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州宗室叛乱、太子因病请辞,后方变故接踵而至,迫使正在同州大营全力筹备二次伐齐的宇文邕不得不分出相当一部分精力,开始考虑怎样维持国内政局稳定,从而确保二次伐齐之役得以顺利完成这件事情。
王谊对此给出的建议是,由宇文邕坐镇同州大营,同时兼顾国内政务及伐齐战事,而将东征军务专委一大将全权指挥、负责。
可是,这样一来,就打乱了宇文邕关于二次伐齐的整体作战构思:倘若按王谊所说,二次伐齐势必要选择同前次伐齐同样的东征路线,即从南线进军,先行攻占河洛一带,再麾师北上,联合陈军向北齐帝都邺城发起进攻。唯有如此,留镇同州大营的宇文邕才能随时掌握前方战事进展状况,相机调整作战部署。
而如今,外部面临的形势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如果二次伐齐仍采取稳扎稳打的策略,选择从南线进军,那么势必会造成周军与齐军在河洛一带相遇,爆发大战,客观上为已占据淮北的南陈军队造成可乘之机,利于其趁机出兵进占河北,争夺伐齐战果的局面。
再者,再次中风后的宇文邕自觉身体状况已大不如前,迫切地渴望通过二次东征一战伐灭宿敌北齐,以实现父兄之遗愿,事先已在心中确定了从北路进军东征,先行打掉北齐赖以起家的晋阳重镇,速战速决,伐灭北齐的作战思路,尔今如要他改变主意,依然采取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策略,自然是一件极难做到的事。
因此,虽然宇文邕从王谊最近的种种言行、举动中隐隐察觉到了朝中极有可能还存在着一些不为他所知的隐患,可是仍不足以使他作出改变心中既定作战方针的决定。
那么,接下来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在太子因病不能协理朝务的情况下,如何才能确保国内政局稳定,为二次伐齐提供强有力支撑这件事了。
首先,决不能给像纪王宇文康这样怀有觊觎之心的地方诸侯留有丝毫侥幸的念想,必须依律施以严惩,用以震摄朝野。
所以,宇文邕在随后接到代王宇文达关于利州叛乱的禀奏,印证了宇文康谋叛属实的情况下,毫不留情地传下一道诏旨,就在利州当地赐死了宇文康。
同时,宇文邕也在悉心物色一位身份、资望、才干足当大任,可以做为太子的替代人选,以便在他亲征伐齐之时留镇帝都长安,确保国内无虞。
在这一当口,还是王谊最初的建言提醒了他,令他在二次兴师伐齐之前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变革自北魏以来沿续近百年的统军体制,在原有最高军阶柱国大将军之上增设上柱国这一军阶做为国家常任的军事统帅。
实际上,在北周建德五年七月间所下的这道诏旨中,除增设了上柱国这一最高军阶之外,还在原开府大将军之上增设了上开府这一军阶。不过,北周朝野关注的焦点都聚集在了首先被任命为上柱国的两个人身上,甚至根本没有留意到上开府这一军阶的增置。
宇文邕所下增设并任命两位上柱国的这道诏旨之所以称得上“惊人”二字,实则在于北周朝野上下都未曾料想到,曾经饱受权臣宇文护独霸军政大权之苦长达十多年的皇帝仅仅在亲政两年之际,就敢于将军权赋予他人统掌,即便这最初被册任为上柱国的两人都和帝室有着至亲至密的关系。
头一位获任上柱国军阶的是齐王宇文宪。
若论宇文宪的身份地位,以及在军中享有的威望,特别统军战绩,可谓是北周朝中无人能比。但是,众所周知,宇文宪在宇文护当政期间就颇受其重用,甚至被人一度视作“护党”中的二号人物,宇文护亲自选定的接班人,在政治上理应是宇文邕最该留神防范的人,尔今却被委以统帅大任,着实令人大跌眼镜。
不过,在两三个月后朝廷公布的二次伐齐诏命中,上柱国、齐王宇文宪名列随同皇帝宇文邕亲征伐齐的诸将之中,充任了伐齐先锋的角色,也使北周朝中的不少大臣恍然有所省悟:原来,皇帝对宇文宪并不像他们之前想像的那么放心、信任啊!
第二位获任上柱国军阶的是时任北周太师的蜀国公尉迟迥。
尉迟迥是北周太祖宇文泰的亲外甥,按辈份虽说只是宇文邕的姑表兄长,但因年长宇文邕、宇文宪兄弟十好几岁,早在宇文泰执政时期就崭露头角,凭借攻掠巴蜀之战一举成名,成为了西魏、北周时期中生代将领中的领军人物。
若论尉迟迥在北周朝中的地位和资望,只怕还要在齐王宇文宪之上。故而,北周朝野间对他获任上柱国这一最高军阶并不感到意外。
但是,与其在朝中的地位、资望以及曾经立下的赫赫战功相比,宇文邕最为看重的却是尉迟一门对北周朝廷抱有的耿耿忠心。
时至今日,宇文邕依然无法忘记晋公宇文护东征伐齐期间,被他留在长安率军监视自己的吴公尉迟纲(尉迟迥的兄弟)基于忠义,率部移驻咸阳时所说的那句话:“天子在朝,必无大事”。还有,尉迟纲的儿子尉迟运以一已之力阻挡住宇文直叛军攻陷肃章门,于危急关头力挽狂澜的壮举。
即便是尉迟迥本人,虽然也曾受到宇文护的赏识和重用,却能在朝中群臣纷纷攀附、谗事宇文护之际尽到臣下的本份,在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始终与宇文护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并未做过一件为虎作伥,有失公道的事。
正因如此,宇文邕才最终选定了尉迟迥作为代替太子的那个人选,在自己亲征伐齐期间率军留镇长安,维护国内政局稳定。
两位上柱国虽然同一天受到册任,却因随后承担的使命有所不同,使人不难看出,实际受到宇文邕高度信任,真正被委以重任的只有蜀国公尉迟迥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