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十六年的光阴从指缝溜走。曾经还是个喝奶的小软包,如今已经是个和楚梁奇高的少年。
这十六年里,楚梁离开了白雪峰,云游四海,把自己所见的风光,投影在灵域,这样她圈养的少年就不会因为常年不变的风景而无聊,也不会因此想要去探索外面的世界。他所处的变幻无常的景色,足够满足少年人的好奇心。
日光透亮,微风扶柳,楚梁坐在湖边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湖里腾红酣绿,满湖荷花烂漫连天。湖心有一小舟撑杆而起,在碧叶红花之间荡漾。
少年一身白衣,脸上笑容灿***透亮的阳光还要耀眼,杆高舟起,如一朵白云飘来。
越秦举着手里的并蒂莲,向坐在岸边的楚梁,高兴地喊:“阿楚!你看我找到了什么?是并蒂莲!我就说这里面一定有!”
离岸还有五六尺远,越秦就迫不及待地一个箭步,跳到岸边,把手里的并蒂莲递给楚梁,“你看!”笑容满是得意。
楚梁微笑着看着向自己靠近的少年,“是吗?我看看。”
同一个蒂上开着两朵红花,两朵花贴的极为近,仿佛要融合为一体。
“还真是啊。”玉白的手指摸了摸舒展的花瓣,楚梁赞了一句,“想不到这都能被你找到。”
“因为我很用心去找啊!”越秦说着,一双碧绿色的眼睛直盯楚梁,说的不知道是人,还是花。
楚梁歪了歪头,露出一个笑容,“那你能多找几株吗?插在玉瓶里,一定会很好看。”
“好。”二话不说,越秦一个转身跳上舟子,长杆一撑,飞去老远,飞扬的声音传过来,“阿楚等着,我很快回来。”
“嗯,我等着。”楚梁挥手,看着对方的身影逐渐融入一片红绿之中。
楚梁看着手里的两朵红花,嘴角的笑容不变,指尖一用力,一片花瓣便被扯了下来,把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嗯,我等着呢。”
看着有点诡异的楚梁,系统心底忍不住发毛,【宿主,你肿么了?】
【古代男子及冠是二十岁吧?】楚梁说着,玉白的手指又扯下一片花瓣。
系统的数字流随着那扯花的动作一跳,【是的。】
【这样啊……】楚梁叹息一句,一片花瓣又被扯下来,【明明在现代的话,十八岁就成年的说,又要等多两年,有点烦呢。】说着,一片花瓣又被无情地扯掉。
每扯一片花瓣,系统的数字流就跳一次,最后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心惊胆跳,系统逼迫自己把视线从楚梁的手上移开,专注看花叶之中的人,疑惑地问,【宿主之前不还在亲妈一样喊着他“好可爱”、“好萌”的吗?怎么现在就烦了?】
【小时候当然可爱,但是……】手指一捻,这次两片花瓣被扯下,楚梁嘟着嘴巴,【……长大了就不可爱了啊,而且会很无聊。】
楚梁身体往后一仰,并蒂莲从手里掉落,头倒立着,整个世界在楚梁的眼睛里倒转过来。
她抱怨道,【大人都是很无聊的,缺乏小孩子的想象力,一点都不可爱。】
这十八年里,楚梁没有教授越秦任何的仙术,甚至连灵气这种基本的世界常识都没有告诉他,只是像普通人一样养着对方,让他简单快乐地长大。
所以,越秦现在是没有任何一丝灵力的凡人,而且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体里流淌着怎样的血液,身上背负着怎样的宿命。
楚梁没有吐露过一丁点的真相,守着对方,在这个与世隔绝的灵域里,远离一切既定的轨迹。
越秦现在就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如同白纸一张的白莲花少年。
当然,事实上,有着上一世记忆的越秦,根本就不是楚梁所想的那般纯洁,他早就是被墨汁完全染黑的一张、脏的、被世人唾弃的废纸。
可是,这个事实,楚梁并不知道,唯有知道真相却什么也不能做的系统在一边干着急。
捧着满怀并蒂莲回来的越秦,看到的就是瘫在石头上的楚梁,他疑惑地喊了句,“阿楚?”
楚梁转头,看着几乎被花掩埋的白衣少年,绽开一个笑脸,“这么快?”
“嗯,因为有很多啊,差不多满湖都是!”越秦放下怀里的花,走到楚梁面前,将她的脑袋垫在大腿上,俯视着她,“阿楚,你不开心吗?”
“为什么这么问?”
脑袋有点充血,楚梁撑着手想要坐起来,头却被越秦捧在手里,不能动。
她听见他问,“为什么不开心?我不都安分地只呆在这里了吗?阿楚为什么还要不开心?和我在一起就那么不开心吗?”
碧绿色的眼睛凝视着楚梁,越秦的阴影投在她的眼里。对方俯视,自己仰视的视角太过别扭,楚梁从越秦的手里挣脱出来。
“你说什么?”充血的脑袋有点晕,她刚刚没听清楚对方的话。
“我说……”越秦绽开笑脸,“我们回去吧,天色已经不早了。”
“好。”楚梁借着越秦的手站起来。
天边红霞如堆锦,眼前人抱着满怀的花,花色红丽,却难比眼前人。
越秦看着走在前面的人,心底的黑气忍不住冒头,各种阴暗的念头翻滚着,争先恐后地想要涌现。
当他知道楚梁将他纳入她的灵域时,他高兴得快要疯掉,即便他知道她不明白灵域的意义所在,这一切的举动也不过是她的无心之举,但他还是忍不住心底喷涌出来的喜悦。
她对他是那么好,那般细心,每天每日都陪着他,即便他知道,她只是不想让他接触到别人,她是在囚禁他,可他心甘情愿,做她的囚徒,甚至甘之如饴。因为他一生之所求,不过是她的身侧。
日夜相伴的甜蜜几乎要将他从黑暗的深渊里拯救出来,可就在最后的一刻,那股冲昏头脑的喜悦,残忍地消散,让他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面对自欺欺人的真相。
锋利的剑将他的美梦击碎,让他不愿意面对的真相暴露在他眼里。
碧绿色的眼眸激荡起无数涟漪,仿佛要破碎,他看着她,不敢置信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
楚梁听见对方问。
碧绿色的眼睛里是自己拿剑的倒影,里面是一片茫然,仿佛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楚梁垂眸,看着手里的停雪,通白的剑身上,鲜红的血从越秦心脏的地方蜿蜒而下,流到握剑的手,温度烫人,让楚梁差点捏不住手心的剑。
“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他以为美梦终于成真的那一刻,将他唤醒,为什么对他要如此的残忍?
今天是越秦的十八岁的生辰,之前楚梁告诉他说,这一次的生辰非常特别,她为他准备了一个特别的礼物。
“是什么?”越秦被楚梁的神秘弄得好奇心升起,等不及,总是追着楚梁问。
楚梁的嘴巴很密,歪着脑袋看着越秦笑,“到那天你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喜欢?到底是什么?你告诉我呗。”
越秦拿出自己的杀手锏,瞪着一双碧绿色的眼睛望着楚梁,以前只要他这样看着她,她就对他没有办法,这一次却不起效果,楚梁还是摇头,直到今天。
为了早一点知道答案,越秦天没亮就起床,跑到楚梁房间敲门。他敲了好久都没有听见有人应顺手一推,门开了,楚梁并不在里面。
越秦很疑惑,顺着走廊去找楚梁,去她平时可能去的地方。终于,他在一个亭子里找到了她。
楚梁一身白衣,站在亭子里,背对着越秦,看着湖面,衣摆有被露水浸湿的痕迹,仿佛她是一晚没睡,在亭子里站了整整一夜。
在台阶下停住,越秦看着白衣素然的那人,突然不敢靠近。
那抹被露水沾湿的身影,那般纤细,映照在他眼里,有着他所不知道的寂然。
“阿楚?”
他喊她。
听见声音,她转过头,无波的眼眸扫过他,一双睫羽微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露珠的沾湿,下垂的眼尾多了以往没有一丝的忧色。
他重整自己的声音,笑着问她,“我的生辰到了,你到底要送我什么?”
“生辰?”楚梁仿佛忘记自己之前说过的话,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才想起来,“……对,生辰,你的生辰……”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那是一把通白剔透的剑,锋利的剑刃,随着楚梁手腕的动作,一道寒光映照在她眼眸里。
这是虚妙元君的本命剑——停雪,剑锋可劈山分河,当然,砍人也完全不在话下。
越秦也看到楚梁手里的剑,心脏莫名一跳。
“这就是你要送给我的礼物?”
楚梁抬起眼眸,漠然看着越秦,仿佛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一会后,忽然露出一个微笑,她点头,“嗯,你喜欢吗?”
“你喜欢吗”,越秦把这四个字在心底默念了一遍,心脏爆发出来的喜悦让他的手指都忍不住颤抖。
怎么可能不喜欢?!他高兴得快要疯掉了!
本命剑至于剑修,那是半身的存在。将它赠与他人,那是把自己的一生交付于他人手上。
“喜欢!”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暗哑,甚至有点破音。
“有多喜欢?”楚梁笑着问眼前这个开心得仿佛过六一儿童节的大小孩。
“这么喜欢!”越秦张开自己的双臂,尽最大的努力画了一个最大的圆。
“呵呵,”楚梁看着对方幼稚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这么喜欢,自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