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眼睛透过缝隙所看到的世界,漆黑一片,如同降临在了黑暗中。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方孔的世界里,漆黑像一条带钩子的绳索,不断牵扯着我的心脏,令我产生了浓浓的惧意。
犹记得,在曾经被坏人抓捕的过程中,有一个同龄的孩子要逃走,但被另一个同伴告发,最终被关在了漆黑的屋子里,活活饿死。
我当时幼小,心里对他充满了关切,总以为他活着,为了怕他寂寞,我总是靠着门口絮语着,和他聊天,希望他能听到,消解他心中的无助和害怕。
然而没有过多久,我偷偷看到,那些人从房间里带出了他的尸体,也就是那一刻,我看到了一双空洞绝望的眼神,从此心中再也承受不了这种可怕的空洞。
我丢下了手中的瓷片,转身疯狂向着外面爬去。
或许动作太过激烈,竟拉伤了腿部,浑身抽筋,向着里面滚下去,幸亏就在这时,一只手抓住了我,将我拖了出来。
“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吗?”东硕关切地询问着,脸颊上透着疑惑不解的神色。
我拼命地喘息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莫非下面真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竭力想要平复心绪。
当我缓和下来的时候,睁开眼却不见了东硕的身影。可是我知道,他应该进入了密道里。
我坐在了洞口,静静望着铁门,害怕那送饭地人突然出现。
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就在我担心的时刻,听到了脚步声逼近。我又不能向着下面呼喊,左右看了看,危机时刻,只能抓起地上的稻草,围住了那洞口,尽量制造出错觉,让人一眼看来,以为是东硕在大睡。
咔嚓,孔洞打开,这次因为刻意注意了,竟然看到了一张可怕的鬼脸。
这张脸似乎是被火烧过一样,留下瘆人的泛白疤痕,令人不寒而栗。
那双眼睛如鹰隼一样,在孔洞中向着里面扫视了一圈,临过我脸颊时,居然令人有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稍作迟疑,盯着我看了看,此刻四目相对,我一哆嗦,心生浓浓惧意。
他或许看到了我的恐惧,那张丑陋的嘴笑了笑,露出漆黑的牙齿。
我浑身鸡皮疙瘩立起,呼吸也逐渐凝蹙起来。
他青筋凸起的手通过方孔伸了进来,拿出空碗,然后把饭菜随意地放在地上,稍作迟疑,盯着我看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下意识向着身后靠了靠,可是不小心,险些跌落进稻草盖着的洞中,幸亏及时止住,才没有那么的狼狈。
他冷笑了一声,咔嚓一声锁上了孔洞。
接着,走廊中又听到了远去的脚步声。
我头皮发麻,久久才大口呼吸起来。
我心里暗自奇怪,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如东硕所说,既然是张旭豪抓了他们,那为什么要关押在这里?
我无心吃东西,静静发着呆,始终想不通其中的细枝末节,正自失神的时候,洞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心中大喜,忙凑了上去,接着果然出现了东硕的身影。
“怎么样?”我凑上前来关切地询问。
东硕满脸忧心,似有烦恼道,“有些不妙,出口在一口井里,距离地面很高,井壁光滑潮湿,又无处着力,想要出去,恐怕会非常地困难。”
“那怎么办?”我有些着急,说着便钻进了密道中,沿着路线出现在底部。
东硕果然厉害,不知用什么手段,将那孔洞扩大到足以容纳两人的地步。
随着靠近,果然闻到了水的味道。
视线逐渐清晰。我探出头看了看,下面还很深,但是能看到发光的水面。
仰头望去,透过浑圆的出口,发现了外面的天空,心里一阵敞亮。
此刻应该处于卯时半刻时分,外面已经出现了灰蒙蒙色,突然,视线一簇,目光看到了井口的辘轳,还有上面缠绕的绳索。
我喜出望外,暗暗心想,如果能将辘轳上的绳索垂下,那就可以借助绳索而上。
然而要等绳索垂下,必须有人前来打水才有可能。
“怎么样?”东硕也挤了进来,凌乱地问道,“有没有想到出去的办法?”
我点了点头,指着辘轳将想法说了一遍。
东硕喜出望外,不住点头道,“有道理,要不我们就在这里守着。”
“那上面呢?难道不怕有人突然进来?”
东硕摇头道,“应该不会,每天这个时辰之后,便不会有人在前来查看,而且这里是死囚牢房,根本无人会关心。”
我松了口气,点了点头,或许是有了希望,反而觉得腹中饥肠辘辘,想了想,还是上去将饭拿下来,狼吞虎咽起来。
就算要逃走,也必须填饱肚子,要不然怎么能有力气爬上去?
吃完后,我们两双眼睛盯着井口,期盼着有人此刻来打水。
但是很可惜,你越希望什么时,往往适得其反,久久不见有人前来。
这是无比漫长的等待!
“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被张旭豪关在这里?”我忍不住疑惑询问。
东硕警惕看着我,眼珠转了转,似乎也来了兴致,伤感道,“难道裕儿没有告诉你吗?”
他静静盯着我,期待着我的回答。
“没有,她为了躲避“阴司之日”,她好些记忆已经消散。”
东硕犹豫了下,长长出了口气,“这说来就话长了,如今在这里,我没有心情谈及,还是等离开了这里,我们找个舒适的地方,我在原原本本地告诉你吧。”
他已经这样说了,我又不好逼问。
或许其中牵扯什么隐私,他不愿提及罢了。
但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至少此刻找到了真正的东硕,只要从英恨那里拿回牛皮伞,让他们见上一面,也算是我此次的委托任务圆满完成,到时候就算是有天大的隐情,也和我无关了。
“不好,我忘记了,今天好像要收马桶的日子。”东硕惊呼着,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按照死牢的规矩,在囚牢里面不会开设任何的通流除污渠道,马桶两天一回收,而今天,正好赶上了这个日子。
东硕局促不安,忐忑想要冲出去,可是就在此刻,井口一黑。
我二人同时一喜,只见一只木桶落了下来。
我大喜过望,与此同时,在牢房中传来惊呼声,甚至能听到铁门开启的摩擦声响。
我与东硕一粟,再也不敢停留,忙伸手抓住了荡漾在眼前的绳子,一前一后,拼命地向着上面爬去。
“啊,鬼啊。”
上面打水的人突然觉得不对劲,向着井下一看,竟发现了一个看不到面容的黑影在涌动,当时吓得就倒在了地上。
接着惊呼声逐渐远去。
我和东硕正好得偿所愿,拼命拽紧了绳索,沿着井壁,向着地面爬去。
脚步摩擦井壁,不断有松软的泥土掉落在下面,拍击着水面,发出哗哗声响,像下起了大雨。
然而就在我们要爬到出井口的时候,绳索剧烈的晃动起来。
错愕地回头望去,能看到地道口出现了一张丑陋脸庞。
竟然是牢房送饭的人!那人怒吼道,“下来,要不然我开枪了。”
接着那扭曲的手臂伸出,一把漆黑的短枪举起,对准了我们。
我冷汗直流,体力近乎消耗殆尽,分神间,手臂发麻,身体便僵在了当下。
东硕却速度快了许多,反正有我垫后,他是安全的,已然抓住了井口边缘,接着整个人迅速窜了出去。唯独留下了我。
那丑陋的人一看,嘴角露出狰狞的笑容。他反而收起了短枪,双手抓紧了绳索,拼命摇晃着,想要将我带落而下。
剧烈抖动中。我手生痛,终于到了极限,向着下方滑落。
手掌摩擦中,被擦破了皮,火辣辣地,向着下方滑下去。
也就在那丑陋的人伸出脑袋的瞬间,我为了稳住身形,双腿一用力,竟踢中了他的脑袋,无巧不成书地将他砸落进了井中。
自己也跟着滑落了下去。
2
气氛凝重起来,随着进来的人影逐渐清晰,竟是史一凡!
张旭豪目瞪口呆地瞪着走进来的史一凡,心里充满了疑虑。
史一凡向着黄世发行礼道,“姑夫。”
黄世发点了点头。
史一凡这才借机看向张旭豪,面容肃穆,透着古怪。
“还需要我说什么吗?”黄世发望着张旭豪逐渐变得难看的脸色。
“我……”
“住嘴。”史一凡刚想要开口,被黄世发直接呵斥。
史一凡不敢违逆,乖乖站在一旁,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原来岳父大人才是此中高手啊!至始至终,我竟然不知道,史兄竟是你的人?”张旭豪脸角抽搐,瑟缩发抖,似乎到了暴怒的边缘。
“你应该知道,裕儿是病了!如果没有其它事情的话,你先回去,过两天,等裕儿好转的时候,我会带着她登门,前去跟你父亲说个清楚,如何?”黄世发到了此刻,也没有想过把事情闹大。
“这些事情没有必要让我父亲知道吧?”张旭豪心中害怕,表面却装作无所谓道,“我父亲病体未愈,还是不要叨扰的好。”
“那你就太不了解你父亲了,他和我是八拜之交,见了我,应该会很开心,更何况,裕儿是他钦点的儿媳妇,既然出了这档子事情,我当然要跟他解说个清楚,不然岂不是不明不白了?”
张旭豪踌躇了起来,但是执拗不过,一跺脚道,“既然如此,那就随岳父大人吧。”他怒视了一眼史一凡,然后转身离开。
房间里静悄悄的,黄世发盯着史一凡,冷笑道,“好啊,你真是好啊,竟然吃里扒外起来?”
“姑父饶命啊,我也无奈,是张旭豪逼我的。”史一凡跪在了地上,不住磕头着。
黄夫人早已经帮女儿穿上了衣服,听闻史一凡的声音后,忙奔了过来,向着黄世发求情道,“老爷,你还是饶了他吧,他可是我哥哥唯一的儿子,如果你责罚了他,到时候,我哥哥恐怕会一辈子都埋怨我的。”
黄世发怒道,“哼,这种亲人不要也罢了,你知不知道,他差点毁了我们的裕儿?你还包庇他。父母爱之深,则为之计深远!我筹谋了半生,才换来了今天这样的局面,可是呢……如今看来,张旭豪是要彻底翻脸了,你有没有想过裕儿以后怎么过?”
“刚才不是已经说好了吗?老爷去见张督军,难道旭豪还敢不听他父亲的话?”
“糊涂啊,你知不知道,他父亲会死,我们也会死,如今这样,裕儿以后怎么办?”黄世发仰头长叹道,“难道我为裕儿筹划的一切,就要这样葬送了吗?”
“老爷,那可怎么办?”黄夫人心惊肉跳,软坐在地上,长吁短叹着。
黄世发长吁道,“你以为我不追究他,他就没事了吗?如今他可是得罪了张旭豪,你觉得他还能安心的在安西待下去吗?”
“那怎么办?”史一凡脸色铁青,逐渐想清楚了中间的细枝末节,终于害怕起来,嘀咕道,“可是我并没有出卖他呀?”
黄世发冷笑道,“你去告诉他,你觉得他会信吗?我太了解他了,一旦认定的事情,很难改变,多年来,我一直想要纠正他这个缺陷,可还是徒劳,这就注定了今天这样的结果。如果裕儿能乖顺些,还好些,但是裕儿偏偏是个倔强要命的性格,哎!一切筹谋算是白费了。”
黄世发一朝筹谋被破坏,无限伤感烦闷,同时双眼中充满了阴狠的怨气。
“老爷,我们家大业大,张家需要我们的支持,难道他还真能休了裕儿不成?”
黄世发怒视了一眼妻子,叹息道,“就因为家大业大,各方势力都盯着我们,可是我站在了张兄这一边,这些年来,张兄病重,离开是迟早的事情,我本想通过儿女联姻,保住张黄两家的关系,保住家业,能让裕儿以后衣食无忧。在这个时代,我黄家手握重金,也只有张家能保护她的往后。但是可惜,我没有教育好旭豪,以至于埋下了今日的祸根,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这些年为了支持张兄,我黄家已经并非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光鲜了。”
黄世发喟叹着,嘎然而止,不断喘息着。
史一凡和黄夫人都愣怔起来,凝望着黄世发,彼此对望了一眼,不知该说些什么劝慰他。
黄世发身影萧瑟,绞尽脑汁,想要找到迂回的办法,试图度过这次难关,可是一切形势万分不妙。
一切完全是日落西山之兆,看来这黄家的擎天一柱,此刻也到了迟暮的时候,不免身影带着无限的惆怅和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