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祥闻言大惊失色,连忙躬身答道:“陛下明鉴,娘娘虽身在故国,可对陛下,对我大周并无丝毫异心啊!只因千金公主被软禁于须弥山,未曾获准与娘娘一道返回都斤山,娘娘虑及公主安危,才决意暂时留在漠北的呀。”
“般若遭到了软禁?她如今的处境怎样?”宇文邕也陡地一惊,脱口问道。
“陛下勿忧,沙钵略可汗对公主一向宠爱有加,此次是为了避免她阻挠突厥兴师南侵,才有意将她软禁于须弥山的,公主应无性命之虞。公主与娘娘分别之时,还曾命臣护送娘娘返回长安与陛下团圆,是娘娘执意要留在漠北,充当我朝内应,以便及时打探突厥朝中动静,设法劝阻沙钵略可汗麾师南下的。”
宇文邕面色一红,心头泛起一阵愧意,低头思忖移时,伸手解下腰间佩带的一枚和田玉佩,递给裴祥,吩咐道:“你且在长安歇息一两日,就从速动身返回皇后身边去吧。代朕转告她,朕无需要她充做什么内应,但有机会,还是及早回到朕的身边来吧。”
裴祥双手接过玉佩,小心地揣入怀中,抱拳说声“遵旨”,转身要走,忽听宇文邕又说道:“切记,一定要护得皇后周全,毫发无损地将她送回朕的身边。”
裴祥肃然冲宇文邕深施一揖,允诺道:“臣纵粉身碎骨,也决不辜负圣命。”
就在宇文邕接到皇后阿史那静云亲笔书信的第二天,从关东幽并等地接连传来军报称:北齐余孽高绍义援引突厥数十万铁骑已兵分东西两路,相继突破临榆关(今河北山海关)和雁门关(今山西雁门关),大举入侵关内诸州。
紧接着,统兵驻守北境云阳的越王宇文盛又用六百里加急给宇文邕送来了北周派驻于都斤山的常任使臣王庆的项上人头,并突厥汗庭下达给北周朝廷的最后通檄:要求北周立即从关东撤回所有兵马,恢复北齐旧治,否则当动用军力强行驱逐周军。
北方形势的急转直下迫使宇文邕不得不采取断然措施,借用高阿那肱私赠佛经入宫一事处死了北齐后主高纬,先行消除了朝中的隐患,尔后传命纠集关中大部兵马于北境云阳,打算再次御驾亲征,北上讨伐突厥。
然而,正当宇文邕下定决心,不惜举全国之力与突厥殊死一战,彻底解除来自北面的威胁之时,一向颇受其倚重,在北周军中享有祟高声望的齐王宇文宪却给他上了一道告假奏章,以其长年在外率军征战,身患多种疾病为由,请求宇文邕准其留在长安养病,不再随军北伐。
宇文邕看罢奏章,气得勃然大怒,立时就要命人传诏宇文宪入宫,当面狠狠地责问他一番。
“陛下息怒。齐王素怀忠枕,行事一向谨慎,他之所以如此,想必定是另有隐情,俯望陛下明察。”陪侍在旁的内史上大夫王谊见状,竟然十分罕见地开口劝阻道。
“突厥向来欺我凌我,如今又公然兴师犯境,掠我子民,毁我田地,当此邦国危难之际,齐王身为宗室亲贵、朝廷柱石,不思为国效力,为朕分忧,反倒称病告假,不愿随朕北伐,究竟是何居心?王谊,你说说,他能有什么不能对朕明说的苦衷和隐情?”宇文邕气冲冲地用手指点着王谊,粗声质问道。
王谊从容拱手答道:“依臣观之,齐王非不能战,实是欲以此曲意劝谏陛下,切莫轻易改弦更张,放弃原定的北和突厥,南平江南,统一华夏的大计罢了。陛下倘若误解了齐王的这番良苦用心,在统军北伐之前未能审测此战的凶险之处,则请恕臣斗胆,也要劝陛下不要穷兵极武,执意争一时之强弱。”
“时移势易。突厥虎狼之邦,既已与南陈、营州高绍义所部相互勾连,悍然出兵犯境,朕岂可视若无睹,一味姑息示弱?”宇文邕亢声反问道道,“朕知汝等所虑者,无非是一旦与突厥接战不利,势必会使我朝陷于南北受敌之困境,到时如果朝中再起波澜,则内外交逼,形势危矣,可是如此?”
王谊默然点头称是。
“朕这几日夙夜难眠,之所以未与汝等会议便决意亲征北伐,不惜倾举国之力也要同突厥一决雌雄,心中所忧者正是汝等多半会惧于突厥强大之军力,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沮我志也。汝等所惧之事,朕又何尝不知,何尝不晓呢?”宇文邕强压着怒气,向王谊解释道,“然则朕还记得,当年随国公(指杨坚之父杨忠)曾对朕言道:突厥铁骑外强中干,貌似彪悍难敌,实乃一群乌合之众。彼今既受人利诱挑唆,为争利而来,与其委屈求全,换得一时苟安,倒不如奋力而起、勇拔虎舌,予以迎头痛击,令彼讨占不得半点便宜,彼军自退。”
因见王谊摇头张口还要说话,宇文邕摆了摆手,长吁一口气,继续说道:“朕也想过了,即便万一战事有所不利,凭借关东、关中之险隘山壑、纵横河流,也足以阻挡住突厥铁骑,不至于一败涂地的。”
“圣虑既如此周全,何不改命一上将率军出征北伐,陛下也可免于鞍马劳顿,更便于在朝掌握全局形势呢?”王谊趁机劝谏道。
“你也看到了,即连齐王也称病告假,不愿随朕北伐,倘若朕不率军亲征,谁还能真正用心打好与突厥这一仗呢?无需再劝了,你亲自走一趟,去将齐王传进宫来,朕有话当面对他说。”宇文邕气极而笑,冲王谊挥了挥手,用不容商量的口吻吩咐道。
齐王宇文宪确实如王谊判断的那样,是因自忖并无把握打胜与突厥的这一场大仗,兼之刚刚从关东返回长安,耳边就听到了不少朝野反对宇文邕用兵塞北的议论,这才呈递了告假奏章的。奏章呈入长安宫的当天,突然见到内史上大夫王谊亲自奉旨来传自己入宫觐见,宇文宪心知不妙,也只得硬着头皮,惴惴不安地跟随王谊一同入宫来见宇文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