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桐，你不要我了吗？”孟芳菲抬起头看着吴雨桐，眼睛里已经隐隐有泪要往外流，但是她强自忍住，反而挤出一丝笑容。这时候，她已经和吴雨桐站在了吴城市民政局的门口。
“小菲，不是你要和我离婚的吗？”吴雨桐反问孟芳菲道。在这一刻，他知道，哪怕他稍微做出一些让步，稍微认一点错，稍微说几句承诺，甚至什么都不说，直接把芳菲揽入怀中，他们的婚姻就还能继续，眼前的这个女人还是会和他生活在一起，无论悲喜、生死相依……但他一想到现实中的种种，就立刻涌起一股巨大的畏惧，这股畏惧的感觉就像是他小时候踩着积雪去十余里外的学校上学，鞋子里进了水又冻成了冰，上课的时候他的双脚冻得发抖，冰水的寒冷透过双脚向他全身袭来，那是种刺入骨髓的冰冷，吴雨桐一想起就会不由打个寒颤——无论如何，他再也不想回到过去的生活之中。
“好吧！”孟芳菲无奈地点头，确实离婚是她先提出的，吴雨桐既然已经答应，她还能再说些什么呢？两个小时之后，孟芳菲和吴雨桐走出吴城市民政局的大门。他们在门口友好地握手道别，孟芳菲含着泪问吴雨桐：
“我们以后还能再见面吗？”
“当然能啊！以后我想换一个地方生活，听说榕城这个地方不错，我想我会到那里去，你想来看我的话，随时欢迎你来。”
早春三月，乍暖还寒，春天躲在枝头树梢，迟迟不肯露头，冬天又久久不愿离去，在大街上甩下一地的凌冽。在那个阴冷的黄昏里，阵阵寒风吹得人心头发紧，道路两旁的梧桐树随风摇摆，树叶儿纷纷坠落。吴雨桐拿着新领到的离婚证书，快步向民政局左首的一条大路走去，他越走越快越走越急，仿佛是一个犯了事的罪犯在慌张地逃离……他知道，在他的身后，就在吴城市民政局的大门口，一定有一双深情而迷离的目光，在远远地看着他，直到他最终在人群中消失不见，那双深情的眼眸中已然泪下如雨……
“我真的想要和她离婚吗？”多年以后，吴雨桐每当想起那一天的分手，都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一声。
在吴雨桐和孟芳菲婚后第五年，他们举家搬迁到余杭，和孟芳菲的父母生活在一起。那一年，芳菲在她的新单位余杭区第三人民医院里迅速和她的新同事们打成一片，芳菲的工作表现也得到了新单位领导的高度认可和积极评价；那一年，他们的女儿吴梦云三岁；那一年，吴雨桐开始了失业……
雨桐辞了吴城的工作，他厌倦了去受医生的白眼，厌倦了无数次被药剂科主任拒之门外，厌倦了在酒桌上说着一些自己都不愿意听的假话，他发誓再也不想去卖药了。他想找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但是在接下来的六个月里，这样的机会他一直没有找到。
雨桐学的是医学，但是卫校的学历让他成不了执业医师。他有一张财会的函授大专文凭，但他也做不来专业的会计。他发现自己在人才市场里唯一有兴趣想跟他谈的几乎都是招聘销售类岗位的企业。但是雨桐实在不愿意在自己的短处上浪费光阴，他知道自己是注定做不好销售的。于是，在经历了半年的求职失败后，雨桐没有办法，他索性回到了吴城乡下——他跟父母一起务农，一起上山掘笋，一起下地种田。白天他跟父亲出去在田间地头挥汗如雨，傍晚回到家中他吃着母亲做的可口饭菜，所有的菜都是自家地里种的，米是用自家田里收割的稻谷舂的，鸡蛋是自家养的鸡下的，鱼和泥鳅也是从自家水塘里捕捞的……雨桐不时哼着陶五柳的名句：“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这样的农居生活倒也让他怡然自得。夜晚，雨桐会一个人在灯下翻阅他爱看的书，并且开始酝酿一部长篇的创作。他在想，这种“采菊东篱、悠然南山”的生活或许正是他所向往的吧，就这样终老田园吧，就这样老去如何？
然而，生活就是生活，生活从来都不是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吴雨桐在少年时代就曾经以全镇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中专。那时候雨桐在村里绝对是个名人，多少家庭以雨桐为榜样教育自己的子女，说他怎样通过自己的努力跳出龙门，把自己从农民户口变成居民户口，从此吃上国家皇粮（每个月可以领取粮票），在大城市里工作稳定、吃穿不愁、生活逍遥等等等等。可是十年后雨桐却回到了农村，和父母一道干起了农活，这让好面子的父母无论如何都坐不住了。他们日夜劝说雨桐回到余杭，再加上芳菲在余杭也不断地催促雨桐回去，芳菲需要丈夫在身边，云云也需要爸爸在身边……这些都是雨桐无法抗拒的理由。而且，在雨桐的内心，他也无时不刻不在思念着他的妻子和女儿，于是，雨桐在吴城老家呆了两个多月后，还是回到了余杭。
为了让余杭的岳父母能看得起自己这个女婿，雨桐这一次只得硬着头皮接了一份销售的工作，卖的不是药，是一种快消品。那是一种速冻汤圆，这个汤圆的品牌起自于台湾，进入内地市场后迅速获得了老百姓的认可，销量每年都在成倍递增。这份工作出乎雨桐的意料之外，他做得格外顺手。雨桐凭借自己广博的历史知识和文学修养经常和客户天南海北胡吹乱侃，快消品的客户不同于医院的医生，他们大多是土生土长的生意人，他们没什么文化但性情率直，他们很尊重象雨桐这样的文化人。雨桐通过自己的努力帮公司的产品在余杭郊区的各个乡镇迅速打开了销路，建立了各级分销商，销量也得到了大幅提升。他的领导对他的表现也非常满意，经常在地区的市场会议上当面表扬雨桐。这让雨桐也受宠若惊，曾几何时他能想到，自己也能将一份销售工作做得如此之好。
然而命运经常是容易变幻的，在这家快消品公司做了近两年销售之后，公司的市场部出现了大幅人员调整。雨桐的顶头上司——浙江省区经理，由于和台湾新派来的协理不和决定辞职。走时他几乎带走了他的全部亲信手下，去了江苏做一家当时在全国都非常有名的保健品代理。临走时经理也邀请了雨桐，并明确表示要让雨桐做他的副手，雨桐是他招进的公司，这么多年他一直待雨桐不薄，所有人都相信雨桐应该会跟着经理走。雨桐内心很矛盾，他自然非常想跟随经理到一个新的市场继续去打拼，一方面，他在这个团队里感受到一种非常阳光和融洽的氛围，那是他在之前的工作中都体验不到的氛围；另一方面，他也一直不忘经理的知遇之恩。但是芳菲对他的想法明确反对，她不想雨桐离开她那么远，她在医院里的工作越来越忙，除了在家里休息和睡觉，她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女儿云云很快就要上小学，家里离不开他，女儿离不开他，她更加需要他……所有这些，也都是雨桐无法抗拒的理由，他只有拒绝经理的好意选择留下来，留在余杭。
在这之后的许多年里，雨桐无数次地跟芳菲提到这次选择，无数次地将自己从此没有做过一份半年以上的工作归咎于芳菲的影响，又无数次地叹息是芳菲毁了他的前程。有时候，芳菲终于忍不住要反驳雨桐几句，立马便会迎来雨桐更猛烈的辩争，直到芳菲最后认可雨桐的道理为止。
雨桐所在公司的省区经理走了之后，他原以为自己还能在这家公司继续呆着，因为他的销售业绩和工作表现一直不错，但是新来的台湾协理明显不买账，他对以前省区经理的老部下都不信任，在工作上处处为难，而新招的销售团队也有意抵触他这个“老人”，于是，在经理走了一个月后雨桐随即辞职。
在这之后的五年里，雨桐做过各种快消品、日用品、保健品的销售，长的会有半年，短的甚至不到一个月。人一旦将换工作当做是一种常态之后，就很难长时间安心于一种工作。雨桐不知道是因为内心的过于浮躁还是自身的能力不足，五年来始终无法让自己进入状态。渐渐地，雨桐变得内心萧索而慵懒，对生活中的一切都浑浑噩噩又听之任之，他还喜欢上了喝酒，也许，在喝酒之后的世界里，雨桐才能找到些当年的感觉。当年那个英气勃勃的少年，梦想着整个天地都能被他拥有，如今，哪怕是在他自己的家里，却连个立锥之地也难寻了。
雨桐的岳父出院之后，在芳菲的悉心照料下，恢复得比医生预计的都要快。三个月后芳菲父亲就能下地行走，一年后他已经能说话自如，两年后，除了手指还有些行动不便外，芳菲父亲看上去几乎和正常人一模一样了。起先，芳菲父亲看到雨桐也和自己女儿一样忙于工作，而且经常能往家里带回各种速冻汤圆、水饺之类，过年时候拿的奖金还比女儿多时，他对女婿的态度还算是赞许，偶尔还会和亲戚邻居夸耀几句。后来，随着雨桐的工作更换越来越频繁，雨桐呆在家里的时间也越来越多，芳菲父亲看女婿的眼光也就越来越冷。终于，在一次全家人晚饭之后，芳菲父亲在饭桌上和大家正式“开会”了：
“今天我们家隔壁邻居，菲菲她四叔问我的女儿女婿在做什么工作，我告诉他我的女儿是医院里的正式护士，很快就要升护士长了，然后关于我的女婿，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芳菲父亲说道这里，斜眼瞥了雨桐一眼，仿佛在示意雨桐来回答。
“爸！你在说什么！”芳菲急忙打断父亲的话，“雨桐现在在做一个保健品的销售，做得好好的……”
“你别以为我老糊涂呢！我上次明明听到你们在说小吴的工作，我早就知道他没工作了！而且他这段时间还经常呆在家里。”
“爸，我现在是暂时辞职了，但我正在找，很快我就会有一份新的工作了。”雨桐见状只好讪讪地作答。
“很快是怎么个快法？工作又什么时候能找到？”芳菲父亲继续冷冷地问道。
“爸！你别再说了好不好！云云还在这里……云云，你先去你的房间里画画去。”这时候芳菲显然是生气了，她站了起来，拉着女儿云云回到她自己的房间里去。
“爸没别的意思，爸是关心你们，关心这个家！我们家自打我小时候起，就是勤勤恳恳、吃苦耐劳、勤俭持家，菲菲的爷爷在我们村里是出了名的勤快，不管种地、卖菜、搭棚、编框……所有的农活他都会做，做得比别人都好！自我接手这个家，也不敢稍有一天懒惰，要不是我生出这一场病，我也不会在家里闲着，外面赚钱的机会这么多，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闲在家里呢？……”
“爸！好了！这些道理我们都知道！你不要这样讲了！”芳菲一边说话，一边拉起了雨桐，让他赶紧跟自己出去。芳菲扭头跟自己的母亲说道：“妈，我和雨桐出去走走，云云你照看下。”
雨桐和芳菲逃也似的走出大门外，远远的还听见芳菲父亲在和芳菲母亲吼着：“我是为他们好！为这个家好！……”
雨桐和芳菲走出了老远，雨桐叹了口气，芳菲急忙安慰雨桐道：
“我爸就是这个脾气，讲话乱讲的，他其实心里是为我们好，你不要往心里去啊。”
“哎！是我没本事，被你爸这样说也是活该！”
“什么呀！干嘛这么说，你是我们家里最有本事的！只是你现在还没找到机会而已。”
“机会？我还能有什么机会！呆在这个家里，以后能让你爸少骂我两句，我就谢天谢地了。”
“不许你这么说，你以后一定会有机会做出一番成就的，我相信你一定行！”
雨桐看着芳菲含泪的双眼，那无比决绝的眼神让他都不由自主地感动，他不知道芳菲何以对他有这么坚强的信念，但他对于自己却早已丧失信心。他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在这个家里安安静静地呆着大家都能相安无事，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愿望也成了奢望。
芳菲的父亲还是热衷于“开会”，不知道他是很想尝试做官的滋味还是他本质上就非常具备一个官员的才能，总之他经常会在家里“开大会”，对于集中全家人坐在那里听他高谈阔论这件事他始终是乐此不彼。有时是在饭桌上，有时是在卧房里，他动不动就会把芳菲和雨桐叫过去，关于雨桐的工作、家庭的规划、祖传的家训等等等等，芳菲的父亲在那里正襟危坐，语调忽高忽低抑扬顿挫，话语洋洋洒洒滔滔不绝，而说到最后，总是要绕到雨桐的工作上。
雨桐尽力了，他从心底里想做一个好女婿。为了让岳父满意，他尝试用各种办法来取悦岳父。岳父很重礼数，要求雨桐早晚都要向他问安，早上雨桐出去上班要说“爸，我出去了。”傍晚雨桐回家要说“爸，我回来了。”对于周围的亲戚邻居，岳父也要求雨桐逢人就要问候。雨桐打小就不爱叫人，自家村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只有人家认识他的份他压根儿都从不理会别人，但是到了余杭这一习惯在岳父的不断申饬提醒下终于也被改正了过来。他逢人就要叫，不管周围认识的不认识的见过的和不见过的，有时候叫错辈分还闹出笑话，但他还是得硬着头皮记牢称呼继续学着叫人。当他听说岳父胃不舒服时会赶紧买一盒养胃冲剂送给岳父，得到的却是岳父“送什么不好送我吃药！”的冷言相对。当他听到岳父想要将门口的两分地开垦一下好种些蔬菜后，第二天一早就提着锄头将门口这块地翻了个遍，岳父看后却还是冷冷地说：“怎么把地翻得这么难看？还不如不要锄！”……然而这些都可以让雨桐忍，最让雨桐无法忍受的就是他的岳父几乎每天都要谈论别人家的女婿如何如何：
“东村赵家的小儿子，当年跟我们家菲菲在高中一个班，他从小就喜欢我们家菲菲，赵家后来没少托人过来做媒，现在他儿子厉害了，开了一家金融理财公司，实际上做的就是当铺生意，听说一年就赚了一百多万。”芳菲父亲在吃晚饭时慢条斯理地说着……
过了两日，芳菲父亲又会在客厅看电视的间隙假装不经意地说道：“菲菲刚毕业那会，她表姐给她介绍的那位外资企业的经理，现在做了黎村金家的女婿，听说最近都升副总了，年薪四五十万，刚刚还买了辆宝马……”
第三天，芳菲父亲坐在沙发里喝着茶和芳菲母亲聊天：“你知道吗？我们家对面的泥水匠章老四，他的女儿小时候一直跟菲菲一起玩的，跟我们家菲菲比，人要模样没模样要成绩没成绩，现在倒好，找了个老公是做外贸的，听说她老公去年辞职自己开了家公司，人家厉害啊！把生意都做到美国去了。昨天章老四碰到我还喜滋滋地告诉我，他们家房子马上要重新装修了，都是女婿出的钱……”
对于父亲的这些不管是无心还是有意的话语，芳菲没有办法阻止，只要同在一个屋檐下，有些话不管你爱听也好不爱听也好你都必须得听。芳菲不想让雨桐受委屈，她跟雨桐商量，想要在余杭买一套房子。从2002年到2007年，余杭的房价飞涨，芳菲本来一直想等存到足够的钱就去买房，然而他们存钱的速度永远跟不上房价的涨幅。芳菲一咬牙，把他们在吴城的老房子卖掉，加上之前他们的存款，这样好不容易筹够了18万。芳菲看中了一套余杭主城区的二居室，那个小区的售价虽然贵，但是周边有山有水，环境和空气都非常好，地段又靠近余杭市中心，旁边的小学、初中都很近，以后女儿的读书也非常方便。他们只要再贷款20万，就可以拥有一套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从此过上他们想要的三口之家的生活。
本来孟芳菲已经下定决心买房，就在她马上要跟开放商去签合同的时候，吴雨桐忽然提出了新的想法。那一年，正赶上中国A股市场史无前例的一波大牛市，身边的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股票，似乎你只要把钱投进股市，哪怕闭着眼睛买一只股票都会翻倍。雨桐自然也受到了影响，他不顾芳菲的反对，一定要把钱投入股市。雨桐的想法很简单，他把18万投进去，只要翻倍了就拿出来，这样就不用贷款也能买房了。他想让芳菲今后的生活能轻松一些，这些年，芳菲的辛苦全家人有目共睹，她经常在医院里值完了前夜班，紧接着第二天就值深夜班，科室里所有的脏活、累活、别的护士不愿意干的活，她都抢着干，只要有人想找她调休换班她二话不说就同意。经常一个月下来，芳菲几乎没有一天完整的休息。虽然芳菲的奖金在全科室里拿的最多，但雨桐着实不想看到自己的妻子如此辛苦。这几年，芳菲明显地瘦了，胸部还时常隐隐作痛，经过检查，证实是乳腺小叶增生，医生交代这个病没有合适的药物，关键要保持情绪乐观心胸开阔，千万不要情绪压抑、好生闷气、忧思过度等等。雨桐甚至想，如果能再赚的多一些，在买房之后，他还想带芳菲和云云出去旅游一次，让芳菲好好放松一下心情，自从跟芳菲在一起的这十余年，除了到西湖边走走外，他们几乎没有一趟像样的长途旅行，这让雨桐每每想起又不免会自责一番。
2007年下半年，雨桐义无反顾地将18万资金尽数投进了股市。初期还好，账户的余额在不断攀升，一度资金已经达到了25万。芳菲说已经不错了见好就收吧，雨桐不答应，无论如何要到30万才肯出来。然而30万没有等到，却等到了股市的大跌，从2008年开始，雨桐购买的几只权重蓝筹股就持续性下跌，前期累计的利润迅速泡汤，接下来雨桐的股本也渐渐不保，当股本已经亏到剩下15万的时候，芳菲哭着求雨桐快点割肉出场，但是雨桐还是不听。雨桐之前没有炒过股票，不了解证券交易的凶险，他依然固执而盲目地相信股市还是会反弹，他在想，不管怎样，自己的18万股本要拿回来，那可都是芳菲日夜加班加点赚下的钱啊。
到了2008年年底，那是雨桐心情最为难受的时候，他终于决然地将全部股票尽数割肉离场，剩下已经不到10万的资金了。先前的那套房子早已被人买走，要想再买类似的房子，手里的资金支付首期都已不够；另外，芳菲的父母又不停地劝说芳菲把家里的房子重新装修一遍。因为在那个时候，周围几乎所有的房子都在装修，名为装修，实为加高。当地居民知道这里迟早都要拆迁，为了在拆迁时能分到更多的面积，都在想办法扩建自家的房子，于是一户带头户户跟上，不管有钱的没钱的人家都在破土动工，纷纷将原来的两层楼变成三层洋房，有的甚至于在院子里还要加盖平房。芳菲和雨桐商量了之后决定听从父母的劝告，既然已经不能买房，不如顺从父母。芳菲的计划是，将房子改造成三层楼后，自己和雨桐可以住在三楼，父母住在二楼，这样至少可以让这个家变得和谐一点。而作为雨桐来说，他对于芳菲的任何决定都不再会去反对了，他还有什么权利去反对呢？
2009年的春节之后，芳菲老家的房子开始改造装修，原先两层楼的楼顶又加高了一层，并且整个外墙全部贴上了瓷砖。房间里的每一个楼层都加装了卫生间。芳菲又给家里新添了些电器和家具，给二老买了当时最先进的液晶电视。芳菲对于房子的装修倾注了极大的热情，她亲自设计房子里的每一个细节，为了让未来的家能够更漂亮些，她甚至还跟亲戚借了八万。经过了大半年的努力，原先灰黑的两层土楼摇身一变，化为一幢粉色的三层小洋楼，院子里铺满了花花草草，中间还点缀着假山碎石，卧房里铺的是复合地板，客厅则是大块的抛光砖，楼顶安上了太阳能热水器，为了满足父亲喜欢泡澡的爱好，她还特意给父母卧室旁的卫生间里安上了一个巨大的浴缸，材质是进口的……
2010年的春节，全家人过得都很开心。对于芳菲的父母来说，经过改造装修的老房子焕然一新，在村里几乎已经变成了一处景观，不但是费用投入巨大，里面每一个精巧的设计细节都足以让乡人津津乐道，尤其是芳菲父母的卧室和卫生间，用芳菲二舅的话说是“住进了五星级宾馆”。无论如何，这都是女儿女婿的功劳，芳菲父母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对雨桐来说，这或多或少冲淡了他炒股失败带来的负面影响，岳父甚至都没有因为这个而来指责他，这让他已经是格外开心，更何况今后他可以住在三楼不用每天都看岳父的脸色，那当然是再好也不过。而对于芳菲来说，看到父母、丈夫都能其乐融融地相处，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能让她感到快乐和满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