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
昼尘阴阳怪气的闷声道:“好哥哥,你来扶扶我~为什么你摔下来就是站着的,衣服白白净净,我就狗啃泥了呢?”
昼殷没有理会昼尘,整理着自己的衣冠。
昼尘见昼殷不搭理自己,就识趣的自己站了起来。
昼尘“啪啪”的拍着自己身上的土,然后一背手,对着昼殷装出一副经验老道的样子,道:“第一次来人界吧。”
昼殷自然是不会理会他,自己堂堂天之骄子,如今竟沦落到来人界闭关,这里一没灵气,二有昼尘,根本没法儿活。
“唔!”昼尘大惊小怪道:“不对,是第二次了。”
“啪”的一声,昼尘两手一拍,道:“环视四周,入眼皆是好山好水,好风光啊,有鱼有鸟,茂林修竹,五年,不够不够。”
昼殷听这话从昼尘嘴里说出来,极为嫌弃,道:“你还真是有心情,看山又看水,观鱼又望鸟。”
昼尘定了定,寻了块儿河畔的大石头,躺下道:“人生得意须尽欢,此时不欢何时欢,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的酒钱没人给——”
昼殷听了这话,更是脸拉的比孙入甫脚还臭,比文神机墨的话还长,自己这么多年的忍功,都是从昼尘身上练来的,可现在竟落得如此下场,忍还有何用?
昼殷也寻了块儿石头,从袖子里揪出了自己的手帕,规规整整的铺在石头上,然后规规整整的坐下,又把衣服整的规规整整。
十分强烈的对比,一边的昼殷衣衫仍旧一尘不染,面容白净,而另一边的昼尘,虽说是整理过了,可还是一副灰头土脸的落魄象。
昼殷这边终于开口要吐槽了,道:“小小年纪,哪来的人生得意,还今朝有酒?哼!我看你是还不识人事辛酸苦楚,只知偷闲度日,却自当潇洒。”
昼尘这厢又开始顶嘴了,立刻道:“你也是小小年纪,怎就觉得自己的道理是道理,我的道理就不是道理呢?”
昼殷不屑再与昼尘言语半字,只嘟囔了一句“仙见愁”,便起身向身后的五华山走去,还不忘抖一抖手绢,叠好了收起来。
“见过星海吗?”昼殷听身后还躺着的昼尘言语了一句。
半响,昼殷又回来乖乖的坐在了石头上,继续从袖子里揪出自己的手帕,规规整整的铺上,然后规规整整的坐下,又把衣服整的规规整整。
昼殷道:“离正式闭关还有几个时辰,暂且许你在外多待些时候。”昼尘听了昼殷那话,便嗤笑道:“想看就直说呗,装什么装,还义正言辞的,虚伪。”
昼殷道:“我是怕你不愿闭关,再私自潜逃,到时候我还得去捉拿你,麻烦。”
昼尘道:“放心吧,这里这么漂亮,我哪儿也不去。”入夜。
看着这漫天繁星,昼尘不由的感叹道:“这天最美的时候,就是这繁星来了的时候,一想到这天整日被天宫里的某几位神仙的臭脚踩在下面,我就不禁要为这天感到命苦。”
昼殷依旧是那规整的坐姿,盘着腿也有些时辰了。
昼殷算是听出来了,道:“仙见愁,私自越界是大罪,听你这意思,是没少下来了?”
昼尘闻言道:“那是,小小天宫,岂能容得下我,再说了,天宫里甚是无趣,神仙们玩儿起来也越来越没意思了,我就只能发掘些新东西了。”
昼殷听了这话,表情极其复杂。这昼尘竟然把天上的神仙当成了自己的玩具,这话要是让众仙听了去,恐怕昼尘就只能让唾沫淹死,或者被一堆搬不上台面的列举祖宗十八代的话给砸晕了,不过这话就要背着天君骂了,这点儿默契众仙还是有的,毕竟在昼尘的魔爪下,风风雨雨挨过了十二载,以前也不是没骂过。
昼尘这厢吹起了口哨,饶有兴致,还张口诗性大发道:“一颗两颗三四颗,五颗六颗七八颗,九颗十颗十一颗,太阳出来都不见。”
“……”
昼殷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就什么也不说,权当没听见。
“哥!”昼尘还偏偏叫了昼殷一声,还道:“怎么样?哈哈哈……”
不知何时,这昼尘捡了一根草咬在了嘴里。
昼殷极为震惊的盯着昼尘一动一动的嘴,脸上的表情就好像看到“有人在吃屎”一样难看,脱口而出四个字:“不修边幅!”
昼尘听出来了这语气里的怒意,还嬉皮笑脸的道:“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又没塞你嘴里。要不……”
话还没说完,昼尘就行动了,从地上抄起一根草,冲着昼殷撅着的刚脱出一个“不……”字的嘴,就飞了过去。
完美命中。
十环!
昼殷的“不要”就被这样给戳回了肚子里。
昼殷整个人顿时就不动了,昼尘看他哥那一副“吃人”的表情,毫无个天之骄子的样子,就知道自己又该逃命了。
“哥……”昼尘立刻叫道,起码这个沾亲带故的字能让昼殷在打人的时候念及一下血缘亲情,留一手。
这暴风雨前的宁静持续了有几秒,昼殷一动不动,昼尘也不敢动。
一阵风吹过,“靶子”上的草剑掉了,落进了湖里,去的还算安详。
这风却吹的昼尘后脊一麻,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也去的“安详”。
昼殷还是没有动,昼尘还觉得奇怪,怎么不打人了?天之骄子来了人间吃草,他不生气吗?还是说,在预谋怎么置我于“死”地?昼尘盯着昼殷的眼睛,这分明就是要吃人的眼神,这都忍得了?
昼尘心里忍不住开始碎碎念:“这都知道昼殷这位天之骄子,从小锦衣玉食,被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傲娇公子,身上干净的连颗灰都没有,现在虎落平阳被我欺(这里的我真的就只是我!没别的意思,忘记狗这个字,单纯的引经据典,再敢把本仙见愁和狗放在一个字框里,我叫简查司来抓你!不对,司查简!),吃了一嘴的灰,不喷火了?难道是上午追我的时候火喷完了?不对啊,看这架势都快把自己憋熟了,真不起来打人?没劲。”
正在昼尘思绪云游之际,昼殷从另一只袖子里,拿出了另一块手帕,擦了擦自己被:“玷污”的嘴,然后将手帕叠好放了回去。
动作一气呵成。
“呃……”昼尘刚想说话,昼殷却先张嘴了:“腿麻了而已,一会儿再收拾你。”
这十二个字,说出口的时候充分的表现出了什么叫咬牙切齿。
“噗——”昼尘一个没忍住,竟笑出来了声,昼尘把头别了过去,背着昼殷,极力掩饰自己现在这张幸灾乐祸的脸,可终究还是忍功太差,没有昼殷多年练就的功力,绷不住自己的嘴皮子,只好任由其张大了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昼尘光顾着傻笑,一个没留神,昼殷已经抬拳踢脚朝着自己来了,昼尘一转头,星海不见了,白花花压过来一人。
一个咸鱼翻身,昼尘就从石头上滚了下去,抬头正对着昼殷刚才坐着的石头,手绢还在上面摆着。又一愣神,眼前的地上就出现了凶“神恶煞”般的人影,又一个咸鱼翻身,躲了过去。
还真别说,昼尘在天上学会的那些个奔逃躲打的本事,没白练,也有多年的功夫傍身了。
昼殷边捶边骂道:“自己一滩祸水,偏偏要来祸害我,毁我经文檀案,明知是我最宝贵的物件。”
昼尘闻言又碎嘴道:“都说了不是故意的嘛?是你那笔不听话,偏要往你那经文上落的。”
昼殷继续骂道:“引我斗殴,被罚于此地闭关五载,这里毫无灵气,根本就不是闭关,是面壁思过。”
说罢又一拳头抡了下来,昼尘心里暗道,这没了棍剑刀枪,这哥们儿把拳头当成这棍剑刀枪来使,抡起来丝毫不留情。
昼尘不识好歹的又道:“你有过为何不思?而且闭关就闭关,别拿我开涮,别拿我撒气啊,谁没犯过错呀,我只是帮你获得‘健全’的人生。”
昼殷呛声道:“何过之有!”
昼尘道:“不,该,打,我。”
你说这人贱不贱,自己闯的祸事,还不许别人撒泼出气。只许自己这个仙见愁当泼皮,还不许他人偶尔学学他的作风。
这句话刚一出口,昼殷此时脚下的石头就“咔咔”的碎了。
昼尘又和颜悦色的道:“我这句话,是不有些不要脸?”
昼殷冷笑一声,道:“何止是不要脸,简直是无耻至极!”
昼尘一听,一屁股从地上跳起来,被追着打难免有些狼狈,拍了拍手里的土,头发一甩,叉着腰,道:“多谢夸奖。”
昼殷也累了,实在不屑再与这厮争斗,再怎么争斗,也斗不过一个“理他娘”。回身这才去收了自己的手帕。
“时辰已到,进山吧。”昼殷幽幽的来了这么一句。
昼尘刚还插着腰的手,连带着肩膀,就耷拉了下来,委屈地道:“今日一去,便是五载之后再相逢,我对着这个天,对着这个地,对着这个好哥哥,说一句,‘五载之后,又是一条好汉!’哈哈哈哈……”
尽管昼尘笑地再怎么没心没肺,再怎么欢脱,昼殷也丝毫提不起嘴角来,这五年对不学无术的昼尘来说,只是换个地方浑浑度日,可对于昼殷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五年不修行,必死还难受。
“走喽!”昼尘潇洒挥袖,向山而去。
昼殷回头看着那片湖,心想:“这也算是一件幸运的事了。
湖里的天池水,起码有些灵气可用,虽然离得远,飘到那山上的只有少许,但也不至于白白浪费五载光阴,可也比不过天上一月。”
月下,两背影,向山而去。
天快破晓时,两人已到分道扬镳的岔路口。一条路往北,一条路往南。
“哎——”昼尘长叹一口气,道:“我会想你的。”
昼殷根本不屑回答昼尘这么油腻的话,转身就朝着北路走了。
昼尘还站在原地,打量着这座被一劈两半的山,中间竟留下这么大的一道沟壑。
昼尘摇了摇头,不禁想这雷要是劈在自己身上,估计就和那断山上烧焦了的石头,黑乎乎。
“黑乎乎……”昼尘嘴里念叨着,“紫金雷不会留下焦痕,那黑乎乎的是什么呀?”
昼尘哪里都不好,可就属这眼睛好。
昼尘瞪大了眼睛想瞅个清楚,可这天的亮度有些不给力,这石头突了出来,再加上那东西黑的奇怪,还杵出一根来,和周围的石头实在容不在一起,略显突兀。
这彻底勾起了昼尘的好奇心。
“哥!——”昼尘朝着北山就去了,冲着前面的昼殷喊道:“等一下!”昼殷根本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着,对身后的声音充耳不闻。
昼尘可是个跑的快的主,还是追上了,蹦在了昼殷面前,拦住了去路。
“嘿嘿。”
昼尘傻笑道:“和我走一趟,快!”
昼殷冷声道:“不去。”,绕过昼尘继续走路。“喂!——”
昼尘拉长了嗓子,道:“有好东西给你看,走吧~”
昼尘又充分发挥了自己恬不知耻的绝技——热脸贴上冷屁股,围在昼殷身边碎碎念:“走吧~就去看看~就看一眼~看完了我把你送回来嘛~”
听到这句话,昼殷停了脚,昼尘也站定,昼尘道:“答应了?”
谁知昼殷翻了个白眼,就走了。
“喂——”昼尘穷追不舍,继续道:“你和我去看,我就再也不叨扰你——怎么样?”
昼殷会过身来,补了一句:“永远。”
“成交!”
昼尘答应的如此爽快,无非是因为,承诺发誓这种口说无凭的东西,不要脸的人是从来都记不住的。
二人飞身上崖,来到了古怪之处,虽然这崖上没个站脚的地方,但石头缝里还是可以插上手脚的。这怪东西的位置也巧,刚好可以让二人一左一右的攀着。
“嚯。”昼尘近距离看了,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道:“这是……人骨吧。”
昼殷也仔细一瞧,虽说已经被压的有些变形了,可还是可以看的出来,这是节子脊柱,顺着往前看,杵出来的地方,不是别的,正是半只脚,就在昼尘的胳肢窝下面。
“昼尘。”昼殷叫道,然后指了指那脚,道:“你看。”
昼尘顺着看过去,惊呼:“啊——!”
一个翻身就扒在了昼殷的身上,昼殷攀着崖缝的手差点没滑落了。
昼殷此时的心理阴影面积,肯定比昼尘说过的话铺起来都大,昼尘的嘴自会说话就没停过!
“下来。”,昼殷这二字就像冷冷的冰雨,拍在昼尘的脸上。
昼尘再一反应,这感觉像是实物,斜眼就看见昼殷冷冰冰的眼神盯着自己的侧脸,刚才的冰冷,想必就是从昼殷嘴里喷出的“琼浆玉露”了,这么说是不有些恶心加诡异,千万别怀疑我有什么特殊癖好,只是头一次形容天之骄子的口水,找不到词儿罢了。
“那个……”这么趴在别人身上,着实怪不好意思的,虽然是亲哥吧,可向来不待见他。
忽然脚底一滑,没攀紧昼殷的大腿,便在他身上胡乱摸了两把,往上爬了爬。
昼殷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此时越发铁青。
“下去。”,虽然换了一个字,但作用差不多,赶人,一样的冰冷,这次只有感觉上的冰冷,比之前还冰冷。
昼尘不自觉哆嗦了一下,兴许是这破晓时的天比较冷吧。
“换换。”昼尘这么长时间就说了两个字。
昼殷只觉着这身上的手让他感觉浑身毛嗖嗖的,只得答应,道:“换。”
目的达成。
换了方向舒服多了,能照着刚升上来的太阳了,而且,也没有奇怪的黑脚挠胳肢窝。
昼尘看着昼殷板着的脸,道:“你说你劈我就劈我,偏偏劈到了山,劈山就劈山,偏偏劈了这山中尸首,还一劈两段,比着脊梁分的整整齐齐,只是这脚露出来半截脚,劈的不是很完美。”
说完这话,昼尘自己都怔住了,猛地一思量,惊觉有些不对劲儿,一道紫金雷,能把这山劈的一分两半,石飞沙扬的,偏偏这块带了尸骨的大石头没落下来,突兀的呆在这里,除了镇尸,昼尘想不到别的,这镇尸之石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挪动的,任你外面是天崩还是地裂。山中镇尸一般都镇的不是什么好尸,或将那些越界犯下杀生之过人镇压,或将天界走火入魔之人镇压,或将魔界逃出来的一些个恶煞镇压。不过这前两个还好,只是最后一个有些难办,一向这魔界就比天界要变幻莫测的多,自然这杀人饮血的恶魔偶尔出来一个,也不是些稀罕事,只是这作恶多了,魔界自己就镇不住了,也没人敢镇,听说是有一个地方,专门流放这些败类,可终究有些败类不愿居于一方寸土,要出来祸国殃民。
思考良久,昼尘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或许这石头,是镇尸石呢?
然后,此时此刻,这石头被劈开了,尸骨也被劈开了,这跟搬动镇尸石没什么区别,惊动了某位休息啊……
昼尘不停的用头抢着石壁,暗道:“真是造孽啊造孽啊。劈的真准,再说这也没人告诉一声这石头缝里住了个‘人’啊,净坑害我。”
这正应了众仙的愿望,早晚会遭报应的。
昼殷看着昼尘此时痛苦的表情甚是疑惑:“????”
“哥,可以不闭关吗?咱们两兄弟去浪迹天涯,走南闯北。”
昼尘这话,说的可谓是极不负责任,好好的神仙不当,而且还是地位极高的神仙。
虽然一个天之骄子,口碑极好,人品极高;一个是仙见愁,口碑极差,这人品还有待考量。
可这都是仙不是?
哎,这是要拐着亲哥去当乞丐。
“……”昼殷用沉默告诉昼尘,不行。
昼尘只得叫惨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