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过后便是天青色。第二日,好一个艳阳天,长天明朗,大地清明。
柳梦梅还未出到城外,便遥遥望见庐山。与大多数名山大川的矗立雄伟之貌不同,庐山给他的第一印象是一种娟秀的感觉,让他不禁联想到涓涓细流,又想到了白绢上的刺绣,甚至脑中还浮现出西子的袅娜之姿。他不禁赞道:“庐山秀,秀庐山,不愧秀甲天下。”
出了城便是一条乡野之路,他放缓马蹄,徐徐而行。他想道:“这是多少先贤走过的路来过的地方,断然不可鲁莽造次了。否则,就是扰乱了这片净土,就算不尊重这里栖息的灵魂。”随后他又想到自己高高坐在马上也是不妥的,便就干脆下马步行。
他望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水,皆是那般的与别处不一样。田间农人悠然自得,似有陶公的影子;道上僧侣善言佛语,若是慧远徐徐而来。待越来越接近,庐山的真容越发清晰,那股娟秀也越发显现。须臾,便有一亭,上书三笑亭。柳梦梅想到了慧远送客陶公越过虎溪三笑于此,不禁为他们的那份洒脱感到钦佩。他想道:“既然到了三笑亭,那么虎溪也就在前面了,东林寺也在不远了。”没走多久,果有一溪,泠泠作响。溪上有一拱桥,若是一弯明月。
过了拱桥,再行片刻,便望见两座古刹,一为西林寺,另一就是东林寺了。两寺古朴庄严,多有千年古树。梵音渺渺,静心除尘。讲经说法,渡人向善,鸟兽也来听。门前善男信女进出不绝。两寺后面是一片竹林,千竿翠竹中耸立着一座白塔,恰有一群飞鸟掠过。
柳梦梅稍停了片刻,正了正衣襟,又约了约神情,方才肃然地走将前去。抵达寺前,早有一小僧前来问候,随即拴了马匹,进到寺里。他并未立即就说是找慧谷禅师,而是先净手捏香各处大殿里参拜。拜完菩萨,甫一出来,遇有一丑僧迎面徐徐走来。此僧脸上全是疤痕,似有溃烂,狰狞丑陋。常人定是避而远之,不敢轻易靠近。柳梦梅却想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上前施礼,然后便道明是要找慧谷禅师。丑僧不问他姓什名什从哪里来,也不问缘何而来,只道慧谷禅师一个大早就出去了且一日之内不晓何时回来,并请他改日再来或是在这里等他归来。
于是,柳梦梅便去听经。说法讲经之处,除了寺院僧侣外,外围有不少游人,其中不乏士人、农夫、贩夫、仕宦等。房瓦屋檐之上,银杏古树枝头,栖满了山里的鸟兽,有乌雀,有仙鹤,有白鹭,有飞鹰,有类凤凰鸟,……。柳梦梅昔日见佛书上说万物皆有灵性,如今看到这些听经的鸟兽,便想那书上讲得果然不假。”一个时辰后,便至晌午,讲经毕,众人散去,鸟兽也飞走。慧谷禅师还没有回来。寺里提供斋饭,柳梦梅便先去用餐。下午等了一下午,仍旧没有等到,只有先回客栈了。第二日,他问寺中僧人,得知慧谷昨日未曾归,又再禅修了一日,依旧无果。
第三日,柳梦梅心想:“都说事不过三。想必今日必能见到的。”果不其然,昨两天接待的小僧,一看到他便告知慧谷师父已归来,此刻正在大雄宝殿念诵经文,诵完经便可相见。柳梦梅便在一棵银杏树下的许愿池边等着,独自观赏着池里的鱼和龟。约摸一刻钟后,有一老僧走了过来施礼问道:“敢问是否是施主要见老衲?老衲法号慧谷。”柳梦梅但见他眉长须白,约摸六十左右年龄,还以礼后,道:“正是在下。我是从青城山来,要请教您一些陈年旧事。”慧谷听到青城山,喜出望外,上下打量着他,问道:“施主真的从青城山来?你可知晓陆云?”柳梦梅拱手道:“他是我的师叔。”慧谷再估摸一下年纪,便猜到了那么七八分,看着他一表人才,内心里满是欢喜,接着邀到禅房叙话。
禅房花木深,寂静清幽。柳梦梅道明了身份,然后拜了三拜,表谢当年的救命之恩。慧谷微微含笑,捋着白须道:“上次见你时,你还是襁褓中的娃娃。弹指一挥间,今再见面,你已长大成人了。陆兄帮我的这个忙完成的实在是让老衲佩服。”又问了陆云近来可好,说他好多年没有来了。须臾,柳梦梅便问起当年的之事,眼神里满是渴望。慧谷遂把始末经过详叙了一遍,与师父师叔所说并无差异。柳梦梅原本以为可以问个明白,但没想到事与愿违,故而颇感失望。
慧谷道:“世间万物,讲究的是一个缘字。若是有缘,相隔千里也能相见。若是缘尽,纵使对面也不相逢。一切随缘,何必过于强求呢?”柳梦梅道:“只是父母生我一场,若不能报答,将是毕生之憾。”慧谷道:“只要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便就是报答他们了。”
柳梦梅又说想去当年拾到他的地方看看。由于时间久远,慧谷莫能辨别具体,只能带他至一个大概的范围。望着眼前这渺茫的一片,毫无半点人烟气,柳梦梅感到的是阵阵凄凉。他来回走着,搜索着,希望可以找到些什么。
他心想:“若是父母真的狠心要把我遗弃,大可不必跑到这么远的偏僻荒野啊,只要往井边路边一放可以了。若是他们不想抛弃我,那为何又会置我于不顾呢?会不会是心有苦衷不得不如此?会不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之类的?比如有什么仇人追杀。”把这想法告诉慧谷后,慧谷笑道:“没有影踪的事,何必想得如此糟糕呢?吉人自有天相。凡事往好的方面想。你在这里也老半天了的,我带你到处逛逛,看看这湖光山色。”
慢慢在慧谷的开导之下,忧愁略有所减,但他回到客栈时,依旧是怏怏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