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魔力源泉那里逃出来的白泽在粗暴的空间隧道中途就失去了意识,不过不必担心,因为他的身体已经不再属于人类,半魔鬼的灵魂每分每秒都在改造着他的肉体,将其变得更加贴合暗影,散发着一股邪恶和诡异的气息。
可魔鬼是什么?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伪命题,但至少,被公认的根源之一,是欺骗和伪装。
魔鬼的优雅永远只对猎物施展,深深地恶意隐藏在精美的皮囊之下,所以在平时,白泽的身体只能是纯粹的人类,任谁也看不出,那温和的气息下是邪恶与混乱的淤泥。
现在,他沉溺于雪山之中,崩溃的身体有如活物一般散出万千黑丝,弥漫、吞噬,贪婪的将那些积雪覆盖......
毫无知觉的情况下,白泽的灵魂从蒙昧中醒来,喉咙中被灌入了一汪清水,他重重地咳嗽了两声,睁开了眼睛,看见了蔚蓝的天空,与山峰下大好的景色。
“哇哦,好漂亮啊......”纯粹的感慨一下,他撑起身子,发现自己坐在一片光秃秃的石山上,山峰的下半段是郁郁葱葱的树林,上半段却一片荒芜,对此他不由得费解万分。
摇了摇头,将这些思绪抛进记忆深处,现在最重要的是确定自己所看到的,和所认知的到的事情是否是真实的。
白泽早不再是当初那个天真的少年了,以前的自己看似深沉,实际单纯,对于他人的话语总是深信不疑;没有着‘自我’的存在,他总是被人煽动着前行,在不知不觉间被嘲笑、被欺骗、被当成伤人的利刃,他曾经是舆论的帮凶,是愚蠢的现行者,对于曾经的自己……他感到了深深地厌恶。
“我不会再做回从前的自己,绝不。”白泽嫌恶而坚定的想到,其实两者的人生本没有不同。
一个是在愚昧中无知幸福的死去;一个是在前进的道路上察觉到自身的极限,最后在挣扎的前行中崩溃,不得不说,两种都不是什么美好的结局,可比起一辈子都无法认知自我,成为最卑微最渺小最普通的人类中的一员,白泽宁愿在疯狂中挣扎着前进!
哪怕最后注定要倒在那看不见的极限下,他也不愿意再重新回到原先的那个自己……
他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对于那样的自己,他有一种深深地恐惧。
那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阴寒,是只要他想起,脑海中就会剧烈燃烧的火焰,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有一个目光在看着他。
他绝对不要再变成那样,那或许便是所谓的猩猩,未曾进化的人类;他不是不可以忍受黑暗,如果他未曾见过光明。
“曾经那个相信他人的蠢货已经死了,我早就知道,自己的思想充满了不确定性,它一点也不坚定,就像是婊子一样看起来贞洁实际上内在都黑了。”白泽自嘲的苦笑一声,被吴迪玩弄了那么久,至少自大的情绪不再与他有缘,他很清楚的认识到,所谓的思想是可以轻易的被人扭曲和引导的东西。
不神圣,也不神秘。
“啊,果然。”他不出所料的叫了一声,手中拿着一枚弹珠大小的水晶球,上面记录了自己所见的一切,其实在看到那个大光球的一瞬间就结束了,其他的东西都是吴迪塞给自己的虚假记忆。
“但是他应该没有说谎。”白泽试着分析道,“魔鬼的灵魂或许有阶级之分,但已经不像原先那样是人神之别了。还有原力的确很重要,吴迪就是守在那里的吗?信息太少了……等等,我好像记得,那个大光球是出现在……”
白泽浑身颤抖着站起,兴奋的来回踱步,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当时的天空是先出现了那个漆黑的洞口再在之后的一瞬间,原始魔力绽放出了威能,取代了那片空间的基本规则,留下气息后,他才得以用阴影神国来追踪对方。
绝对没有错!那个东西与魔鬼大有渊源!不,应该说这个世界与魔鬼的关系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那个布满利齿的黑洞是魔族入侵的手段,这是否意味着魔族与魔鬼的关系也很奇怪吗?
白泽的直觉告诉他并非如此,跟魔族有关的可能性要更大,如果他能够看见众主宰向蓝月跪拜的场景,或许,就能够得出更多正确的猜测。
不过如今这些也已经足够了,他伸了一个懒腰,骨头嘎巴作响,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子。
“嗯~~~~~~啊~~~~,好了,去找渚天倾吧。”
在心底计算了一番,白泽的疑问仍然有山那么多,不过他已经学会了等待,实力是最重要的,可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白泽至今对于如何提升实力都没有什么想法。
只有一阶和二阶的魔法等级是他辛苦努力了一年多才在令人头昏脑胀的知识中逐渐修炼起来的。
如同坐阶梯一般的等级提升让他对于力量的本质毫无了解与积累,面对这些熟悉又陌生的力量,他想要提升,却又无从下手,这种情况是因为白泽对于自身力量的了解极为浅薄,他一路走来,力量只是工具,从未努力,却自然而然的变得强大。所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就像是一个一直在操纵机器的人忽然要组装机器一样,对此一窍不通。
“所以我已经走偏了,已经不能再依靠自己的力量,体内的魔鬼会指引我。”白泽抚摸着自己的胸膛,若有所思的自语道,“师父交给了我魔法,而墨溪锻炼了我的体魄,精与神的结合......我的未来不在这里,她或许能帮助我。”
磐石镇。
如同废墟一样破碎的房屋鳞次栉比,活着的人们聚集在废墟之上,冒着生命危险搜寻着食物与物品,在这场地震中死去的人数难以预估。
“秋儿——秋儿——!!”卖苹果的大妈凄厉的呼喊着,一遍又一遍的徘徊在弥漫着硝烟的城市。
面包店的大叔颓废的坐在那里,无论谁路过也不去理会,他的头深深地垂落,手指间勾着一条发带,时不时的握起......再松开,如此往复,泪水从眼眶里涌出,泣不成声。
白泽来到了这里,他只是匆匆瞥了一下满目疮痍的景象就移开了目光,这里到处都是人,打扰了他搜寻的效率。
“铃香!铃香!”他高声的呼喊着丁铃香的名字,四周的人们渐渐停了下来,静静地望着他,直到一个好心人对他说:“铃香应该镇外的山上吧,她最近都在那里。”
白泽急匆匆的道了一句:“谢谢。”
面容憔悴的老人望了望他的背影,低声道,“不用谢。”
他垂首,看向手中缺了一角的刀刃,将他那苍老的手掌割的鲜血淋漓。
老人露出了一个不知是哭还是笑的丑陋表情,这悲惨的命运压垮了他,他终究无法再前进了啊,生活太过于残酷,以至于当一切到来的时候,他还全然没有认知。
“呜呜......呜呜呜呜......”低低地呜咽声徘徊在磐石镇的上空。这只是一场数级的小地震,八王之间的战斗所造成的破坏远远不止这些,所谓的神明本身对人类来说就是一种罪过。
弱小本身就是一种罪,而强大又何曾不是如此呢?
另一条道路上,悟成空旁边跟着许多缺胳膊少腿,却认真倔强的金甲战士们,这些人守护在他的身边,伤口甚至还渗着伤口也不愿意休息。
“圣子的安危高于一切!”
他们的意志令悟成空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对待这些既单纯又死板的战士,这些人展现出来的牺牲精神令他动容,但无论如何,他被囚禁了自由却也是不由分说的事实。
“你们究竟是在为什么而战呢?”一路上,悟成空目睹了无数场悲剧,有抱着孩子痛苦的母亲,为亲人流出血泪的男人,丑陋挣扎的老人,还有更多、更多,这些悲剧无不伴随着牺牲与失去,生命逝去的痛苦令他流泪,而挽救生命的喜悦也令他不由得喜极而泣。
他的心中总有一个疑问:他究竟是否该这么做呢?
悟成空不喜欢亚特兰斯这个王国,这个看似繁荣、安定的国家,就像是郁郁葱葱的千年古树,高大的身躯,厚重的年轮,树干的深处,无数白蚁在啃蛀。
它已经失去了活力,这个王国的腐朽与陈旧让生活的人们味如嚼蜡,悟成空在那里看不到犯罪,同样也看不到救赎,没有痛苦,便意味着没有喜悦......
亚特拉斯的人们避开了一切,却避不开时间所带来的空洞,那里没有希望,人们看不到未来,自然也就不会改变现在,一切都只是为了活着——但当生活只剩下了这个,所谓的生命,就已经只是一团碳水化合物了。
悟成空忽然想起了小师弟曾经说过的:不能摧毁你的,都会使你更强大!
那时的小师弟,满脸的英气与天真,总会吐露着不明所以的话语,在他的前方奔跑,浑身冒着傻气,那时的他......
他不知不觉间露出了笑容,一头飞扬的红发飘扬在田野之上,亚特兰斯的战士们看着他,不知不觉间就跟随在了他的身后。
如同追逐太阳的痴愚之人,茫然而固执的不愿意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