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纬越是表现得猴急,穆黄花越要抻着他,只吩咐冯小怜上前拜见了高纬,即命她退下了。
瞅着高纬一直目送冯小怜出了大殿,一双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了,惯于奉迎拍马的穆提婆终于按照事先和穆黄花商量好的开口说话了。
“陛下,如今周朝既有意与我朝罢兵修好,朝廷再无西顾之忧,区区十万陈军,何劳陛下亲征?臣斗胆恳请陛下留在邺都主持大局,南征之事遣一大将足矣。”
“你说什么?这......恐怕不大好吧。”高纬依依不舍地盯了一眼冯小怜出殿的方向,犹豫着说道。
“冯小怜方才所唱《无愁曲》出自御笔,陛下莫非忘记了当初谱这首曲子的初衷不成?人生在世,当及时行乐为上。淮南淮北本即南朝领地,纵使是尽数归还给南陈,于我朝又有何损?臣数年前曾奉旨到过西域,亲眼目睹如龟兹等弹丸之国,其国君与朝臣之间尚终日管弦声歌,其乐融融,难道陛下堂堂大国天子,反不如龟兹国君吗?”
高纬此时的心思都在冯小怜的身上了,只恨不得立时再能见到她,遂就坡下驴,冲穆提婆吩咐道:“今既无两面受攻之危,南征之事自也无需朕亲自出马了。就依穆卿所言,着即改命淮阴王高阿那肱代朕统军明日出征,务须将陈军阻挡在淮北一线。”
穆提婆在宫中陪着高纬饮酒作乐,一直到次日天明方尽兴而散。他全无半点睡意,一回到自己府邸就迫不及待地派心腹人赶奔馆驿去请杨素来见,急于索回那份要命的书证。
杨素应邀而至,听穆提婆向他转达罢高纬已接受周朝的请求,不日将派人随元伟返回关中通好的讯息,起身向穆提婆道了谢,却并不急于归还那份书证,只笑着说道:“圣人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齐主既已答应与我朝通好,在下便是城阳王的客人了。今日应您之邀,在下来得仓促,还不曾用饭,您看......”
穆提婆一时未解其意,开口就欲传饭,却听杨素又道:“此处恐非待客之所吧?城阳王莫非吝惜酒饭,不欲在厅堂设宴款待在下吗?”
“只要足下践守承诺,交还那份物件,寡人岂会吝惜一席酒饭?”穆提婆不屑地说道。
“城阳王放心,那份物件现就带在在下身上,待酒足饭饱,一定会还给您的。”杨素说着,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像是饿极了的模样。
穆提婆隐约察觉到了杨素的用意:他应是担心交出那份书证后,自己会对他不利,才有意借口讨要酒饭,亮明身份,欲使高纬安插在自己府中的眼线知道,自己曾在府中款待过周朝的官员,以达到自保的目的。
由此,他不禁对杨素刮目相看,心中暗道:想不到这后生年纪虽轻,心思如此缜密,倒是个文武兼备的人物!
“来人,厅堂设宴,寡人要好好款待西朝来的客人,以庆贺齐周两朝罢兵通好。”穆提婆仗着高纬对他的宠信,有意高声向外吩咐道。
元伟对杨素此次随他办差的表现十分满意,在返回长安觐见时特地带上了他一同前往,却没想到因此险些给自己招来一桩大祸。
原来,元伟向宇文邕详细禀报了此次前往邺都办差的经过,正欲开口引见杨素给宇文邕认识,却见杨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径自冲宇文邕叩头请求道:“臣父为国死节,却未得朝廷任何封赐,身为人子,臣斗胆恳请陛下施恩追封臣父,以告慰天下忠贞之士。”
宇文邕愕然问道:“汝父是何许人也啊?”
陪同接见的齐王宇文宪见状,忙向宇文邕解释道:“杨素之父系原汾州刺史杨敷,两年前齐军重兵围困汾州,臣率军欲解汾州之围,却为敌军所阻,不得到达。当时,杨敷仅率三千军士坚守城池多日,终因寡不敌众,城破被俘。因其被俘后,音讯未知,故而朝廷未加封赏。”
他话音未落,杨素已泣不成声地诉说道:“陛下明察,臣父系在率军突围途中被齐兰陵王高长恭所俘,虽身陷敌国,仍对朝廷忠贞不渝,后来客死在他乡,至今骸骨仍不知遗落于何处......务求陛下为臣父做主,正名呀......”
宇文邕俯身扶起杨素,温言安抚他道:“朕自会命人查证核实汝父被俘之后的情形,若果如你所说,朝廷断不至辜负了忠臣的。”
杨素仍不肯罢休,沙哑着嗓子质问宇文宪道:“两年前汾州被围,家父率领军士据城死守两月有余,直至箭尽粮绝,才被迫弃城而走,请问齐王,是也不是?”
“不错。当时齐平原王段韶用围城打援之法,以重兵设伏于半路,阻挡住了我援军,致使汾州守军只能孤军守城。寡人也曾听说,当时的战况十分惨烈。”宇文宪黯然答道。
“家父率军突围被齐军俘获之后,齐王可曾得到过家父归降齐朝的禀报?家父被解往邺都后不久就郁郁而终,齐王对此不会一无所知吧?何来音讯未知一说。”杨素不依不饶地继续问道。
本欲向宇文邕举荐杨素的小司寇元伟眼见杨素一个微末小吏,竟敢在朝堂上冲着齐王宇文宪诘问不休,连忙上前喝止道:“处道(杨素字处道)休得无礼!圣上方才不是已经说了嘛,朝廷不会辜负忠臣的。再说了,三年前的周陈沌口之战中,长胡公元定兵败被南陈俘获,囚死于建康,事后朝廷不也未加任何封赐嘛。还不退下!”
哪知杨素听了元伟的这番话,非但没有退下,而且还嗔目瞪视着他,厉声反驳道:“元公此言差矣。沌口之战中,长胡公是受其下属诓骗,主动归降了南陈,怎可与家父相提并论?”
“长胡公堂堂前朝宗室,为何不能与汝父相比呀?来人,将这狂妄无礼之徒打了出去!”宇文邕被杨素咄咄逼人的态度激得动了气,沉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