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宁看着欧阳耀微弯的右手小拇指，深知这是他要杀人的预兆，心中一凛，厉声道：“黄将军，你似乎逾越了，自古臣子不得干预后宫，你有什么资格质疑皇上的论断，再者，清者自清，本宫身正影直，又何须你在此无中生事，多此一举，反倒连累本宫！”
冯黄身子轻颤，似是不可置信华宁如此言语，忽的扫见欧阳耀眸中的意味深长，已了然华宁如此不过是为了维护自己，一时心中五味陈杂，晦涩难明。
华宁见欧阳耀投来质疑，接着道：“皇上，黄将军私自进宫，无视宫规，按照我欧阳律法，理应杖责五十，连降三级，发配边疆，今生都不得回宫！”
华宁的一番话，情真意切，又把握了先机，饶是欧阳耀再欲处罚，也终究不会更过。
冯黄面色苍白，深知华宁用意，亦知她是在告诉自己要想保命，永远不能再入宫，可是一想到自己不能护她周全，心中忧虑难平，焦心过度，胸腔翻滚，一口鲜血再度喷涌而出，咳喘不休。
华宁心中抽痛，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冷冷看着，似是在看着陌生人，眸中尽是漠然。
蓦地，冯黄突然倒地，双手紧紧地抓挠着心口的位置，身体抽搐个不停，似有随时窒息之状。
华宁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着，似有鞭子抽打在心口，千锤百炼。
冯黄有轻微的哮喘，之前因为救华宁而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一天一夜，自此以后更加严重，好在都只是冬日发作，现在虽春寒料峭，到底不比冬日寒霜，却不想竟是在此刻发作了。
华宁看着他的痛苦，只恨不能替他去承受了去，面上却依旧寒凉一片，丝毫不敢显露一分忧色，欧阳耀向来多疑，若是被他发觉，那么一切都将前功尽弃，冯黄生还的希望会更加寥寥无几。
欧阳耀只深深地看着华宁，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也不央人去救冯黄，任由他自生自灭般。
冯黄面色妖红到似愈滴血般，眼看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欧阳耀才让人把他抬了出去。
就在这时，一个含了浓重哭腔的声音稚嫩传来：“母妃，母妃……”
华宁打了个激灵，正狐疑是幻听时，一个小肉团已经踉跄地滚了进来。
欧阳耀眸光一寒，就要抓住那肉团，手刚碰到那衣衫却似烫铁似的缩回，厉声道：“不要碰他！”
小肉团已经滚进了华宁怀中，华宁狐疑地看向欧阳耀，不明所以。
欧阳耀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眸中闪过晦涩：“弘毅，得了天花。”
众禁军闻言皆变色，条件反射般向后退去，觉察到欧阳耀冷厉似剑的目光时又生生地顿住了脚，心内却似万马奔腾。
华宁眸光轻颤，瞬间似碎玉般，立刻拉了怀中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待见那粉嫩脸颊上几颗刺目的小红逗时，又捋起他的袖子，解开他的锦衣，妖冶的红逗似点梅般遍布了弘毅的全身，娇艳若点绛。
小肉团不谙世事，尚且不知天花是噬命的魔障，只用小短手去捋华宁的华发，声音稚嫩若含苞待蕊，圆润可人：“母妃，弘毅不要与母妃分开。”
华宁的眼里沉着狠毒，泛着血光，莹白如玉的半张脸此刻更加白皙晶莹，妖红的半张脸隐隐有流光滚过般，月光下，却似凝了血蕊般的炫目，怔然望去，却似来自地狱的彼岸般，带着幽冥的死寂。
小肉球却也不怕，见华宁似不高兴，生怕她再离开自己，愈发地向华宁怀中拱去，小猪崽般，带着几分撒娇，隐有几分畏怯：“弘毅乖，不惹母妃生气，求母妃别离开弘毅。”
软软糯糯的声音顿时酥碎了华宁的心，华宁把小肉球狠狠拥在怀中，亲了又亲，生怕他下一秒就会离开自己般，可是那毒戾的目光愈加盛艳，似要颇眶而出般。
欧阳耀看着两人，心底划过一抹苦涩，似是不忍再看般，移开了视线。
“弘毅，弘毅……”一个轻软急切的声音突然传来，紧接着一个如火如荼的身影飘了进来，见到欧阳耀时怔了下：“皇上，您怎么在这里？都是臣妾不好，只顾着给弘毅煎药呢，却不想一转身他便没了踪影。”
欧阳耀看着眼前肤若凝脂，莹白中透着粉嫩，似凝露的琼花，黑曜石般透亮的眸子更有一层水晕的温柔，鼻若琼瑶，盈盈欲滴的唇瓣似含了水蜜桃让人口生干沫的南宫芙，似是寻到了温柔乡般，只紧紧握着她的柔荑，拥着怀中的香软，似乎心底那抹丧子的无助彷徨也找到了彼岸，轻柔的气息铺面，丝丝缕缕把欧阳耀心底的干枯充盈。
华宁眸中含了清亮的恨意，目光森然，在这幽寂的夜，更显狰狞：“华容，我已经把皇后的位置让给了你，把弘毅的太子之位也让给了鸿黎，为什么你还不肯放过弘毅！还要如此赶尽杀绝！”
她自知容颜尽毁，不胜母仪，遂自愿让位，为保护爱子，心甘情愿被华容设计进冷宫，受尽折磨，只求她对自己不再堤防，念及她们姐妹的份上，能善待弘毅，却不想仅仅半个月，弘毅却得了天花！
华容的身子颤了颤，似不堪凄冷，一双漂亮的眸子红似暖霞：“对不起，妹妹，是我没有看好他，让他碰了那染天花而殒的宫女衣物，这才……”
凄楚悔责的模样让人不忍苛责，欧阳耀拥着她羸弱的娇躯，冷戾地看向华宁：“华宁！你不要无理取闹！弘毅之事实属宫女失职，朕已经处死了她们！容儿衣不解结、不眠不休地终日守着弘毅，事事亲为，你还想怎样！”
微蹙的眉峰，挑着说不出的厌。
看着怀中清荷般出尘脱俗的女子，对比华宁的心狠手辣、满手血腥，欧阳耀更觉立华容为后才是最明智之举！
“皇上！”华宁心痛难忍：“弘毅年幼，生性沉静，如何会碰到那等赃物，这定是有人故意为之啊！”
小肉球轻拉了下华宁的衣领，声音孱弱近似枯竭：“母妃，弘毅冷。”
喉中酸涩，泪珠滚滚，华宁看着怀中颤抖个不停，面色灰白的弘毅，凄声道：“皇上，求您救救皇儿吧，他是您的孩子啊！”
欧阳耀眸中终是闪过一抹不忍，挥了挥手，不多时，带着厚厚面纱的老太医赶了过来，看着已经没有气息的弘毅，身子一颤，伏身跪拜道：“娘娘，节哀。”
“你说什么！”
心内的最后一根线被扯断，华宁近乎嘶声力竭：“不！太医，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他才五岁啊！他还这么小！”
看着几近癫狂，死命摇晃着太医的华宁，万俟耀再度挥手，太医立刻如蒙大赦般逃也似的溜了出去。
“你回来！”华宁心若钢刀凌迟，匍匐向前，却又引得众人连连后退：“皇上，弘毅没有死！求您救救他！都是你这个贱女人！是你杀了我的弘毅！我要你为他陪葬！”
蓦地，华宁猛地跪直了身子，挥手就要向华容抓去，还没近身便被欧阳耀狠狠踹开：“她疯了！来人，把她绑起来！”
一个禁军突然跑了进来：“皇上，黄将军已在冷宫外挥剑自刎，说是为了以死证明清白。”
一直守护着华宁的冯黄也没了，这无异于压断了华宁的最后一根神经，当下哈哈大笑了起来，声音癫狂地似要穿透所有人的耳膜去。
“哈哈，欧阳耀，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让我为皇后，只是因为我长得像东旭的郡主，游然，就是因为我长的和她有着几分的相似，得不到她的你才选择了将就了，和你在一起的这么多年了，我无时无刻不再想着让你开心，我自降身价，哪怕你只对我笑一下，我真感觉我的一生将死而无憾了，这些年来，尽管我知道你爱的不是我，可是我还是守护在了你的身边，并且为你生了孩子，可是就是因为我长的像她，所以她对你造成的伤害你全部都回报在了我的身上，你对我喜怒无常，并且我把害成了这个样子。”
华宁大声说着，看着华容微变的脸，笑的更加张狂：“姐姐，你以为皇上是真的爱你吗？他现在宠你也只是因为你和那个贱人长的很像罢了，我自我欺骗，说皇上真的是爱你，用来安慰我自己，皇上曾经也是喜欢过我，也是爱过我的，可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皇上从来都没有爱过我们，从来都没有，我们斗了这么多年来，却是一点意义都没有！”
华容的身子颤了颤，却依旧紧紧地抓着欧阳耀的衣襟：“皇上，她疯了，她疯了。”
欧阳耀冷冷地看着华宁，丝毫没有阻止她说下去，第一次，他发现他记不起游然的样子了，他的脑海里，竟是全部都是华宁的容貌。
欧阳耀一把推开了华容，走上前去，揪着华宁的衣领，强迫她对视着自己的面孔：“不许你，这么侮辱她！”
华宁却流出了眼泪来：“皇上，你是我华宁今生最爱的人，更是我华宁今生最恨的人啊！你让我一无所有，更是夺走了我的一切，我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你造成的啊！都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