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安三十二年,十二月。
北秦发生了两件举国震惊的大事。
其一,甘州失守,宣平侯府二公子宁洵血洒疆场。
其二,皇上下诏,允了宣平侯小女儿宁清扬之请,命其接替兄职,领兵出征。
消息一出,整个北秦瞬间炸开了锅,紧张的气氛弥漫了全国。街头巷尾的茶楼酒馆,处处都有人谈论着此事。
此番西楚与北秦的战事开始已有月余,可在此之前,北秦百姓却未曾有过片刻的担忧。这都因着北秦有个披肝沥血,赤胆忠心的宁家。有支所向披靡,骁勇善战的宁平军。
宁家世代为将,战功赫赫。由宁家统领的宁平军更是出了名的军纪严明能征善战,令他国闻风丧胆。
宁家的忠义之名传遍世间。世世代代无数子弟前赴后继地为国征战,浴血沙场。
在百姓眼中,似乎只要有宁家在,有宁平军在,北秦就永远不会输。
可如今,宁洵战死了……
在此之前,宁世宗四个庶出的兄长,长子宁渊相继殉国,宁世宗本人也身负重伤,再上不得战场。
如今,宁家最后一个能领兵打战的男人也死了。
他们实在无法想象,没了宁家的北秦究竟该如何是好。
而宁清扬一介女子领兵出征古往今来实乃第一例。
虽也是宁家的人,可毕竟只是一个女人,她能否担起这抵抗西楚的大任,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一时之间,整个北秦,人心惶惶……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融了一地霜寒。
宁清扬一身缟素,已经在雪里跪了整整一日了。
她的面色苍白如雪,双唇干裂毫无血色,憔悴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昏死过去。
可即便如此,她的脊背仍旧挺得笔直,一双清凉的眸子里满是坚毅。
“你当真要去。”一道沙哑却低沉有力的男声从紧闭的屋门内传出。
许是没料到屋内之人会突然开口,宁清扬闻言一愣,随即道:“女儿不孝。”
话音落,屋内又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半晌得不到屋内人的回应,宁清扬深吸了口气,缓缓开口,铿锵道:
“西楚军队来势汹汹,可到如今,朝廷却还寻不出一个能代替二哥领兵抗楚的将领,如此下去,北秦危矣!”
“女儿不愿愧对兄长伯父,更不愿愧对宁家满堂英烈!”
“如今,也该是女儿担起一切的时候了……”
“女儿不孝,望父亲,万分珍重!”
一席话,字字珠玑,掷地有声,震得屋内人心头猛的一颤……
他戎马一生,从来都将保家卫国作为一生使命。这些家国大义,本该是他最希望儿女懂得的。可当这样一番话从女儿口中说出时,在他心中比欣慰更多的,却是浓的化不开的忧愁……
宁清扬的眼眶已是氤氲一片。她强忍下眼泪,沉重地磕下了三个头。
此去北境,生死不知。
维愿吾父,千万珍重!
空中厚云翻转,雪下的又大了几分。
她吃力地从地上站起,迎着瑟瑟寒风,拖着麻木的双腿,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
就在快要踏出府门时,安静了许久的屋内之人终于出了声:“我宁家子弟,不论男女,都当以保家卫国为己任。切记,无论何时,都不能丢了宁家世代承袭的风骨!”
闻言,宁清扬的泪水终是夺眶而出,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再也止不住。
她咬紧牙关,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请父亲放心,清扬定不辱使命,守好这北秦的万里江山!”
说罢,宁清扬再不停留,大步踏出府门,随即飞身上马,扬鞭而去……
踢踏的马蹄声渐远,那扇紧闭了整整一天的屋门终于打开。宁世宗在管家的搀扶下,缓步踏出了屋门。
他定定地望着宁清扬离去的方向,就这样看了许久许久……
“老刘啊,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了啊!却也上了战场……”
被唤作老刘的管家闻言,想出言安慰,却又不知到底该说些什么,只能摇摇头,沉沉一叹。
宁世宗也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沉声道:“许是真的年纪大了,我突然怕的紧,竟是起了想留下清儿的私心……”
“侯爷,小姐本只是一个女子,如何也轮不到小姐冒如此风险上前线,侯爷若是不愿意……”
“老刘。”宁世宗低声打断了刘管家的话,轻摇了摇头,沙哑的嗓音里,是无尽的沧桑:“你不懂,这仗,总是要有人去打的……”
这仗,总是要有人去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