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暗色的丝绒,银色的月亮弯如刀弓,银辉之下,黑色的屋顶直刺苍穹。
精雕细刻、轻盈高耸的飞扶壁上,有人从花窗玻璃而出,缓缓而下。
黑夜编织她的裙摆,月色凝结她的肌肤,蔷薇点缀她的红唇。
她看过来,长发如藤蔓披散,垂落皓贝般的耳朵,顺着修长的天鹅脖,落在深深的肩窝里。
星星被她眼中的光芒逼退,收回宇宙的深处,黑曜石般的眼瞳,蕴藏着夜晚最深的夜色。
深绿从地底的深处,突破泥土的桎梏,冒出来,长出枝干,翠绿的叶子打开,露出里面银色的花蕾。
黑色的裙摆逶迤过大理石,月白的指尖从黑色蕾丝的长袖里探出,轻轻点在花蕾上,花尖刺破薄薄的的皮肤,贪婪地吸取凝结的血珠。
花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从小拇指的花蕾飞速长到拳头的花苞。在鲜血的滋润下,花苞再也忍耐不住,瓷白的花瓣上裂开银色的裂缝,瞬间爆裂,吐出一丛银色的花蕊。
银白的花瓣,在月色泛着金属的冷光,如同片片利刃。
这是唯有“银色月堡”才有的“枪式蔷薇”,刀刃的银白花瓣,守卫千年“夜色”,是忠诚的象征。
长发披肩的黑裙女子,是这座“银色月堡”的主人,是“枪式蔷薇”的现任家主,被称为“银之女公”,是“夜色”三大亲王之一的后裔。
“银之女公”,也即楚梁,她把手指含在嘴里,眼神迷离,神色陶醉,【他说喜欢我呢。】
楚梁还是第一次被人告白,她有点害羞,指尖触碰的脸蛋忍不住的发烫。
【哎呀,有人喜欢我。】
她轻轻咬着下唇,眼眸含羞,脚尖不自主地在地上画圈,在月色和夜色里,独自一个人,扭扭捏捏了十几分钟。
系统实在看不下去,【那宿主也喜欢他吗?】
仿佛被问了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楚梁收起羞怯的样子,歪着脑袋,认真思索,良久,才迟疑地出声,【不知道呢,应该是……喜欢的?】
疑问的语气,她自己也不确定,她从来都没喜欢过人,不知道喜欢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但是,被人喜欢通常来说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吧?】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个莫得感情的系统。】
冷白的月色下,成片成片的枪式蔷薇,灿烂如星芒。
五十年前,那个夜晚,白色的蔷薇被流出来的红色冷血所笼罩。
吸血鬼是在诅咒下诞生的产物,不被阳光所接受,只能永远蜷缩在黑夜的深处,通过吸食人类的鲜血而活。
他们随着夜色的降临而来,因此又被人类称之为“夜色”。
灰暗的年代,人类一度被“夜色”之恐怖笼罩,他们被圈养在地窖里,成为吸血鬼们的活体存血袋,过着惨无人道的禁脔生活。
庆幸在无边黑暗里,人类终于看见了黎明的曙光——猎人。
猎人是一批不想成为吸血鬼禁脔而奋起反抗的人类,他们拥有永不放弃的信念,拥有无所畏惧的勇气,凭借超凡的胆量和智慧,学会了如何利用秘银所制的武器,击败囚禁他们的主人,重新获得自由。
集结而起的猎人们,将“夜色”的城堡一个一个击破,吸血鬼的鲜血染红了成片的蔷薇。
“夜色”的亲王们因此而震怒,吸血鬼后裔们倾巢而出,勇往直前的猎人们正面迎击。
这场人类与吸血鬼的生存之战,其熊熊战火一直燃烧了整整四年。无数猎人为此而牺牲,无数吸血鬼也在猎人的武器下化为灰烬。
这一战,最终胜利的是人类。
那是人类最光明的时刻,同时也是“夜色”褪去的时刻,人类从此迎来了光明的黎明。
最后一战中,“夜色”的三大亲王之一,银色月堡的上一任主人,为了保护后裔们不被灭绝,牺牲了自己,留下还只是婴儿的女儿。
其他两个亲王为此破例将还未成年的女儿封为“银之女公”,继承其父银色月堡。
可是,并不是所有人对此持支持的态度,一小部分的吸血鬼并不认同她的资格,因为“银之女公”身上流有一半的人类血液。
这部分吸血鬼不但不承认“银之女公”的封号,甚至憎恨到要杀掉这个,身上流有和杀害无数同伴的敌人一样血液的“凶手”。
为了保护年幼的“银之女公”,两大亲王把银色月堡封闭起来,不允许任何吸血鬼靠近,同时也告诫“银之女公”不可随意走出银色月堡。
“银之女公”从小就在这样与世隔绝的环境中长大,除了银色月堡里的枪式蔷薇,她几乎没有见过城堡意外的景色,以致养成了非常单纯的性格。
“银之女公”唯一外出的机会就是去购买“夜色”来祭拜自己的父亲。
这里的“夜色”不是人类对吸血鬼的别称,自从那场“昼夜之争”后,人类再也不用畏惧吸血鬼们的利爪和尖牙,他们不需要称呼他们为“夜色”,而是直呼其名,叫他们为吸血鬼。
“银之女公”要购买的“夜色”是一种银白色的蔷薇,不同于银色月堡的枪式蔷薇,这是一家花店培育出来的一种特别的变种,只有那家花店才有。
她父亲对“夜色”的喜爱,源自她的母亲。
“我觉得夜色也很好看啊。”
她的母亲这样对她的厌弃自己身份的父亲说。
从此“夜色”成为了她父亲的一生所爱。
这一切都是管家爷爷告诉她的。
她对父亲所喜爱的“夜色”,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央求着管家爷爷给她买一支,她想要看看,她父亲倾注一生所爱的“夜色”到底有多美。
管家爷爷最是疼爱她,敌不过她的恳求,最后还是点头答应,允许她在父亲忌日的那天,为她去花店里买一支“夜色”。
看“夜色”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为何她的父亲会如此喜欢,因为那样美丽的白色,连月色都要羞愧。
几年之后,管家爷爷跟随她的父亲离去,他伸出手爱恋地抚摸她还稚嫩的脸蛋,对自己主人唯一的后裔,他感到十分的不舍,但时间却从来不给人惋惜的机会。
“我的少主,你要快快长大,成为银色月堡真正的主人。”
她抓住他要滑落的手,点头答应。她看着管家爷爷不舍的闭上眼睛,再也不会醒来,难受得想要哭,却一点泪水都无法流出,唯有冰冷的心脏苦涩得如同火烧。
这一刻,“银之女公”才真正体会到为何吸血鬼是被诅咒的一族——他们无法、也不能表达自己的情感。
管家爷爷离开后,银色月堡从此只剩下她一个,还有庭院里的枪式蔷薇。
从那以后,每一年“银之女公”都会去那家花店买一支“夜色”,插在盛了清水的水晶瓶里,放在花窗玻璃下,沐浴在永恒月色中“夜色”,轻轻投下一圈流光潋滟的银白。
这一天“银之女公”父亲的忌日到了,和以往那般,她去那家花店买花,半路上却遇到了一个小小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