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路走来,看到前方拉起了警戒线,守卫的军汉警惕地盯着四周,当发现我们时,手中的长枪瞬间抵了上来。
“是自己人,不要开枪。”我身旁陪同的军汉提醒着。
“大漠孤烟直。”那守护的军汉瞪着我们,仍没有放松警惕。
我不禁哑然失笑,从一个粗鲁的军汉口中听到诗句,只觉得有极不协调的幽默感,却又不敢笑出来。
“铁血染军旗。”
我瞥了一眼身旁的军汉,这才恍然明白,他们应该是在对暗号。
那军汉打了个手势,其余人立刻收起了长枪。
随着响动声逐渐看清楚,在各个隐秘方位,竟藏着许多暗哨。
不由吸了口凉气,刚才稍有差池,恐怕我就要把命留在这里了。
黄裕浑然不知,双眼紧紧望着周围的一切。
随着军汉让开位置,我们走了进去。这才发现,地势逐渐向着地下而去,接着便进入了如同防空洞一样的地下建筑中。
这通道约莫有两人宽,似乎故意这样设计,目的就是为了控制人数进出。
我感觉到莫名的奇怪,实在也想不通,黄家为什么要建造这样的仓库。
我也理解,在这个年月里,各大家族或多或少,都有些仓库密室之类,储存自己的财物。
毕竟钱庄类的储存机构,也不见得就很安全,所以宁可相信自己。
按照张旭豪所说,似乎黄家的财富积累到了一种恐怖的境地。
可究竟有多少,他也无从考量。
不过可以想象,一个控制着整个安西商贸经营权的人,并将生意扩展到了国外,便可以推测其财富的恐怖。
但是黄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和张家闹到了此种境地,而且,黄世发去了哪里,黄裕又是怎么死的?
东硕又在哪里?
黄家到了如今的境地,这一切,东硕是否是参与者?
随着逐渐深入,灯光出现,仔细看去,却并不是灯光发出的光芒,更像是一种发光的石头。
其实可以想明白,毕竟在这墙壁内,灌满了火雷,稍有不注意,火热定然能引起火雷爆炸。
那些发光的石头镶嵌在顶端,散发出耀眼的光芒,照亮了前路。
只是建造这样浩大的工程,需要花费了多少精力。
随着深入,逐渐感觉到寒冷,但是这一切对黄裕来说,再好不过了。
我收起了牛皮伞,她身体再次发散出盈盈光泽,这证明了一点,她确实来过这里。
“这里蕴含这浓郁的火雷,但是很怪,火雷按理来说是燥热的,可是这里却显得冰凉,督军找过很多人查看,都无法解释这是什么原因。”
我无心听他解释,前方出现了如水光一样的墙壁,透着柔和的光芒,更像是砗磲扇贝发出的光亮。
我端详了许久,并没有发现什么古怪,也并不像张旭豪所说的那样,这里是一面可以拼起来的密片墙壁。
“到了,您请自便,如果需要我,可以唤我。”军汉转身走了出去。
我仔仔细细打量这眼前的建筑。昏暗的光泽中,一条弧形的墙壁出现,上面衔接着地面,但是看不到任何修葺的痕迹。
确切的说,这里更像是用铜水浇灌而成的仓库,密不透风。
我对自己身世的秘密,超过了对金钱的依恋,然而此刻到了这据说是黄家仓库的地方,仍充满了激动和兴奋。
任何人,一旦知道这个秘密,都想要破开这里,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你能记起什么来吗?”
我看黄裕伸手抚摸着墙壁,忍不住询问着,毕竟我真的想要尽快帮她找到东硕。
“我记得不清楚,可是我确实能想起来,当初父亲带我来过这里。”
黄裕失神地陷入了回忆,那张妖异的容颜逐渐柔和起来,似乎此刻对她来说,无比的幸福。
“那你知道怎么打开这里吗?”我期待地寻问。
无论里面有多少钱,只要打开了这里,或许张旭豪真会放我们离去。
到时候我就能去继续寻找东硕,就算最后无法完成委托,但是也不至于被困死在督军府中。
黄裕抚摸着光闪闪的墙壁。
“如果能打开,说不定能让你想起什么,甚至找到些许东硕的线索。”我殷切地叮嘱着。
“一二三,向上走,四五六,据其中,七八九,靠右齐,……”
黄裕念着顺口溜,时而停顿着,时而继续,断断续续中,回荡在寂静的空间里。
“这是什么儿歌?”我只觉得她的声音清亮入耳,忍不住询问。
“我父亲从小教我唱的。”黄裕深吸了口气,“不知为什么,我看着这里的一切,会想起这首儿歌。”
我欣喜道,“会不会就是打开仓库的密码?”
黄裕看着我,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吧?”
“不管了,我们试试。”
我来到了墙壁前,伸手抚摸向墙壁,入手冰凉中,华光如烟雾散开,露出原本的墙壁,竟然五光十色,非常惹眼。
我默诵着黄裕唱的儿歌,随手移动着上面的彩色瓷片。
试了试,觉得顺畅,仔细回想着,移动手中的瓷片,突然,那墙壁上的瓷片散发出耀眼的冷光,竟真随着手指移动起来,逐渐靠向了右边。
黄裕流露出欣喜,至少她记起的东西是有用的,也证明着她确实能想起些过去的往事。
她又失落起来,如果能想起关于东硕的一切,那就好了!
可惜偏偏关于这个人的一切,她什么都记不起来。
“你在说说,我有些忘记了。”我呼唤了声。
黄裕一句话也不说,双手拼命抓着脑袋,显得很烦躁。
“七八九,靠右齐……”熟悉带着喜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大惊,忙转身望去,竟出现了在熟悉不过的身影。
2
黄府街道前,几名魁梧的汉子相互调侃着。
“你说这是什么事情?老爷何等威名,竟生了这么个女儿,让他的名声彻底扫地了。”
另一个汉子道,“可不是吗?原本多好的联姻,现在到好,竟成了整个安西的笑柄。”
“这张少爷也是,何必把事情搞这么绝情呢?”这汉子叹息了声,“以前他们可是恩爱的夫妻,而且从小青梅竹马,如今却非要毁了黄家的面子。”
“可不是吗?听说张少爷特意在各大报馆送了稿件,声明休了黄裕,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可恨,都是那臭小子,要早知道有今日,当初我们就应该将其直接打走,也不至于发生如今的事情。”
“你有没有想过,张少爷这么做,也是间接将张家的丑闻公布了出去,恐怕此刻,张家人也成了整个安西的笑柄。”
“你说也奇怪啊,张少爷为什么这么做?好歹两家也是世交,就算不能好聚好散,也没有必要把事情闹大呀?”
黄裕听的真切,她暗暗松了口气,那堵在心口的一块心病总算落定。
眼前浮现出黄世发的样子,心里暗暗伤心,担忧父亲此刻不知道伤心成了什么样子。
“哇,这里太好看了,真是气势恢弘啊?”丽莎赞叹着,目光落在了黄家对面的茶楼上。
茶楼传来唱客的清唱声,非常的悦耳。
“两位,那里便是黄家了。”
“真的?”丽莎看了看门楼,忙向着神父道,“神父,你朋友家好看啊?”
神父赞叹道,“真是完美极了,像极了伯爵的庄园。”
黄裕道,“两位去吧,我先走了。”
“啊,你说什么?你要离开?”丽莎不解道,“不是说好了吗?跟着我们一起去找你的朋友吗?”
“我已经知道我的朋友去了那里,只是为了感谢你们,才将你们送到了这里。”
黄裕窥视着黄府大门,笑了笑道,“你放心,我见到了朋友后,就会来找你和神父,还希望神父能帮他治疗病症呢。”
说完后,黄裕匆匆忙忙向着另一个街道跑去。
“黄小姐,黄小姐?”丽莎呼喊着。
安西是她从小生长的地方,片刻便消失在街道中。
从鲛人村仓皇逃走,身上的钱财散尽,留下的一部分,也放在了那间破房子里,如今想要回去,显然不可能了。
她无言面对那些村民,更不知道该怎么跟那些渔夫的亲人交代。
一时天大地大,竟没有了可以去的地方。
夜色清冷,她裹紧了衣衫。多日来,经过海上的风吹日晒,她白皙的皮肤变的黑了很多,但并不影响她的美。
她此刻,只想要找个惜身之地,应付现下的窘境。
然而该去哪里呢?
正自失神的时候,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侧目望去,看到一个乞丐跌跌撞撞走来,远远能闻到他身体散发出的气味。
乞丐看到了她,露出憨傻的笑容,可是在夜色中,透着恐怖。
黄裕惊叫了声,不敢在停留,拼命向着前方跑去。
直到所有的力气消耗殆尽,这才敢回头看着身后,却发现那人并没有追赶上来,这才松了口气。
当她醒悟过来,愕然发现,自己竟跑到了熟悉的街道。
以前,她是这里的贵客,如今,却是一个被家里赶出来的不孝女、被夫家休掉的弃妇而已。
不知不觉中,她竟来到了东硕的裁缝铺子前。
时辰已经进入了后半夜,夜凉如水。她实在忍受不了寒冷,左右又不知道去那里,索性来到了东硕的裁缝铺前。
她四处望了望,找了个惜身之地,蜷缩着蹲下,紧紧贴在房檐下的木柱子前,这样至少能增加一些热量。
连日来在海上的漂泊,她早已经变得不再那么弱不经风,完全不是当初的小姐脾气和做派。
可是无论怎样,清冷扰人,难以入睡,又不敢贸然敲裁缝铺的门,只能隐忍着。
她并不知道东硕是否回到了这里,但是从种种推断上判断,应该是英里他们接走了东硕。
然而很可悲,至始至终,自己的父亲都没有找过自己,反而处心积虑找来了神父,不过却是为了张宗昌治疗腿疾。
看来她真是伤透了父亲的心,才让这曾经极爱自己的亲人,变得这么铁石心肠。
想起听来的那些话,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至少,她摆脱了自己的宿命。
只要以后不与张旭豪有任何的纠葛,就算生活苦一些,也无所谓。
她当下最想要做的,便是让神父给东硕治好伤残。
想着想着,过往的一切浮上心头,不觉竟笑了起来。
回忆是温暖的!竟逐渐感觉不到夜色的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