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黄昏,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站在家门口的那棵柳树下,等待着蜿蜒曲折的路上出现哥暗黄的身影,然后我便如一只欢快的小鸟飞过千山万水,冲到哥的面前,拉着他的手一齐向家的方向走去。
因我每次在路上,哥都会给我讲白天他在佟伯家学医遇到事,比如村里的孩子吃鱼刺卡到了,来找佟伯帮忙,手破了,哪疼了,都来找佟伯。
我还记得哥说的让我印象深刻的一件事是村里的李伯,那天早上他一瘸一拐的去找佟伯,说是腿疼的厉害,当时哥正好在旁边。
佟伯让李伯坐在椅子上,然后让哥帮忙把李伯的裤子向上撸一撸,哥发现李伯的腿上赫然出现一个掌心大的伤口,佟伯一看伤口,离开进行查看,发现伤口不但肿的厉害,而且早已化了脓,便询问李伯这伤口是如何弄的。
李伯叹了口气,忍着痛说是干活的时候不小心被镰刀割破了,但是看伤口不深,出血并不多,就没在意,自己上山找了草药敷上了,谁知到了今天也没见痊愈,反而疼的越发厉害。
佟伯听了后问李伯敷的什么草药,听完李伯不太详细的描述后,佟伯叹了口气对李伯说幸亏他来的早,不然这腿就怕保不住了,让他以后千万不要再自行乱用药了,李伯吓的赶紧点头。
后来我就记住了,只要自己哪里伤了,哪怕是一点点小伤,也得找哥给我看看,生怕自己破的地方感染了,要是没了胳膊腿的,那活着不如死了算呢!再说我又那么惜命,怎么舍得死呢?
今日黄昏,我依旧如往日一样站在院子外的那棵柳树下,故意不听院子里母亲絮絮叨叨的声音。
可是我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哥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那条熟悉的路上,心里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
直到天色渐黑,母亲也忍不住出了院子,同我一起站在柳树下张望着。
母亲看了一会儿说:“天都黑了,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后又看向我说:“你这个死丫头都十四了,天天就知道吃,就知道玩,白长着一身的肉,也不去找找你哥。”
这年我已十四,哥整二十。
我已不再是以前那个爱哭鼻子爱抱怨的小女孩。
如今的我,乖巧顺从着母亲,勤快的做着家务,让母亲挑不出毛病,虽说她还是没有像对待哥那般待我,但态度也略好些,我已很知足,毕竟她没有义务养我。
我已不再是以前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
如今哥牵我的手,我会突然脸红,心跳加速,但却很享受这种感觉,留恋哥温暖的怀抱,喜欢与他走在一起的感觉,爱听他讲各种各样的事,爱看他专注给人看病的神情,爱看他阳光下的侧颜……
尽管他不爱笑,不爱言语,老是板着一张脸,使很多人都觉得他太过严肃,但只有我知道,他笑起来的时候如沐春风,也只有我知道,他说起话来,滔滔不绝。
尽管早就想去找哥,可是终究没有迈出那一步,为的就是不让娘生气。
如今得到母亲命令的我,仿佛脱了僵的野马,赶紧答应着,立刻奔向那条蜿蜒小路,恨不得立刻就跑到小玉家。
在我跑了一段路后,回头发现母亲依旧站在大柳树下,似乎是看着我,似乎是在看小路的尽头。
对于哥的事,母亲永远是那么紧张,要是她能将对哥的关心分我一些,那该多好啊!
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我的思绪全被哥与小玉打乱,脑海里尽是他们的过往。
她小玉不喜欢我是有原因的,这还得从我小时候说起。
大家都知道小玉姐的年龄比哥大,可是俗话说得好,女大三抱金砖,再加上小玉对哥的喜欢,整个村子都晓得,还有母亲与哥的命又是小玉的爹娘救的,种种关系之下,尽管哥对母亲说,他对小玉没感觉,可这亲事还是被母亲与小玉的爹娘定下了。
一般佟家传里不传外,传男不传女的祖传医术,也因为这定下的婚事,而使得哥得以进入掌家当学徒,佟伯更是将毕生所学竭尽全力的教授给哥。
这是后来我看见哥妙手回春的医术才知道的。
于是佟家、母亲、村子里的人都乐呵呵的等着哥成年后就拜堂成亲。
当时我年纪尚小,不明白大家口中的青梅竹马与郎才女貌,更不明白何为拜堂成亲。
我问哥,哥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说,可能就是家里多了一个人吃饭吧!到时候婉儿就没红烧肉吃了。
没肉吃?敢情小媳妇是来和我抢哥的红烧肉的!一想到哥的肉要分给她吃,我就高兴不起来了。
就因为哥的这句玩笑话,使得我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看到小玉姐,就对着她吐舌头,做鬼脸,使得小玉姐常常莫名其妙,母亲更是没少骂我。
随着四季交替,年龄的增长,我才终于明白,原来一男一女拜堂成亲不是抢饭吃的,是意味着当我哭泣难过时,我不能再毫无顾忌的扑进哥的怀里,不能再肆无忌惮的拉着哥的手走在路上,哥已不再独属我一个人了……
一想到这些,我突然不想再长大,不想长高,这样我就还是那个啥都不懂的疯丫头,让哥背着我在田野里疯跑,让哥教我游泳。
我本以为成年后的哥一定会迫不及待的与小玉姐成亲,因为小玉姐出落的越发标志,莞尔一笑,柔情似水,虽是独女,却温柔体贴,这使得村里很多未婚男子都对我哥羡慕妒忌恨。
为此,我特意问杜淳这个家伙,他是不是也觉得小玉好看?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当着我的面点了点头,后又看见我一脸黑线,又赶紧补充说再好看也没有他的婉儿好看。
可想而知,他在我的乱脚下狼狈的逃回了家。
只是让我们大家都没想到的是,成年之后的哥,却总是以各种理由拒绝二人的婚事。
不是说再等等,就是说等我再大些,气的母亲说等什么等?她急着抱孙子哩,又说这与我有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