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谕刚一说完,忽见殿外一禁卫跪拜而呼:“启禀陛下,南镇督抚狄远之子狄桓携虎爵金印在殿外求见!”
刚一说完,殿内议论之声再次响起,且声响越来越大,一个个惊讶之余,相互间蹭肩拉袖,揣度猜测,有问有答,一时间整个朝堂尽是热闹了起来。
“这狄桓是何许人也?我为官那么多年,为何从未听说过此人?”
“公孙大人,这就是您孤陋寡闻了吧,这狄家三公子可是个出了名的风流人物,其可是昭幸公主柳蓉与南镇督卫使狄远之子,虽出身南镇边屿,无官无爵,但实际却是能凭借父母的爵位,出入四境,话语八荒。这些年,这四境山河好水名山之处,可都是少不了其身影的,据说,其表面上游山玩水,实际却是前往各地,结交四境文人贤士,日子一久,这名声也就噪远了,但是,今日出现在这朝堂之上,却是一件极为新鲜之事!”
“怎么说?”
“据我所知,这狄大公子性情散漫,一向不喜朝堂政事,也极少与官员宦士来往,说的过些,就是有些愤世嫉俗的脾气,瞧不起我们这些官宦之人,其在南镇也自是甘愿做个闲散游子的,自也是极少协助狄督抚处理政事,不仅如此,还经常被其母亲从烟花柳巷之中拽出,日子一久,便被冠了个风流浪子的名头,可今日却携先王御赐的父爵金印,入宫朝见,甚是怪异啊!”
“原来如此,还真没看出来,您倒是知道的不少!有趣,着实有趣,若真如你所说,老夫倒要看看这狄大公子,接下来有何言语?要做些什么?”
众人哗噪之际,穆雪岚也是感到有些惊讶,心想:“要进宫,怎么也不使人传个话,如今这朝堂之上,不乏奸诈诡谲之人,各路势力相互交错,暗流涌动,子夜身份本应隐晦,如今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此,若是身份暴露了,岂不要坏了大事。”思虑起种种,内心便是有些焦虑了起来,眉头微蹙,不自觉的咬了咬嘴唇,似也没有什么主意,浅思片刻,便是看向舒羽点了点头。
舒羽见前者点头,便是缓步上前看向大殿之外,大声说道:“陛下有旨,宣狄桓上殿。”
殿外侍臣听言,便转身朝大殿之外拖着嗓门高声传话道:“陛下有旨,宣狄桓觐见!”
传唤之声缓缓消散之际,殿外便是出现一位身着浅白衣衫的青年男子,双手托着一玉匣金印,细细看去,正是玉虎鸣峰观海印,在侍臣的侍候下脱去足靴以后,便是快步走进殿内,待走到大殿中央,便双手高举金印,跪拜而呼:“草民狄桓,代父参拜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穆雪岚见其言语言行,正色俨然,恭敬有加,心想:“看来这分别多年,这家伙倒是长进了不少,虽从未为官,但这朝堂礼仪倒是习得不错,有模有样的,只不过看起来,过于滑稽了些。如此,本王倒是要调侃调侃这厮才行!”想到此,嘴角便是忍不住上扬,用手轻遮嘴唇,暗自笑了起来。
“陛下,陛下!”
“啊?”
“狄公子还跪着呢!”
“哦!咳!免礼,平身!”
“谢陛下!”
待狄桓起身,穆雪岚便是出言问道:“狄公子,这虎爵金印乃是父王在位时赐予狄督抚,以为入朝拜议和爵位传承所用,按父王谕诏:南镇狄氏,非携此印,不得面王。据本王所知,狄督抚自司庆十二年受赠该印以来,却是一次都未曾再来过这漠城,就连父王驾崩之时也是未曾来过,而今这金印再一次出现在这宫城,却是在一个无官无爵的布衣,也就是狄公子你手上托着,说实话,倒着实能为公子添加不少光华的!”
殿下有些官员,听得此言,竟也暗自点头,啧啧称是,有的哄堂大笑,有的甚至借势胡诌侃语嘲弄了起来,一时间喧哗嘈杂,似是忘了殿上还坐着个女王,舒羽见此,上前一步正要制止,此时穆雪岚却是扬手让前者不要说话,之后便是怡然自得的坐在软榻之上看着殿中的狄桓,心想:“前日你可没少调侃本王,你不是能耐大吗?今日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也去去你风头,哼!竟然不提前知会一声,便私自进宫,此番事了还得好好修理你。”正在遐想之际,后者忽然抬头看了过来,好似闪电一般,惊得后者赶紧坐直了身板。
此时,狄桓好似早已明白穆雪岚心中所想,竟是趁众人不察之际,奸邪的向后者眨了下眼睛,之后便眯着眼注视着后者,弄得后者竟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穆雪岚不知从何应对之际,竟是龇着牙狠瞪了后者一眼。
可就在此时,众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是,穆玥的神情,却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其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位布衣男子,内心就像带有孔洞,半没入海里的礁石,海浪来回击打发出空鸣声响,思绪已是慢慢的被拉回到多年以前,那时还是在南镇,是在深冬大地覆雪之时,那时节的滨海古堡各处已是白雪莹莹,是一年最美丽的时候,尤其是在星辰漫天之夜,古堡各处张灯结彩,挂满了红烛灯笼,星光与烛莹闪烁,别有一番幻彩之感。在那星辰之夜,古堡上下将取消霄禁,街头市肆,全民齐欢,那是南镇一年最特别的日子,说的具体些,应是南镇青年儿女最为期盼的日子,可以尽情的歌舞,可以尽情的吃喝玩乐,也可以尽情的向钦慕已久的心上人告白。
而正好就在那夜,自己也换下平日里习以为常的戎装,散下发丝,戴上女儿配饰,穿上女儿裙装,只为在那光彩夺目的街道,见到那张一直萦绕心底,挥之不去的清秀面庞。就这样静静的走着,走过嬉闹男女的身旁,走在烟火坠落闪亮的光晕里,一切都是那么梦幻迷离,以致自己已情不自禁地沉醉,沉醉的好似时间的行走已在慢慢变缓,连出现在眼前的转身、点头、微笑,还有歌舞都是缓缓而来的模样,是多美的美好,自己也兀自嘴角上扬,跟着欢笑了起来,脚步也跟着轻快了起来,自己就这样看着眼前的场景,背着手转动着身姿,腿脚轻抬,缓步后退,点点滴滴的感受着。突然,双脚一下绊到了石桥的台阶,往后一仰,正要往地下摔倒而去,就在自己已做好撞击地面的准备之时,一双手臂稳稳的接住了自己,稳住身姿后,目光交汇,是那么的熟悉,就是他,就这么措不及防的出现了。
“姑娘,今夜街头人多,走路切要当心,切勿摔着了!”此刻他的脸庞伴着微笑,话音清明,而自己在那一刻好似感觉是这个世界最受宠的人儿,安静的享受这那一刻的幻然,不说一句话,不去理会身旁的嘈杂,开心的眼眶微润,竟流下了泪水。“姑娘,你怎么了?是摔到哪里了吗?”,自己没有说话,就一直怔怔的看着他,或许是被自己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将自己扶起站稳,收回双手,站在自己面前,似是在等着自己说话,可自己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他似是有些着急的朝身后看了看,稍作思虑,便从袖袋里取出一张手绢塞到自己手里点点头后,便是转身朝人群中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着:“姑娘,后会有期!如此好的街景,不要哭,要欢喜!”说完,便是没入人群之中,不见了踪影。
自此以后,那手绢便成了自己的心念,期待着每一次的重逢与相遇,期待着哪天能够再次着女儿衣装站在他面前,亲自将手绢拿给他看。而今他又站在了自己面前,眼前的他是那么的清晰,可是,自己在他眼里依然是那么的陌生,相识的陌生,难道就一点都想不起么?哎!算了,如今这番局面,若是有开诚布公那天,恐其也是不想与自己有过多牵扯的,更何谈记起那夜之事呢?也是,这世间本无万全之事的,自己又何必在此胡乱揣思,考虑这些无果之事。
“哈哈哈,正如陛下所说,草民一介布衣,若是纠循王朝礼法,自是进不得这宫门和朝议大殿的,也更是难以一睹陛下颜容,但今日却是能得以朝见陛下,实奈先王仁德和陛下隆恩,凭这先王御赐的虎爵金银才得以前来,想来,自己应是前世积了不少德的,才有今日如此恩惠,相比那些有良言贤策而不能入宫门半步的布衣,草民已是幸运许多了,由此,草民哪还敢奢求什么光华,若是真有荣耀之色,也是先贤父辈的,草民无非是享他们的福罢了!”正在穆玥怀想之际,狄桓突然大笑起来,笑罢,躬身行礼而言。
狄桓,此言一出,竟又使朝堂上下一片哗然。
“哼,这个狄桓,还真如蔡大夫所说,还真是个闲散浪人!那江湖浪荡习性竟是搬到这朝堂之上了,他说这话,岂不是说我朝礼法不明,用贤之策有失?冷落了天下有才之人?他也是真敢说,还以为是在那南镇么?这可是在王城宫殿之上,如此肆意妄语,就不怕脑袋搬家么?”
“可不如李大人所说,如此猖狂之人,哼,今日你我就看他如何收场吧!”
众臣哗然之余,坐于王座上的穆雪岚现已是吃惊的有些不知所措,自己本想借此调侃调侃,杀杀其锐气,免得日后一见到自己就没个正经,没想到其言语尽是如此犀利,自己竟是落得如此无措的境地。
思来想去,内心自觉不可落了下风,便是挺直身板,大声喊道:“哼!大胆狄桓,禁卫何在?来啊!把这狂徒拖出宫门斩了!”说完,便是看了一眼坐在殿下的秦巳。
言令刚一说完,殿侧站立的两位黑甲禁卫便是快步上前,欲把狄桓拖出。就在此时,秦巳忽然起身制止:“且慢!”说着便是示意两禁卫退下,禁卫见此,已有意会,便是退回了殿侧。秦巳待禁卫退下,继续说道:“陛下仁德,老臣以为陛下自不会因几句言语和一介布衣计较,此番狄桓进宫,定是有要事相商,虽有言语之失,实该惩处,但老臣以为也因待此番事毕,再言治罪不迟!”
听得秦巳之言,穆雪岚略作沉吟后,便是说道:“那便暂时饶了你,且快些把你来意说明,若没个子午卯酉,定当斩你不赦!”
“狄桓,还不快谢恩!”秦巳微微颔首,看向狄桓说道。
后者见此,顺着秦巳的言语,便是叩拜而言:“草民,谢过陛下!”
“草民今日是为陛下解忧而来!”
“哦,本王有何忧?竟是要劳动狄大公子了,看来我这满朝文武还比不过你这一介草民了!”
“陛下谬赞了,草民怎能与这满朝麒麟之士相比,草民自是没有那经世治国的才德,仅有些许脚力,代传些家父言语与陛下罢了!”
穆雪岚听此言语,心里窃喜,心想终于是认输了吧!还以为本王真拿你没办法么?思罢,便是看向狄桓说道:“这话倒是说的在理,行了,那便把狄督抚让你带的话说来听听吧!”
“遵命!”
“当前陛下心中所忧应是北域和铁城边防事宜,今日朝议之事也议的是此事。草民估计,到目前为止,各位应是没有商量出个恰当法子的。”
秦巳听言,眉头微挑,试探的问道:“狄公子之前未曾在此殿上议事,何以知晓?又何以如此肯定?”
“哈哈哈,草民要说的是朝廷所收到的军报,是为虚假军报。至于为何知晓朝议之事?丞相大人的问题已经告诉草民答案了。”狄桓听言,兀自哈哈大笑起来,笑罢,看向秦巳斩钉截铁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