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忆歌回宫的第二天就过了明录,正式成了德懿皇贵妃的女儿,皇帝很给面子的大加赏赐,皇贵妃一副真心喜欢的样子明里暗里送了不少东西,丰厚的甚至隐隐超了皇帝去。
当天另外一位周嬷嬷便来了,与那宋嬷嬷两人一个是教习嬷嬷一个是管事嬷嬷,周姓的那位在宫里是个老人,严谨稳重,脸色虽然唬人本事确实不小。
与她同来的一位管事嬷嬷领了六个宫女,她看着眼缘升了个白圆脸儿的做了一等宫女,两个做了二等宫女,余下的各做了粗使洒扫,又送了几个内侍,由着宋嬷嬷恩威并施的提点了一番。
周嬷嬷在一旁悄悄的与她讲,这里头有那些是别宫里塞进来的,哪些是身世清白的。
她心里有数,德懿皇贵妃对她实在不差,指给她的人能干又贴心,该传来的消息一点也不少。
第二日皇贵妃领着她去各个宫里转悠,最后去了皇帝的崇德殿,满嘴夸着闵忆歌聪明乖巧,温良孝顺。
她高兴,皇帝也高兴。闵忆歌有些不明白,皇贵妃这根本不像需要有人帮她固宠的样子,何必要她进宫?
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了。
她回宫时,还是六月末,二皇子送去的换季衣服一件没有用上,如今已然八月了,这是她回宫后的第一个佳节,中秋。
就在中秋盛宴上,皇贵妃见了血,诊出了喜脉。
皇帝又惊又喜,喜的是那个孩子,惊的是皇贵妃腹痛不止,一时间各种后宫阴司涌入脑海,命人大加彻查,幸好最后查出是误食了一些活血之物加之皇贵妃本就气血两虚,而那活血之物本就是原定食材之一,没有任何人阴谋的痕迹,要不然皇帝不知要发多大一通火。
因着太医说皇贵妃气血两虚,妊娠幸苦,需卧床修养,皇帝大手一挥免了皇贵妃每日的请安直到生下皇嗣,又不准任何人前来打扰,还狠狠敲打了一番后宫,叫她们别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皇贵妃殷殷切切地握着皇帝的手,直说荣昭柔嘉果然有大福气,带来了这个孩子。
五十九岁老年得子,又是心爱之人怀的,他盼了多少年的孩子,皇帝现在充满了快乐和莫名的得意。
帝王正开心着,想起御医诊断皇贵妃有孕将近两月,正好是荣昭柔嘉进宫那段时间。看着在外面等候的女儿,眼里浮现出难得的宠爱与柔情。
临走时还揉了揉她的头,教诲她好生的学习功课,好好陪伴皇贵妃,又说晚上自己要来钟粹宫吃饭叫她一起。
闵忆歌走进内殿就见一个约莫四十岁的太医在号脉,是与在宴席上给贵妃号脉的人完全不同的面孔,一旁的桌子上放着一盏装着草药的碗,已然快凉了。
太医给贵妃号脉、开药,丝毫不避讳闵忆歌,皇贵妃招手叫她过去指着那太医说:“这是容家在宫里的人,自我初进宫便服侍我,等你出嫁,他的幺子会像他一般服侍你,至死不变。”
闵忆歌看着她一双似乎毫无试探之意的美眸,伸手将桌上的一碗药倒进了花盆:“既有好的,这凉了的,母妃还是不要喝了。”.
这是她第一叫母妃,叫容妙真母妃。
第三天,荣昭柔嘉公主与皇上容贵妃一起用膳时突然昏倒,因为什么没人知道,倒是各宫好不容易埋在重华宫的人莫名其妙少了一大半,往深了查去全是皇帝的手笔,吓得个个儿坐卧不安。
明明没做什么却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当天晚上重华宫就住进了一个医女,从此德懿皇贵妃的膳食一应由重华宫的小厨房供应。
闵忆歌去看望皇贵妃时顺带从小厨房将那位容太医开的药端了来,一进宫门是清香扑鼻,钟粹宫里的熏香早就断了,也不知哪个心思玲珑的主儿出的主意,四处摆上果盘,屋子里自有一股子甘甜清爽的果香。
皇贵妃喝的痛快,那位新来的沈医女清理完药渣赶忙过来候着,闵忆歌瞧她那样子,看来也是皇贵妃安排好的人。
“昨晚苦了你的,傻孩子,不过一场戏罢了,你怎就真的喝了。”皇贵妃坐起来,并不似皇帝探望时那副羸弱的样子,唤闵忆歌在她身边落座。
“宫里盯着娘娘的人多,谨慎些总没错,况且那药也没什么厉害之处总不会要人性命。”
是没什么厉害的,她看着容太医下的,太医见她脸色发白还出声安慰了几句:最多要人恶心呕吐,腹痛腹泻,做个戏罢了,就算真的喝几口也不会有什么大症状。
既然不会死,那她喝几口,总比干演要真,欺骗天子…她做的时候,后背一阵阵的冒冷汗,骗过了又觉得,原来也是一双凡人的眼睛。
“你倒是胆大,也不怕个万一?我虽需要你的助力却也要护住你,昨日可吓到我了。”皇贵妃教训了她一番,仍旧觉得心有余悸,好好一个人儿脸色苍白的倒在地上干呕不止,她光瞧着便觉得自己也不好了起来。
荣昭柔嘉自然好一番告错,转念又想,若是慧虚见了现在这般乖巧的自己,恐怕欣慰的能再背几本书了。
“这个孩子来之不易,我虽受荣宠,这么大个后宫总也防不过来,如今有了皇上插手其中,定然是万全无失的。你也不算白受这个罪,皇上点了你伺候笔墨,这是难得的荣宠。”
她怀了孕,后宫里几个不死心的正卯着力气等着趁机得宠,她容妙真怎会让她们得逞?给自己宫里的人开脸儿抬上去固宠,那是不入流的手段,她送人家的亲生女儿去,大方得体还不怕被反咬一口。
“你在宫外四年,许多女儿家的东西还要尽快补上,宫规礼仪有不懂的便问周嬷嬷,等你坐实了第一公主的荣宠,这些都只能比人强,不能比人差。
你殿里那几个,各有来头,尤其是那个给你送伞的春华你好生留着,无需提防,只叫她知道能知道的就行了,说不好,是个好助力。”
“是皇上的人?”闵忆歌还真没想到,皇帝也会往她那里放人,依她的了解,这位好父亲可不像是如此疼爱儿女的人。
“嘘,你可记得我身边的玉梳,与那春华出处相同。帝王多疑再正常不过,左右不过是个三等宫女,只要贴心的那几个攥在手里,留着叫他安心也好。我告诉你是要你留个心眼,皇宫里,难有父子真情,你不要难受,不过是各自为战罢了。”
闵忆歌回到自己的偏殿,脚步都是虚的。一个亲生父亲,还比不上比一个无亲无故的女人信任她。
十年前,担心韩国夫人对皇贵妃下手,将母亲囚禁在形同冷宫的钟粹宫。
十年后,担心韩国夫人的孩子对皇贵妃的孩子下手,派人潜至自己身边监视。
闵忆歌倚在窗口静静地站着,今日守夜的是周嬷嬷,她话不多,闵忆歌让她退下,她便给闵忆歌披好了披风便退到外室。
皇宫的生活锦衣玉食,就是太难了。昨日宴席上的事若是让慧虚知道,恐怕会被骂上几个时辰。说好的一个不爱说话的人,一训起她来就不遵守规则。
她的小秋千也不知怎么样,这几日风雨这样大,若是吹倒了或者潮了霉掉了,那真是叫人难过,但慧觉那般细心,应是不会忘了照顾她的小秋千。
严华师叔在后山给她藏了那些鸡蛋可别被哪个野兽儿刨出来叼走了,寺里吃个鸡蛋多不容易啊,好想念严华师叔的手艺,他一定记得,自己的吃食里是绝不会有芹菜的。
长久的沉默。
今晚没下雨,有风无月,她抬手捂住眼睛,想要挡住眼睛里汹涌的泪水,可那热流却仍然从指缝里溢出来。
她想回家……她不想在这里……
这里什么也没有,没有父亲,没有母亲,没有寺里的人,也没有闵忆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