德国和意大利政府签订了三国轴心协议,而且希特勒也承认了汪精卫在南京的政权,哈哈……大日本帝国在支那的战绩受到了德国和意大利政府的拥护,而且天皇又表扬了我们在赤城对支那人现行的政策。不过,成绩终归属于过去,现在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需要你亲自去执行。”
佐藤当然明白自己的价值,他在东北战场的表现非凡令很多日军将领对他刮目相看,而且此时正是中日战争的关键时刻,所以他根本不会担心自己此时的去向。
山本太郎面上带着一丝残酷的冷笑,缓缓点了点头才接着说道:“政府考虑到支那国土面积太大,我们的战线拉得太长,所以决定对华政策进行一些改变。支那人善于打丛林战,而大日本帝国的军人却对这种战术非常陌生,为了更好地加快战争,缩短我们在支那的消耗,东京方面指示在华的各个战区成立特别行动组,专门对付狡猾的支那人,哈哈……比如密云山的土匪。”
佐藤接到该命令,眼中当即一亮,如果成立这样一支善于山地作战的特别行动组,加上先进的武器,那么对付山上那些土匪不是易如反掌吗?
“是,我会在最短的时间里组建这支队伍,他们将会成为精英中的精英,到时候,我们会在支那战场上取得更大的胜利,在全球战场上也会通行无阻。”他扬起头,仿佛看到了更加美好的明天。
山本太郎微微笑了笑,却又摇了摇头,然后回身盯着赤城的地图,小眼睛骨碌骨碌转动了几下,指着赤城县城所在的位置,以一种抑扬顿挫的语调说道:“这个范围之内的防御必须由你亲自负责,密云山上的土匪不过是乌合之众,不是我们真正的对手,我知道你想挽回战局,想彻底剿灭他们,但你必须记住,我们的真正目标不是他们,而是八路军。”
佐藤根本没把这话放在心上,他跟八路军交过手,在他眼中,八路军跟那些土匪一样,都是一群乌合之众,无法和大日本帝国抗衡,剿灭他们都只是早晚的事。因此他听到这话时先是一顿,然后起身说道:“东京政府的做法是绝对正确的,但我有的是办法对付那群乌合之众,我想八路军跟他们一样,早晚都是大日本帝国军队的手下败将。”
“不、不,千万不可大意,你难道忘记了不久前大日本帝国和八路军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决战?”山本太郎听了佐藤这种傲慢的话非常愤怒,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在那次决战中,日军20万人在对八路军三个月的战斗中损失惨重,也就是那次战争,日本人对八路军的实力有了新的看法。
佐藤心里猛地抽动了一下,他参加了那次战争,也就是中国抗日战争中著名的“百团大战”。
“那只是大日本帝国偶然的失利,不过同样的悲剧不会再次发生在我身上。”佐藤冷笑了一声,冲山本太郎深深地鞠了一躬后才转身离开,他迫切想成立起特别行动组,然后剿灭那支让他丢尽颜面,让他万分痛恨的土匪。
山本太郎独自在原地呆立了半晌,而后目光慢慢转向墙上的赤城地图,想起佐藤刚才那副表情,内心不禁升腾起一种不祥的感觉,也许赤城就是他战争生涯的转折点。
密云山上的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但化雪时温度更低,比下雪时还冷,尤其是山风吹来,更让人觉得寒冷,犹如被刺刀刺进肌肤,冰冷的鲜血一点一点地滴落。
宋子明自有自己的弱点,尤其是曾经当过私塾先生,对人性的观点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他知道山上弟兄对日军在张家庄的大屠杀恨之入骨,一个个恨不得立即冲下山跟日军决一死战,但他是清醒的,绝不会拿着鸡蛋去跟石头硬碰。
此时,他站在漆黑的夜色中,任凭寒风钻进身体,耳边偶尔传来风吹树枝时发出的簌簌的声响,似乎在证明这样的夜晚还有生命存在,但他的思维已经麻木。强子这些日子一看见他就瞪圆了眼睛,他当然明白那种眼神的含义,强子是在恨他当时没救他的爹娘,但他却无力跟强子解释,不过这仇他记在心里,而且发誓一定会亲自为他,也为张家庄的村民报仇。
“山上缺粮了吗?”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他转过身去,见渡边正雄正慢慢走到他身边,他的思维被拉了回来,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不禁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渡边正雄康复得挺快,而且他适应环境能力极强,很快便从过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你现在根本无法回国,而且你如果就这样回去,一定会被当作逃犯和罪人处置。”
渡边正雄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已经死过一次了,而且是死在自己同胞的手中,他对佐藤对张家庄的大屠杀同样感到愤怒,尤其是知道强子的爹娘也被杀死时,顿时泪如泉涌。
他的身份清楚了,而且他把自己过去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了宋子明等人,所以大部分人接纳了他,虽然很多人仍然对他存有戒心,尤其是李三,他是个性子刚烈耿直的人,说话时仍然带着刺,但已经不像先前那样激烈了。
宋子明放松了思维,沉声问道:“住在山上还习惯吗?山里条件差,不比城里,先将就一些吧。”
渡边正雄了解大家对他的看法,他微微一笑,充满感激地说道:“谢谢,我很喜欢这里,还有这里的所有人。救命之恩,日后定当报答。”
宋子明内心非常高兴自己没有救错人,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个日本人落到中国人手中如果还能活下来,那不是一般的困难。所以他轻声笑道:“现在中国的土地上到处都是日本人,我们要想弄点粮食非常不容易,已经有好几个兄弟为了弄到粮食而送了命,这个冬天很难熬啊。”他说完,轻轻拍了拍渡边正雄的肩膀,正要转身离开,却又收回脚步道,“你现在住在这里,还是取个中国名字吧,也方便。”
渡边正雄想起了自己曾用过“张正”这个名字,所以马上说道:“我有中国名字,是两位老人送给我的,我叫张正。”
“张正?”宋子明愣了下,但缓缓点了点头说道,“我会给两位老人和村民们报仇的。好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山风大,别感冒了。”
渡边正雄穿着一件黄色的大衣,这还是宋子明送给他的,他裹了裹衣领,脖子往领子里缩了缩,冲着宋子明的背影大声喊道:“大哥,我有办法找到粮食。”
宋子明听到了他的声音,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不禁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声,“这小子……”这是他第一次听渡边正雄叫他大哥,心里涌起一丝温暖的感动。
夜色又安静了下来,周围的一切都沉寂了。
渡边正雄在冰冷的地上跺了跺脚,然后准备回房去,但在拐角处被一个人影挡住了去路,他使劲眨了眨眼睛才看清楚面前的人。
“强子?是你吗?”他凑过去,待确认后才又问道,“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强子其实是在等他,此前在心里滚动了半天的话语却打结了,此时不知该如何说起,所以半晌没吱声。
渡边正雄是聪明人,他能感觉到强子有事找他,于是打开门把强子让进了屋里。
强子的眼睛停留在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上,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差,而且因为戴着一顶瓜皮帽,整个人看起来更显颓废。
这段时间,他都沉浸在失去爹娘的痛苦中,一睁眼一闭眼,脑海中都是爹娘的影子,还有爹娘被害时的情景。渡边正雄正要叫他坐,他的嘴巴却微微动了动,似乎有话想说。
渡边正雄看着强子的脸,也想起了强子的爹娘,也就是曾经救过他性命的两位老人。自从他知道强子就是老人的儿子时,便对强子充满了无尽的感激和愧疚感,但因为强子亲眼看见自己爹娘死在鬼子手里,所以他对日本人充满了仇恨,一看见渡边正雄也恨得直咬牙。渡边正雄知道他心里难过,对日本人充满仇恨,所以也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跟他好好聊聊。
此时,他知道机会来了,他要亲口告诉强子,他的爹娘是多么思念他,虽然他们以为自己的儿子已经死了,但他们仍然是多么希望再见到他。
“你的父母是好人,他们救了我的命,但我还没来得及报答,他们却……”
“你们为什么要到中国来?是你们害死了我的爹娘,还有那么多村民……”强子打断他的话,突然咬着牙关,沉痛地嚎叫起来,泪水瞬间淹没了他的脸庞。
渡边正雄深深地埋下了头去,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同胞犯下的错,而且是不可原谅的错误,无论他怎么做都无法偿还。
其实强子这次来当面找渡边正雄并不想说这些话,但他一见到这个日本人,深藏在心里的仇恨便像洪水一样喷射而出,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他沉沉地吐出了一口气,激动的情绪才慢慢缓和。
渡边正雄充满罪恶感地说道:“对不起,我知道这一切不是用这三个字能解决的,但我……”他还能说什么呢?这一切的罪恶就像他说的,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偿还。
强子不想再说什么,他本来想问问他爹娘在世时的情况,但此时擦干泪水,像阵风一样冲了出去。他站在冰冷的寒风里,泪水流进心里,漆黑的夜空像一张巨大的幕布似的罩在头顶上。
“爹、娘,你们安息吧,儿子一定会亲手为你们报仇。”这个声音从他心底窜出来,像一束火焰一样照亮了这个陷进黑夜的世界!
“强子,你的爹娘很想你啊,他们以为你死了!”渡边正雄在心里咀嚼着这句话,却没有机会说出来。
心情沉沉的,如这漆黑的夜色,压抑得他几乎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