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被禁足,皇上这回蛮生气的。”
闵忆歌回想起翊坤宫的场景犹觉疲惫。
皇帝跟皇后唇枪舌战各不相让,一开始任皇帝如何斥责皇后都冷静异常,只叫身边的宫女替换茶水。
到后来不知怎么就提到了皇嗣,皇后终于忍耐不住与皇上吵起来。
闵忆歌怕听到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找了个借口退到殿外了。
她要做的已经做到了。
皇贵妃想知道什么听到什么自有人效劳。
闵忆歌一个人坐在殿外的长廊上,底下的奴才见了她都很不自在,她抓了两个想聊个天儿解个闷,话还没开口,小宫女已经吓的颤颤巍巍了。
“皇后宫里的都不像个人了。”她轻轻的叹息,正暗自神伤就听对面一阵嚣张的轻笑。
“三皇子。”闵忆歌无奈的看向他,她就不该来这里。
“小歌儿这般纯善怎会懂得皇兄我这龌龊的快乐?皇后被禁足,这是顶顶儿的好消息啊!咱们小歌儿可真是个小福星呢!”
案几上摆着闵忆歌带来的烛台,远比昨日一个可怜兮兮的蜡烛头儿点起来亮。
她更能清晰的赏鉴这位三皇子。
只觉得白日那位邀宠的婕妤都没他白皙,在烛火的映照下能泛着冷光,病态一般的白。
“你恨皇后?”
闵忆歌拨弄这手炉里的银碳,这可是贡品。
据说是无烟烧出来一点儿也不呛人反而有股子好闻的木香,珍贵的很呢。
皇帝和皇贵妃各自给她在份例之外添了一份儿,她用不完就带来给三皇子享受了。
她问完一抬头正撞上三皇子带着凶光的眼神。
察觉到小丫头看向自己时的瑟缩。
三皇子探过小案几拍了拍闵忆歌的头:“乖乖,这可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了。你只该操心下次给我弄些什么好东西来。”
“下次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去了,三皇子想要什么么,柔嘉遣嬷嬷给你送就是了。”
“什么都行嘛?”三皇子又睁着他好看的眸子期待地看着闵忆歌。
他或许已经察觉到了,这招对闵忆歌尤为管用。
“自然,三皇子可以尽管提,柔嘉会量力而行。”
“那就提,让柔嘉多来探望探望皇兄怎么样?”
“最近可不行,大皇子异动频繁,前朝后宫的局势紧张,我近期都不会再来了。”
三皇子晶亮的桃花眼黯了黯。
闵忆歌这回却没在心软,只安慰他过些日子再来,闵忆歌转而又说起皇后自被禁足后一直动作不断。
恐怕这回是彻底惹恼了大皇子一伙儿人,她生怕皇后拿三皇子祭旗特意前来提醒。
她说的口舌发干,三皇子没骨头似的歪在案几上盘玩她袖子上的流苏,一副听不懂不明白的样子,满脸悠然自得的笑意。
“三皇子,你也是顶聪慧的人,好歹想个办法,今日我踏出这个门,明日再来说不准就是给你收尸了。”
“若是小歌儿亲手收尸,皇兄就算是死倒也甘愿。”三皇子嬉笑自如。
调笑的口吻气的闵忆歌一个仰倒,内心怀疑这厮是不是个假冒的。
“此时此刻还有心思说笑?!柔嘉告退。”
闵忆歌起身欲走,被三皇子一把拉住,三皇子垂着脑袋自胸腔里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
“坐下坐下,你我相见这般艰难,何苦为了这样的事生气?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的性命。柔嘉仔细想想,如今要拿我做马前卒的是当今帝王,我若是真的使计脱了这局棋,纵使不死在皇后手里,皇上又岂会容我?”
闵忆歌倒是没想到这点,比起皇后,自然是天下之主的周明帝更加难以对付无法忤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古往今来都是这个道理。
想清楚这一点闵忆歌不由眉头打结,心里思忖,难不成三皇子就非得命丧于此?
“乖,坐下。”
闵忆歌收敛了刚才的一身锐气,有些不好意思的坐下。
到底是她的眼界不够宽广,没有看清事情本质,只一心想着要三皇子逃离眼下的险情,没有想这么做会不会将他推向另一个更加可怕的死局。
三皇子怜爱的捏了捏她的小包子脸儿。
他是真心敬爱韩国夫人,也是真心喜欢韩国夫人的女儿。
舍不得这么一个本该天真无忧生活在宠爱里的娇娇女孩为这种血腥的事劳神费力。
“忆歌,相信皇兄好么,回去好好的睡一觉,我保证下次来,你仍会在这里见到我。”
闵忆歌蹙着眉被三皇子送出了垂花门。
冷风冻的她打了个寒颤。
她不希望三皇子死甚至也不希望大皇子死。
她不明白皇帝迫切处死大皇子是什么样的考量,也无法感受皇贵妃恨不得杀了皇后是出于什么样的仇恨。
母亲的死她不知道该怨恨谁,容妙真?
母妃自己都说不是容妙真欠自己的,是自己欠容妙真。
皇帝?皇帝还有几年活头?
离开皇宫四年,她生活的地方接触的人都太干净了,宫里的恩恩怨怨都离她很远,如今一切宫廷斗争在面前,她却仍是个看客罢了。
或许是念的佛经多了,她多生命始终更多一份敬畏心,多一份怜惜。
见闵忆歌走远了,三皇子倚在门边,抬头看着院子里的枯树,宽大的衣袍隐约能看出里面包裹的一具瘦骨嶙峋的身体。
闵忆歌一定想不到,当初三皇子得了天花的消息并不是假的。
他真的得了要人命的天花。
得病的第三日外面看守的两人就跑了。
把他一个人扔在这个残破的宫殿,他发了高烧,迷迷糊糊的晕倒在院子里,被一阵瓢泼大雨淋醒。
那时的他多么不甘心哪。
靠着喝下雨时水坑里积蓄的脏水,啃食自己被扔进来是裹着的毯子活了下来。
他日日夜夜的被天花折麽着,眼看自己身上出现一个又一个腐烂的大包,一点点陷入绝望。
在宫殿后面找到几把疑似草药的植株时,他已经无法思考,只凭着赌一把的信念塞进嘴里。
那时候他什么都不敢想,好的坏的都不敢。
既怕死到了极点又充满了无畏。
他赌赢了,活下来了。
然后的数年里,他却更加痛苦的活着。
当初在危机时刻随意吃下的东西,一边救了他的命,一边却让他变得脆弱无比。
最严重的时候,一阵寒风就足够让他得上风寒。
冬天不燃炭火,他的整个后背连着双腿都会钻心的疼。
他拼了命的练武强健体魄,终于他再一次战胜了病魔,没有死。
可他越来越虚弱,他整夜的无法入眠无法吃饭,他忽然觉得自己何必要这么辛苦的活着?
一旦没有信念,他的身体、命运,一起快速的崩塌。
那时候他躺在床上,瘦的不成样子,身体连同灵魂一齐破败不堪。
他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已经腐朽发臭,最快乐的事就是等待死亡。
直到有个宫女来寻他,跪在他的床边,声声泣血的质问他凭什么糟蹋夫人给的一条命。
是啊,这条命在三岁那年就该死在那位昭仪手上,是韩国夫人救了他。
他又听到那个宫女说,三皇子,夫人昨晚走了。
眼泪划过他的脸时,竟然钻心的疼。
他急促的喘息着,仿佛不这么做下一刻就会窒息而死,三皇子挣扎着坐起来,攥着宫女的手臂几乎是用他嘶哑的声音吼出来:“公主呢!孤问你公主呢!”
宫女被他目呲欲裂的样子吓到噤声。
好半响才哭着说。
公主被二皇子带走了,不知…不知所踪,不知生死,三皇子,救救公主救救公主,公主若是没了,娘娘泉下有知也无法安宁呐…
“咳咳。”
三皇子一手握拳抵在唇边止不住的咳嗽。
暗中走出一个着黛蓝劲装的年轻男人给他披上一件狐裘,捏着他的手腕查探脉象,神情十分不虞的低声斥道:“嫌活的久了?”
“冬日了,不咳才不正常呢。你何必日日号脉?瞎给自己添堵,我看啊,今年我这身子已经好多了。”
三皇子好脾气的笑笑,抽回自己的手,乖乖随着男人进屋里去。
见那人又忙着生火忍不住炫耀道:“怎么样,御赐之物,是不是与一般的炭火不同,我知道,你没有这么一个好妹子什么好东西都想着你,今日也叫你与我一同享受享受。”
那人嗤笑一声:“是该享受享受,都活不了几天了的人。”
“你这是嫉妒!
堂堂四千公子净口出恶言恶语,你这老妖怪活了这么些年,孤单了寂寞了,眼见我有人疼了就不念着我个好了。”
三皇子被这火炉子烤的暖烘烘的,更没骨头似的靠在榻上。
“闵晗之。”
四千公子声音里暗含警告之意。
他向来话少,不欲与这个快死的人争辩。“你这皇妹倒是不凡。”
他想了想最近查到的东西,斟酌着夸赞了一句。
“那是自然,也不看是谁家的姑娘。”三皇子更加得意,“等等,老妖怪,你莫不是看上我家丫头了?我不准啊,你别瞎来。”
四千公子又是嗤笑一声:“我都活了多少年了,情情爱爱的早就没了。还有,你自己不清楚?你跟这公主有一丁点关系么,管的的着么。”
闵晗之低咒一声,一时间怎么看着长相儒雅的男人怎么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