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徽阁,太徽星君紧紧地抓着自己白花花的胡子,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那根指针,原本光滑的指针此时此刻突兀地出现了裂痕,那裂痕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不断扩大,再扩大,直到最后,啪的一下,指针破碎裂了开来。
天上的一颗星星忽然运转了起来,仿佛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似的,那颗星星缓缓地转着,直直地朝一个地方转去,那位置天生就是为它而留的。
太徽星君抬头看星象,看见那排列整齐的星象之后,叹了口气。
地君煞出,三界巨灭。
这是万古以来所有神仙都要记住的训诫,可真正将它放在心上的,又有几个神仙?不过都是将万年前的那场浩劫当做饭后谈笑罢了,如今地君煞再次现世,这次他为三界带来的,又会是什么?
太徽星君不敢想,他已经年过古稀,活了几十万年,日日观这天象,怕是……要到头了。他站在太徽阁里,遥望着远方的那颗星星,星星行走的轨迹留下了一道浅白色的痕迹,那些星星排列的形状酷似一只想要衔住自己尾巴的凤凰,那几道浅白色的痕迹,更像是这只凤凰的尾羽,为她增添了几分唯美。
也不知这只凤凰,是寓意着吉祥,还是寓意着大凶。
太徽星君整理了整理衣襟,转身走出了太徽阁,远远望去,那座宏伟的楼阁一下子变得矮小了起来,一直从未佝偻的身躯,远远看去,竟然有些微微地弯曲。
人终究会老的,更何况仙呢?
白筠上神躺在躺椅上,看着眼前的人,那人正是元珩的模样,可里面到底是不是元珩,就另当别论了。
“你这副身子,用的不错。”
“魔族之身不能在这天界呆久了,否则我会觉得不舒服。”元珩抬了抬自己的胳膊,粗略了看了两眼,“如今有个像样的人身,也就不挑剔了。”
“你来干什么?”
“考虑的如何?”
“本座就在这,如果他们有本事的话,就过来杀了我。否则的话,这天界,我是住定了。”
元珩轻笑了几声,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
元珩来的也快,去的也快,白筠上神若有所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手背,过了许久,缓缓地叹了口气。
方才雷公电母的那一击,若是没有元珩的帮忙,她定要去了半条命。别看她表面上风光,半世的修为又怎会在一朝一夕之间恢复?
说到底,她败了。败的一塌糊涂。
白筠上神浑身无力地躺在椅子上,看着那正殿上雕刻着的凤凰,无声地笑了。
不知何时,一滴滴眼泪自眼角落下,鲜血自嘴角缓缓流出。
她白筠风光了大半辈子,如今为了一个小辈,将自己弄的这么狼狈,实在是太难堪了。
一抹白色的身影默不作声地立在正殿里的一根柱子后面,视线一直落在那躺着的女子身上,云峤仙君双眼血红,眼神痛苦,浑身微微颤抖着,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胸口处的伤口不断往外留着血,白色的衣服早就被染成了血衣,也不知是谁的血。云峤仙君深深吸了一口气,从怀里拿出了一个药瓶,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吞下了一颗药丸。身体上的疼痛慢慢消失了,精神上的空虚瞬间得到了满足。
云峤仙君眼眸中闪过一丝狠厉,握着瓶子的手指关节泛白,那小小的瓶子险些要被他捏碎了。
待看见那人平安无事之后,云峤仙君方才恋恋不舍地离去,朝着上虞公主的寝宫里走去,去像她讨要属于自己的东西。
那日白筠上神亲手交给玉恒君的三魄,此时此刻落入了上虞公主的手里。
上虞公主前些日子同云峤仙君大婚过后,再也没有见过他的身影。那日她去玉清殿想要找云峤仙君,谁料竟然让她看见白筠上神将那三魄给玉恒君的场景。上虞公主是何等的聪明,不过片刻之间,就猜到了这三魄与云峤仙君有关系,等到白筠上神彻底晕过去之后,她变作白云桥仙君的模样,将那三魄取了来,当初玉恒君忙于为白筠上神疗伤,对她也并无怀疑,直到后面云峤仙君凯旋归来,去找玉恒君的时候,事情才彻底败露。
在同上虞公主相处的那段日子,云峤仙君身体里被上虞公主下了毒,更准确地来说,是一种蛊虫,那蛊虫并不会伤害人性命,只是发作起来,让人生不如死。
云峤仙君曾质问过她,为何要这么做,她当时笑得开心,面上一派无辜的模样,“本公主喜欢的东西,当然要死死地抓在手里。”所以,即使使这些卑鄙的手段,她也要得到他。
上虞公主如愿以偿,同云峤仙君有了婚约,而解除了同东海大皇子的婚约。
楚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丝毫的意外,当初在玉清殿碰见他们二人的时候,他便看见了这一天。
——
白筠上神在一片黑暗之中睁开了眼,心中没来由的心悸,她从榻上坐了起来,心跳骤然快了起来,她微微地喘息着,这股难受的感觉在心底里蔓延。
她起身喝了几大口水,耳朵听到了熙熙攘攘地吵闹声,下一瞬,白筠上神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正殿之内。
待她看见眼前的一切,呆了一瞬,大手一挥,那束缚着雀晴的仙锁便断裂开来,雀晴忙扯开了身上的仙锁,跑到白筠上神身旁,护在她身前。
白筠上神出来的匆忙,身上只着了一件里衣,赤裸着脚踝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脚踝上的铃铛熠熠生辉。她看着眼前这些人,挑了挑眉,“怎的,一大早就如此饶人清净?”
“大胆妖女!一定是你同那天尊元珩私通,将天界的布局告诉了那妖魔,我们才会败的如此惨烈。”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原本安静了一瞬的正殿里面刹那间热闹了起来,质问她的声音也愈来愈多,白筠上神一言不发,冷眼看着他们。
那一张张人脸变得模糊了起来,只是耳边的声音愈来愈大,一字一句的,悉数咋在白筠上神的耳膜上,仿佛是在逼迫她,让她承认些什么。
白色的身影出现在白筠上神面前的时候,那些模糊的人脸一下子清晰了起来,紧接着她看见眼前那个人,同往常一样清秀的眉眼,熟悉的面孔,此时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站立在她面前,视线相对的那一刻,一双眼睛里闪过痛苦,一双眼睛冰冷无情。
她的心忽然之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这一刻,她忽然有些明白了,这个男人,或许爱过她。或许爱她的方式是她所不知道的,他一直都在以他自己的方式来爱她。
白筠上神轻笑了起来,她朝前走了两步,脚踝上的铃铛响了响,那清脆的声音正如同多年之前,那个男孩听见的一般,那是来自神的声音,那声音照亮了黑暗,照亮了……他整个人生。
那阵铃铛声响起来的时候,云峤仙君有一瞬的恍惚,他站在原地,看着往日的一幕幕,看见了那最初的开始。
而后时光骤然加速,一时之间,便到了现在,云峤仙君唇边扬起一抹笑意。
白筠上神走到云峤仙君跟前,轻轻抬起手,抚摸着他的脸庞,“这一世,我将我半世修为散了去,为你造了三魄。变成如今这个不仙不魔的样子,我老了,我活了上万年,经历过家破人亡,也经历过短暂的爱情。我该收手了。”白筠上神轻轻踮起脚尖,吻了吻云峤仙君。
“现在,将我抓回去罢。”白筠上神双手环住云峤仙君的脖颈,轻轻靠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云峤仙君身子抖的不成样子,他低头轻轻地吻了吻白筠上神的额头,微微叹了口气,“你会怪我吗?”
白筠上神有一瞬间的晃神,会怪吗?又有什么好怪的呢?只是这一切她愿意做罢了,并未有人拿刀架在她脖颈上,威胁她,强迫她,做了这些。
“今日你不将我缉拿回去。天帝会治你的罪。我到了你那里。兴许你还能护着我。”未等云峤仙君开口,白筠上神继续说道:“我累了。想休息休息。”这便是白筠上神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甚至没来得及的深思,只记得,那日她瘫坐在诛仙台前,嘴里面念念叨叨的,一副疯癫的模样。
白筠上神跳下去的时候,一切回归于混沌,如同万物最初的模样,蜷缩着,在轮回转盘里,不知所踪。
天上的凤凰变换了模样,那尾羽的颜色刹那间亮了起来,那高傲的头颅缓缓低垂了下来,像是在纪念着什么;丘涯山上的狐狸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纷纷钻出洞口,对着月亮,止不住的哀嚎。
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
回到最初的时候。我本是一只野狐狸,奈何有幸沾染了云峤仙君的几分仙气,得已化作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