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小半个时辰前,天地初动,黑山未起,大劫未至时。
林墨背着卷在棉被里的王小幺,绕着盘坐在地的童漓心走了起来。
“钱叔,您在吗钱叔?钱万贯,钱伯伯?钱哥?钱爷爷?钱千贯?钱孙子!”林墨扯着嗓子吆喝道。
“看来不在。”
林墨皱眉,望着神情痛苦的童漓心,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我叫你一声你敢应吗?我叫你一声你敢应吗?我叫你...”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林墨猛地抬头,没看见那神神叨叨的老头子,只瞅见一巴掌大的纸鸢。
“哇,张老头终于不做人了!”王小幺笑哈哈道。
“张老头,你还没死呐。”林墨婉叹道。
“这玩意儿叫式神,是已失传的神通。”纸鸢落在林墨头顶,墨点的眼珠盯着童漓心,“钱万贯去街上找熟人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这可咋整,童漓心。”林墨指着童漓心道。
纸鸢慢悠悠道:“小问题,自然有人来料理。”
王小幺偷偷摸摸伸出手,去捉纸鸢。
纸鸢蹦哒两下,扇着翅膀在小丫头面前拂过,小丫头便昏沉沉睡去。
“听说你前两天打败了海长明,不错嘛。”
“不是,我没有,别胡说,那是毕门庭干的。”林墨张口胡言道。
纸鸢轻哼一声,“小子,你去过黄杨道观了?”
“没,那个林尔之你认识?”林墨问道。
“不知道,你小子如今有多少银两?”
“没多少,给您老人家买块地儿还是够的。”
“南天道的小卒,还是巢中鼠。若是被捉到了,那可就惨咯。”
“心平气和,放下屠刀。忍一时越想越气,君子报仇,十年太晚。”林墨闭上眼,尽力调节气息。
中城区凭空拔出一座黑山,西墙之外,十余座山脉相撞成石巨人以毁天灭地之势坠向台城。
林墨抬腿就往外跑。
“这小姑娘你不管了?你可能不大清楚,她老爹童研褚一拳能打死个小源师,还对这小姑娘很宝贝。”纸鸢揪住林墨的头发,笑道。
“我叫你爷行了吧?有屁快放,我等着闻行不行!”林墨冲着纸鸢吼道。
“那我便长话短说。世间祸福相依,生死相依。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有人便会有纷争,人被杀就会死...”
“我也长话短说,你总共在家里藏了八坛酒,你懂我意思吧?”
纸鸢干咳两声:“台城这场浩劫,因两只鬼王而起。阴阳界之间有二十四根弥天柱,支起轮回,这便是鬼王的根源。鬼王互相吞噬,最终成就一帝,就能执掌轮回,与天道平齐。这鬼王之力,会自行传承,无法根除。”
说到这里,纸鸢又停顿下来,瞄了眼西方。
“继续,别卖关子。”
纸鸢润了润嗓子:“你脑子里的湮灭种子,属于无上大道,所以能将鬼王彻底泯灭。”
此时,那山石巨人落入台城,化作烟尘没入土地,引起天地动荡。
“要想阻止这一切,只有进入那水泽鬼王,魑魅的领域,将其超度。我房里有副祖师爷的画像,你去取来。”
林墨背着王小幺奔去二楼,在张老头房里刮地一圈后,暴躁道:“你管那堵天花板的破布叫祖师爷画像?”
屋外,纸鸢置若罔闻,在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继续道:“你过来,跳进这圈里,就能进入魑魅的鬼境。她在洛水湖中,倾尽全力,你就能摆平她。”
“什么叫倾尽全力,你哥现在有多吊你知道吗?你无所不知,你料事如神,你丫牛逼,你自己动手啊!”咆哮后,林墨直感到神清气爽,冷淡道,“等我回来后,你最好把一切都交代清楚。”
纸鸢别过头,充耳不闻。
林墨缓缓放下王小幺,将祖师爷画像塞进锦囊中。
“且慢!”村外飞来一道流星,坠落在院中,砸出一个深坑。
“四师兄,您又是中了什么疯?”林墨白眼道。
毕门庭拍拍屁股从坑中爬出来,随手搭上林墨肩头,“表姐这是咋的了?”
林墨一脚踏进纸鸢画出的圆圈,消失在小院中。
毕门庭跟着就迈了进去。
纸鸢幽幽叹道:“我这话还没说完,那只鬼,千万杀不得呐!”
纤细桃树下,童漓心痛咛一声,滚滚煞气如溃堤灾洪般涌现,聚成兽形。
“闭嘴!”纸鸢喝道。
那煞兽顿时蔫了,窜回到童漓心体内。
又有二人自西方飞来。
“张道长,又见面了。”林尔之招呼道。
钟柏松有些忌惮看了眼一人一鸟,带着童漓心速速遁走。
“你把虫王心给了周自如。”纸鸢不平不淡道。
林尔之点头,微笑道:“我不信他。”
“哈哈。”纸鸢大笑,“他不行,你能行?奈落廊都过不去,更别谈碧落桥,归别山,后庭渡。道法通明又如何,就是给你一身神力,你依旧不及他?”
林尔之回以冷哼。
纸鸢卷起王小幺,送回屋里,“他,也只有他。这是百万年前就定下的。叶南清不行,皇不行,曹元夕不行,我不行。你,同样不行。”
顷刻间,风动院落。
“何必安慰我?”林尔之看向一株死气弥漫的桃树,“他若是能过了台城这局,我便信他。”
.....
台城各地,源修与城卫军联手,将一只只破土而出的鬼怪围剿。
天启营倾巢而出,自三面向主城区进发,一路清扫鬼怪,救济民众。城卫军营地、两大天源府纷纷开放庇护灾民。
中城区,城主府。
苏长青站在楼顶,望着不远处的乱战,心生惶恐。
一阵刺耳喑鸣后,一人出现在苏长青身后,“大人,一切都已安顿好,只是苏素小姐不知去向。”
“稍后你亲自带人去寻。”只是一盏茶的工夫,苏长青脸上沟壑就深了几分,“邓统领,到底发生了何事?”
“小人不知...”邓野回道。
“宋院长也不知?台城每年向南天院进贡如此之多的银两,尽养了些猪猡!带我去南天院,让叶文恪也带上一家老小去南天院躲躲。茴儿要是有半点闪失,我便让他摘下城务的官帽!”苏长青愠道。
......
中城区,刺史府邸。
红面男人站在花园中,目睹功德林的石柱倾塌,黑山拔地而起,西墙外的山石巨人坠入台城,又化作虚影散入土地中。
大地震动,一旁土地破开,伸出一只布满眼瞳的枯爪。
园中瞬时出现四道人影,施展神通,将鬼怪围杀在地下,随后单膝跪地向周自如。
“黄桥椒水陆岩,还有那老城区的各书院,有二十六座。你们带人各去一处,出了问题,便不用再回来见我。”
“可是周先生您...”一人惴惴道。
“滚!”
四人点头,退出了庭院。
一黄衣道人飘来,直冒冷汗。
“怎么,黄道长不去与那只恶鬼斗法?”周自如平淡道。
“两位府主与南天院势力正与它缠斗,贫道没有插手的余地。”
黄衫咬牙道:“周先生,她的魂魄,不知怎的,突破了贫道的禁制,如今不知身在何方。可能...已经在那往生界中。”
“天儿呢?”周自如问道。
“一并失踪了。”黄衫低头道。
周自如缓缓走上前去,一拳砸在黄衫脸上,力道之大,连指骨碎裂的声音都能分明听出。
“黄道长,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等这灾难平息后,再帮我做件事。”
“那些邪物还在外头作乱,单凭城卫军与天启营的兵力,恐怕难以顾全局面。你去帮忙救济,我尚且能自保。”
黄衫顾不得肿胀的脸颊,飞身出了花园。
周自如面色惨白一片,跪在地上,再没了往日的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