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二人犹在激烈角力,光石已经气息喘喘,半身湿透,再看师父依然坐如磐石,微汗不发,半褪色的黄领巾犹在胸前招摇,似乎在挑逗着光石的斗志,看得光石牙根痒痒,光石见硬抢不行,便细细察看着场地四周,师父动静,灵光一闪,忽而一个纵身,竟跳出了场地,坐于不远的吕武仍自念着一段口诀道:“凡狩之人,须要销声藏迹,声者正也、安也、顺也,含也……”念毕,眼神微微一眺,似乎已经察觉到光石的行藏
“他难道想偷袭,嘿嘿”说罢吕武的脸上浮现一抹神秘的笑容,尔后又敞声道:“小石头,你我已经周旋快一小时,如你这次再不能取巾,你便服个软吧,为师却不责怪于你!”
四周一片阒寂,并不见光石回音,唯有溶月在天,风过树梢,拖声遗响。
在吕武前方是一块小空地,骋目无余,唯有其身后植有一排圆柏,树虽不高,却是密密麻麻地,让人看不清背后所在,吕武没有回头,反而闭上了眼睛,继续自顾自地念起诀来:“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若能遣其欲而心自静……”,一双精耳亦是不断微移侧动起来。突然在七点方向的树后一阵石动之声,吕武料得攻势须臾便至,便又发动气海,满脸紫气,果然正背后一个少年猛地杀出,直向吕武急急扑去,吕武如雷贯耳,立道:
“敌若猛来直冲象,听声辩位把身移,闪其势来懈其力!”一声喝起,身体变幻左倾,正把向下偷勾的右手擒下,喊道:“好一个狂蛇出洞”,光石见势不谐,左手复策,又从其胁下往上勾,意欲把其猎巾撕下,却被其左臂抢先架住,光石有如袋熊抱树,两手皆落。光石跺脚道:“老师,你怎么打架还念诗啊”,师父只是哈哈大笑,光石干脆去抱起师父,欲使其失衡,乱中取利。可是吕武大叔真有如那千钧之重,屁股生根,直是咬牙莽劲,亦是难憾分毫,光石仍是不想服输,斩劲挣扎。
吕武嘿嘿一笑,道:“我练了三十年的下盘功夫岂是你能憾动得了吗?小鬼,争强之心必常有,好胜之心不必常有,为师准许你过关了,可好”
“不要,我定要拿你猎人胸巾!”
“好,那我再给你一分钟,如果一分钟再拿不下,今天到止为止。”说完又把他推开了。
此时山风更凛冽了,然而吕武依然不动如山岳,难知如阴阳,一张紫膛脸庞,湛然若神,光石心里犯愁,看着山风忽然吹得吕武衣袂作响,灵光又亮,道:“师父,只要那巾离胸就算我赢吗?”吕武道:“那便是了!”
见其道是,光石微微一笑道:“好,那我博最后一回了!”说完他只是偷偷摸摸走至师父后面,然后又欲蜻蜓点水般从背后抱住师父,却哪有进攻的样,当然也照旧被吕武不费力气地擒拿,吕武看得一头雾水,道:“你咋了,这大姑娘般的,也算进攻吗?”
“是吗?”说完嘿嘿一笑,突然张嘴对着吕武胸间的领巾一阵猛吹,那领巾本已被风吹的飘招,现在光石又添风助力,倏而间,又飞出一段,吕武一直着眼于其手脚,并未注意其他,现在光石使出歪计,真把他惊了,吕武突然大叫道:“不好!”,正欲松手去抓之时,却见那胸巾已飞展着飘向天空,光石惊喜叫道:“看,它飞离了!!”
空旷的场地顿时响起了光石的欢呼之声,也惊着了远处睡觉的乔宾,吕武早已放开了光石的双手,目光直追着那刺绣着比翼鸟的猎巾,矗然呆望着,光石仍在举手庆祝,一个转身,忽看见师父那痴然之貌,那方巾亦是越飞越高了,叫道:“不好!”猛然向前跑出几步,踩上一尊野马,一个“鳶飛戾天”,把将及飘远的领巾拽回手中,待回落之时,却因姿势未及回正,双手在空中乱抓着,眼看就要摔个稀碎之时,一个魁梧的身影掠过,吕武已把光石拉回在身边,安慰道:“你没事吧?”
光石摇头不语,只是将手中那佩巾端详了下,还道:“师父,你的领巾!”
吕武目有深情道:“这是我的一只用了很多年的猎人佩巾,难为你了!”说罢又迅速将其掖在了胸间
“师父好像很珍惜它!”
“是啊,用了很多年的旧物”
“只是弟子武技尚浅,才使巧取胜,不知师父!”吕武微微一笑,见其做事倒也周到,不禁心有暗许:“嗯,看在你帮为师把胸巾捡回来的份上,为师又不算你犯规了”
“嘿嘿,那就说我过关了吗?!”
“哈哈哈哈,不要高兴太早,试训才刚刚开始!”
便在此时,远处村庄的广场突然响起了悠扬的晚钟声,远处亦是一阵灯笼亮起,是巡夜的人过来了,吕武望着迤逦而来的灯光,便道:“时间不早了,不如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说罢起身伸了下懒腰,自语道:“喔,坐得快成弥勒佛喽”
“师父不是说,如胜便会教我三招吗?”光石疑问道
吕武一边伸展着懒腰,一边微笑道“刚才与你游技时,我使了那么多招,可就忘了?”
“啊,我知道了,我怎么说老师打架怎么还念诗呢?!”光石有些恍然笑道
“糊涂,这可不是诗,是武招的口诀!”
光石仰头,有些不懂,听他继续道:“口诀是我们先人和祖师在长期实践中总结出来的生动、精炼而形象的语言,虽然短,可也要用心体会。尤其是那听声诀和销声诀,更要好好体会熟练……”
“原来如此”
“你不要以为赢了个小游戏就高兴太早,真正的练习还在后面,为今之计,务必要把基本的东西融会贯通。”
“弟子明白”
吕武走后,夜已深重,山风更冽,光石自习得那静功之法,却也能无视周遭,风声鼠唳。只忆着吕武大叔刚才口授的几句口诀和招式来,印象中似有十几句之多,可是他现只忆得了五六句,不觉懊恼。
“凡狩之人,须要销声藏迹,声者正也、安也、顺也,含也。迹者,归也、伏也、宁也、静也,若声迹威仪常如中,决入狩道,必着诸境,虚心实腹,最为妙……”
光石一边念着,一边又认真模仿着师父的一些招式与呼吸,直到语化为形,形深入于心,方才出了窍,而早已回至身旁的乔宾早已不耐于形,烦躁于心,除了不停呼唤光石回去之外,便是扔石锁耍子,只见等身大小的石锁石铃被它用力抛起,在空中翻了一圈,正待砸在地上时,乔宾突然展开那流动的的方形气罩,石锁一弹,竟不能破,翻转着落地,乔宾嘿嘿一笑,原来自己的护法盾不知不觉已有进境,就是太耗自己的气力了,练得一半,乔宾又箕踞在地,苟延残喘。
就在休憩的间隙,光石突然从背后偷风打来,乔宾唬得一跳,下意识地便又展开魔法障,焦接之际,却还是难解难分,乔宾看着神情落寞的光石,嘿嘿一笑,光石已收了拳头道:“还真是难破啊,不过我这招拳技,怎么样”
“勉强可以,只是要破我的法障吗,还差远了?”乔宾气道
光石嫌弃地看了它一眼道:“那是你每天吃得比我多,而且现在我也饿了。”
“哼哼,还不服呢,要不要我们回家再见个分晓!”
“来就来,我可映过你呢!”
“好——”
二人双拳对抵,四目相对。
“你还不走?”光石已经拿起沉睡在地的衣裳,突然道。
“我早就喊你了”乔宾一阵小跑,一个飞跃,直接跳上肩背,
“练了一晚上,又爽又累啊!”
“听说那家食肆已进春秋打折季了,要不要去看看”
“夜宵,夜宵,这周伙食费,昨儿个都被你吃肚里了,就忘了,哪里还有钱?”光石怪叹着道
“啊,没有其他钱了吗?”
光石摇头道:“后妈现在只给我伙食费”
“你真的好穷啊”
光石点头
“穷光蛋”
光石点头
“穷鬼”
“好吃狗”
晚上回来,光石又从厨房到后院惊风火撩地忙了一通,终于放下了手,待二人关上门细索的吃完饭,便临子夜了,光石本欲再练几个把式,惊觉一身酸软,不禁栽倒在床,再看四周动静,发现乔宾亦在半睡之中
光石迷糊道:“不是说好我们比试下的嘛,怎么先睡了?”
乔宾抹了抹嘴道:“米饭我吃不饱,你让我睡下”一脸甜蜜似乎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夜半三更,黑夜沉沉之下,村庄显得异常安歇,偶有波涛之声从东部沿岸传来,像一曲悠长的升c小调第十四钢琴奏鸣曲,听得村民困意顿消,宁静致远。子夜过后,除了“夜不收”的人外,整个村庄都已没有了声歇。远处的天际,几颗暗星低垂着,鬼目夾着眼,像是发现了巨大的隐秘。夜空之下,涛声阵阵,却没有片刻宁静。果然,在三更之时,远处荒海之上,一圈巨大的波纹渐次向岸边缓缓逼近,待浮到岸边,突然一声水啸,白波若山,海水震荡,声类斩豕,原来从海上内涌出一只庞大的黑甲龟来,那黑甲龟龟背上有很多大小不一的不规则同心圆,看着像怪物的眼睛,黑甲龟吐了口海沫,眼睑半睁,眸中突然闪现一丝猩红,黑甲龟爬上岸来,便停止了前行,任凭一阵阵浪花从后面袭来,此时前面靠近村庄的红树林湿地里响起了一声婴儿般的叫声,跟着一只面如白翁的鸟从林里飞出,铁甲龟抬首望了一下,仍自闭眼沉思着,突然又一个更大的浪花拍打了过来,兼带着一些零碎东西上了岸,潮水褪去,赫然出现一只四脚朝天的大螃蟹来。那螃蟹一个鲤鱼打挺,慢慢翻转身来;铁甲龟这时才慢慢移动,向岸渚高处爬去,螃蟹立着八只触角跟随着,并发出“嘭嘭”地戳地声,饕餮的嘴里还有些未嚼完的海豹肉,看螃蟹后至,陆行却是十分迅速,倏然之间,已经超了那黑甲龟半身,二者高视阔步,一并离开了海滩。直行在通往村庄的路上时,犹在空中盘旋地白翁鸟斗然俯冲而来,向着它们鸣叫不止,螃蟹停了下来。只有那黑甲龟仍自匍匐向前,白翁鸟见状,又是一阵俯冲,朝它尖鸣,正当再次靠近之时,只见那铁甲龟瘪嘴一张,口巽液飞出,直喷那白翁鸟,那白翁鸟登时全身像被什么网黏住了似的,突堕在地,并发出一阵哀鸣之声。螃蟹一看,停止了前进,一阵凝望,又朝白翁鸟身上濡出泡沫。
过了好一阵,那白翁鸟方可行止,只是举着失水的翅膀,指向村庄北面猛恶的森林,接连鸣了几声。螃蟹与黑甲龟这时才停止了向前,改道向着北面的森林,莽莽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