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众人听得狄桓言语,倍感惊诧,一时间议论之声,再次响起,而坐在软榻之上的穆雪岚,此时心中已是千头万绪,不知所措,脑中竟是忍不住飞快地转动,暗想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狄桓?今日朝议本就是为试探和迷惑,在亚父和自己的配合下已有成效,且一切都是按计划行事的,昨日已是对其有所说明,其不应再行有所动作才是。
但其当前之异常言语,岂不是要使此番谋划付诸流水?更为严重的是,此言一出必定打草惊蛇,对方极有可能更改谋划并加强防备,且在更为隐晦与不明的情况下,更加难以预料和探知对方的路数,如此便更为被动了。还有说出此番言语,已是使其自身陷入众矢之的的境地,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今后岂不是将面临重重危机,虽有窨楼和子夜相护,但也难保万全。
想到此,便是眉头紧蹙,不自觉的看向坐在殿前的秦巳,想看看秦巳有无应对之策,此时,后者感受到目光传来,便也是看向穆雪岚,后者似是明白前者所思,思虑片刻,却是看向前者微微摇了摇头。穆雪岚见秦巳也无应对之策,心中更为躁乱,眉头更是蹙得深了些,无奈之际,拳头微紧,轻叹一口气,瞬间疾言厉色,看向狄桓盛怒的吼道:“哼!狄桓大胆!大殿之上,胡言乱语,毁我王威,来啊,把这厮给我打入死牢,听后发落!”
禁卫听言,快步上前答言:“遵命!”之后便是拔出佩剑,欲将狄桓押下。
“都给我退下!”正当两禁卫即将押住狄桓之时,站在殿前的穆玥忽然厉声喝道。
两禁卫听得穆玥厉喝,急忙收回佩剑,躬身退回殿侧。穆雪岚见此,眉头微挑,竟是嘴角微扬,微微遐思后,便佯作恼怒,重拍龙案,大声喝道:“放肆,竟敢无视王命,尔等眼里还有无我这个王了?”
穆玥听言,急忙跪拜在地,众臣见此,也是紧随下跪,殿上只有秦巳和狄桓未曾跪下,皆淡定自若等待着,穆玥跪下之后,揖首谏言:“王姐莫怒,且听穆玥把话说完。”说罢,便看向穆雪岚,见后者没有阻拦,便是继续说道:”此番狄桓所说言语,应不是空虚鼓噪之言,定是有所依凭的,且就穆玥所知,狄氏一家忠于王朝,必不会妄言虚报,且此番涉及军报真伪,直接关系王朝安危,此番若有误国之言,依据王朝律法,狄氏是将面临灭顶之祸的,利害关系如此明了,其自不会不知,因此,穆玥斗胆谏言陛下收回王命,让狄桓将后续之言说完后再做定夺。”
秦巳听言,略作沉思,揖首而言:“老臣附议!”
众臣见此,各自相觑片刻,竟也齐拜而言:“微臣附议!”
穆雪岚见秦巳和众臣如此,本已松开的手掌,却是忍不住再一次握紧,内心已不免怀疑是否自己思虑有误,想到此处,便是趁众臣埋头谏言之际,神情有些焦急的看向狄桓,此时狄桓却也是正好看向自己,前者的目光带着些许猜疑和无措,后者的目光中却是依然的深邃和淡定。
但前者此刻已是无法集中心神去和后者做深入的眼神交流,正要移开目光之际,后者忽然将右手举起放于胸口之前,此时,穆雪岚眼瞳陡然睁大,似是看见了什么,兀自坐直身板就要说出话来,后者突然闭眼微微摇头,穆雪岚见此,瞬间意会,急忙收回已到齿后的言语,略作沉吟,轻抚了抚胸脯,稳住心神看向狄桓说道:“那便依穆玥之言,你且将相应根由细细说来。”
说罢见众臣依然跪拜在地,便看向秦巳,秦巳见穆雪岚看来,已有意会便是微微点了点头,穆雪岚见此微微颔首,看向众臣说道:“尔等也都不必跪着了,都起来吧!”众臣听言,拜谢起身。
狄桓见此,唇角微扬,好似一切都在掌控之中,遂随意整理了下被禁卫扯乱的衣衫,淡然自若地说道:“依据先王隐诏,诏命家父分别于北域净月城、西境铁城以及东域郸羽城定期派入寻访之士,遍访当地显贵豪绅,来往其院门之内,游走于四境之间,以明各地政事民情并做记录而成信报,每日以飞鸽传回南镇狄府通明阁,以佐王政,这是陛下知晓的。”
说到此处,见雪岚未有言语,便是继续说道:“而就在昨日,通明阁却是先后收到来自铁城和净月城的信报,其中北域的信报上说:北域有冰雪袭境一日,虽田舍有毁,但均不甚严重,山北民风实古而有不化,黎民因见夏日而雪,恐有不吉,且草原之雪一时不化,无法放牧,遂有万余民众暂弃家舍,相赶牛羊于山南水草丰足之地避祸,现均栖于净月山南坡,实未有南进之为。而对于夕云河以北儕民之聚实有其事,且确有兵刃相携,探其根由实为西儕南旗部落左庶长鞑泽深夜惨遭刺杀,其弟鞑川领一千军民追赶六名刺客至夕云河以北,刺客应是已入铁城,但儕民未曾越夕云河半步,草民以为西儕应已派来使,估计现已是到漠城了。”
穆玥听言,眉头微蹙,看向狄桓的神情尽是疑惑与不解,心想这子夜倒是有些能耐的,尽是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内,却已全面掌控了那边陲信报,眼神迷离片刻,便是看向狄桓问道:“那按狄公子所说,就是说北域和铁城两地均出现了假信报,如此,其中定有不臣之人在背后操控指使,狄公子这边,可曾有相关信报?”
穆雪岚听此言语,内心虽有预料,但也是分外焦急,心中已是不觉暗想,穆玥果真是心机颇深的,其倒是借此机会意图试探狄桓,其知晓其所问之事,无论狄桓如何找寻说辞,都会陷入不好的境地,若是提及穆玥自身的势力,将直接触其根须,届时将牵一发而动全身,结果不是战乱骤起,就是陷入更为残酷的暗战当中。
若提及的是其根须之外的势力,那便只能是边域部落或小国,如此不正合其意,若其借机挑起战事,那王朝岂不真陷入了内忧外患之中。还有若是狄桓回答不知或不做答复,其便会借军情不明而趁势言谏加强边城防卫,借此增兵边陲,如此岂不是要分散王城之兵而助其势,想到如此种种,胸中已是波涛滚滚,便是有些忧虑的看向狄桓,并思虑着此番狄桓要如何应对,才能避其祸乱。
狄桓听得穆玥之言,转身微笑的看向前者,两者对视片刻,狄桓揖首而言:“回禀公主,已是查明,假信报是刺杀鞑泽的六人所为。”
穆玥眉头微挑,眼神不自觉的瞥向别处,狐疑的问道:“哦?可有依凭?”
“有的,众所周知,依照王朝规制,边陲军报必须以快马飞骑相传,而此次假传信报之人已在路途之中被草民下属抓获,现已命窨楼管事狄巧暂为看押。”
穆玥听言,眼瞳微微睁大,实有震惊之色,握住佩剑的手掌微紧,思虑片刻继续问道:“那狄公子可曾进行问审?”
“当然!”
“可曾问得其属何方势力?意欲何事?”
“不是什么大势力,实为漠城君澜商社之人。其此番动作,是想激起边城兵事,以为售卖军器而利。”
“君澜商社?”狄桓刚一说完,穆雪岚和穆玥便是异口同声的说道,神情兀自惊讶,竟是有些意想不到。
穆雪岚听言,暗自思忖,君澜商社怎会牵扯到其中,又自思虑一番,突然一个机灵,似是想起了什么,瞬间明白了狄桓用意,握紧的拳头终于是缓缓松开,而此刻的穆玥却是倍感疑惑,此等事宜怎会牵扯一家商社进来,且自己对这家商社居然是一无所知。
秦巳作为开国之臣,听得狄桓所言,已是瞬间意会,便是从座椅之中厉喝而起,佯怒地说道:“哼!好个大胆的欧阳怵,先王在位时念其对建造铁城有献金之功,允其世代经营火器商营,并赐予其免死金印一枚。可却是没想到其贪利之心竟到了如此不堪之境,而今却暗杀边国官员,意图挑起边境兵事,为一已私利而祸乱王朝,老臣斗胆谏言,恳请陛下夺其金印,抄没家产,斩其贼首,以息此番事态。”
狄桓见此,高举虎爵金印,跪拜而言:“狄桓今代父请柬,附议丞相之言。”
穆雪岚狄桓的夸张模样,竟是有些忍不住想发笑,但朝堂之上,仪容应谨,遂故作沉吟,而后看向穆玥说道:”穆玥,你意下如何?”
穆玥此时已是无所适从,无奈之际,缓抬双手,躬身而言:“微臣附议!”
“那便依丞相所言,穆玥上前听诏!”
“微臣在!”
“之前所命北往之事就此作罢,相应事宜,待我与亚父商议后再做决断,现命你即可带领麾下甲士五百,擒拿欧阳怵,抄没家产充公!”
“遵命!”
“且慢,只擒拿欧阳怵及其管事诸人即可,其余无关之人及家中妇孺,略放金银,允其归乡,自此禁其商营之事。”
“是!微臣这便前往。”说着便是按下佩剑,转身出了宫门。
穆雪岚见穆玥出了宫门,便看向站在身旁的舒羽,舒羽意会,上前一步看向众臣喊道:“朝议已毕!退朝!”
“启禀陛下!西儕使臣图林吉桑携符节朝见!”舒羽话音刚落,殿外侍臣忽然跑进殿内跪拜而言!
“诶,还真如这狄桓所说,这使臣还真来了!”
“可不,这狄氏倒的确有些门道?之前倒的确是小视他了。”
就在众臣相觑而语,议论纷纷之际,舒羽上前喊道:“暂延朝议,宣西儕使臣上殿。”
之后所议之事,便是追查刺客一事,详情在此便不做赘述,若着实要提及的话,那便是穆雪岚在与秦巳、狄桓商议后,并未向图林吉桑出具关文,而是拟诏一封,敕令铁城督卫费青限期五日查办此事,并派秦巳随图林吉桑前往夕云河以北,安抚并劝说鞑泽率领军民暂退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