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暖和,这里是……
较小的身躯苏醒了,这一觉睡了好长,“我该不会,在这里……睡了一夜吧?”,夜行来不及伸个懒腰就已经清醒了。
从衣口探出头来,昼尘还在睡,头枕在胳膊上,夜行靠得太近了,昼尘的鼻息都打在了自己脸上。
“都说天上的人很少需要睡觉,怎么睡的这么香。”
从温暖的地方离开,外面的虎皮被子感觉冷冰冰的,盘在虎皮被子上,看着昼尘,“大人。”,这张脸,越看越像是大人。
这么多年,大人一直活的很辛苦,从未向别人展示过自己的容貌,即使是在……那时候,每次想趁大人熟睡时揭开那层面纱,却总会被发现,唯一的一次,还是在大人沐浴的时候。
——
“今天我倒要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子。”
夜青沐浴的地方很大,中间是汤池,用红色的薄纱似的帷幔罩着,外围围满了黑铁做的屏风,门窗紧闭,让这屋子里气雾弥漫。
这里这么大,我早早的来,藏在屋顶上,应该不会发现我了吧。
夜青来了。
头发披散着,仍旧带着面具,浑身上下只穿了一件红衣,系了一根腰带,衣服很长,在地上拖着。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走到帷幔前,掀起一边来,顺着延伸到池底的斜台走进汤池,走到齐腰的位置,身后的衣摆已经飘起来了,走到夜行的正下方时,水已经没过了胸膛,浸湿的衣物贴在夜青身上,印出了轮廓。
“不行,这里看不到,只能看到头顶,要再往前挪一挪。”夜行小心翼翼的缠着柱子,跟着夜青的步子向前挪动。
夜青的鼻尖触到了水面,红衣完全浸在了水里,随着刚才夜青的足迹划出的水痕在水下摆动。
最后一步,夜青将自己完全沉入了水里,面纱的系带也被水解开了,面纱从水下浮了上来。
夜行看到了浮上来的面纱,却没见夜青出来,只见水底的夜青像是缺了水的鱼,在水底越游越快,衣服已经散了腰带,快追不上了。
夜行也越来越快,眼看着夜青快要到池边了,朦胧间,不知是这汤池太热了,雾气弥漫,还是自己太紧张了,竟有些呼吸困难,燥热的很。
“哎呀!”
夜行注意力光在夜青身上了,完全没有注意前面有一根横过来的柱子挡着,直直的撞了上去。
夜青自然听到了房上的动静。
“完了完了完了!”,夜行回过头想缠紧柱子,无奈这水气太滑,最后一截救命的尾巴也没牢牢抓住柱子。
夜行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柱子,想死的心都有了,这里的水太热了,掉进去会……
夜青看着从房梁上掉下来里的小白蛇离自己越来越近,一只手撑着池边,湿漉漉的身体连带着湿漉漉的衣物,从水里飞出,汤池里的水溅的到处都是。
顺手扯了身前一条帷幔,转过身将帷幔甩在面前,蒙住了自己的脸面,伸出手去接那条小白蛇。
夜行在落入夜青手中的瞬间,感受到了比平时还要暖的温度。
夜行本以为夜青会到汤池外边去,没想到竟带着自己落进了池子里,明知道自己会……
夜行的尾巴已经碰到了汤池的水,这温度就像是电流一样导入全身,夜行心里道:“完了,只要一受到刺激,情绪,温度,或者别的,就会变成大人摸样的。”
此时夜行再反抗也无济于事了,回头看着夜青,本以为会一睹真容,谁知自己又失败了,这家伙果然厉害的很,知道我会看他,用帷幔挡住了自己的脸,不过透过这帷幔,隐约能看到些轮廓,比平时根本透不出一丝尊容的面纱强多了。
从水中钻出,夜青脸上的帷幔打湿了,二话不说,夜青就把怀里的夜行撒开了,将帷幔绑了起来,蒙住了眼睛,又将摇摇欲坠,慌慌张张的夜行捞了起来。
白衣少年就这样湿漉漉的躺在一个衣衫不整,衣袖已经褪在肩下的人身上。
夜行心想:“幸亏夜青蒙上了眼睛,不然一定会看到自己此时的狼狈摸样。”
“大人……”夜行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平时的夜青大部分时候衣着都很随便,可现在这样的湿身还从未见过。
夜行此时心跳加速,面红耳赤,不知是这池水太热的原因,还是因为眼前的这人。
夜青透过湿漉漉的红色帷幔,看着怀里的少年,温柔地说:“不是说过了吗,不可以。”
“我……”
“还有,不可以轻易现形。”
“我,我没有,我只是想……”只是想看看你的样子,每天把我带在身边保护起来,只有我和你最亲近,这都不可以吗?
夜青没有说话,撒开了抱着夜行的手,刚从热汤池中脱险的夜行又要落下去了。
“大人!我错……”话还没说完,夜行整个人就进了池子里,张皇失措的夜行在害怕之际,想抱住夜青的肩膀,没成想太滑了,就一把揪住了夜青的衣袖,本就褪到肩下的唯一一件红色衣衫,这下彻底被扯在了手腕,悬在水中的夜青只有衣尾飘在身后。
挣扎了许久,夜行才把头探出水来,手里还揪着夜青的衣服没撒手。
“夜行,衣服。”
夜行愣了愣,看了看手里拽着的衣袖,猛然想起来,大人就穿了这一件,还被自己给“扒”了大半下来,这是什么虎狼行为!
一时间,夜行竟忘记松手了,衣袖就这样愣愣都攥在手里。
夜青见夜行盯着自己,也没有反应,就抬起手来,将手指钻进夜行的手心,拿出了衣袖,然后将被扯歪了的衣服扶上肩膀,盖住了袒露无遗的半边胸膛。
“大人……”本来是来偷窥容貌的,却把自己搭了进来,现在怎么收场啊,夜行很是郁闷。
“贪图我的美色可以直说,不必来此窥视,下次我带你一起来就是了。”
夜青边说,边把夜行抱起来,转过身,上了“岸”,穿过帷幔时顺便将一片盖在了夜行身上,遮一遮,毕竟白色的衣服湿了以后,下面的香艳是藏不住的。
“不不不!大人你误会了!我只是想看一看而已!”
“知道。”
夜行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看一看是看脸啊,才不是馋你的身子!
“不!看脸……不是看……”夜行已经无力来解释了,只好乖乖的呆在怀里。
推门出来,直直的走廊直通夜青的房间,走廊两侧点着两排灯笼,散发着温暖的柔光,走廊上,红衣男子身后拖着五条长长的红尾巴,红色的衣摆,红色的帷幔,层层叠叠。
夜晚的光不是很亮,可还是能看到带水的薄衫下红衣男子结实宽阔的脊背,模糊勾勒的身形线条。
躺在红衣男子怀里的白衣少年,赤着的脚上还挂着一滴滴的水珠,时不时的会滴在地板上,一路走过的走廊上留下了衣摆擦出的水痕,倒映出夜晚的笼光和白月,一直延续到走廊的尽头。
——
“大人,夜行好想你。”
夜行自从解封后,第一次感到这么的空虚,过去大人最黑暗的时光,是自己陪他度过的,躲在他的怀里,听他在鬼獒谷里和姐姐聊天,听他痴痴狂狂的笑着哭着,陪他一起云游四方,时醉时醒,看他教自己修炼时的认真,和贪睡时的脸。
其实在夜行第一次喊“大人”的时候,昼尘就醒了,听小屁孩儿的声音,就知道是思念的声音,便未睁眼。
一会儿,就又听到了夜行的鼾声,才醒就又睡了。
昼尘是睡不住的,便轻轻起身了,走出房门,月亮高高挂着,走廊的灯笼也亮着,闲来无聊,盘坐在屋顶上,拿出堕仙琴来,弹一曲《归尘》。
都是等一不归人,生死又何妨?
“昼尘?”
听到有人叫自己,昼尘手里的动作就停下来了,琴声也弱了下来。
原来是夜行醒来了,爬上房顶来找自己。
“醒了?睡好了吗?”
“嗯。”夜行声音很小,乖乖的盘在昼尘盘着的腿中,时不时眨一眨自己透出些忧郁眼神的大眼睛。
昼尘看夜行安静的呆着,就继续弹起了还没有弹完的《归尘》。
悠扬的琴声中,两人各有所思,各有所想,微风吹过鬓边的散发,灯笼的光影在风中摇曳,月光像往常一样静静的洒在可及的地方。
琴声歇,余音不绝。
“昼尘。”
“嗯?”
“我……想大人了,真的好想。”
昼尘可以理解夜行的心情,却也无法做到感同身受,世上又有谁能真的与他人感同身受?所以昼尘把刚到嘴边的“我知道。”咽了回去,即使说了,也不能真的安慰的了人。
夜行从昼尘腿上下来,变成了小孩摸样,静静的躺在昼尘身旁,看着天上的月亮,白月光也映进了夜行的紫眸中。
“昼尘,我在书里待了百多年,被救回来后和大人呆在一起的时间,都不及这的十分之一。这种感觉,太难受了,一觉醒来,天天在身边的人不见了,自己的脑子也不争气,想努力回忆起从前还在身边的感觉,无奈时间还是会留下痕迹,把这种感觉强加了这么多年的距离感,即使再美好,也总是很遥远。突然失去一个人,醒来后还要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空虚感,积压了寂寞孤独一下子都压过来了,无时无刻不侵蚀着我,我好累。”
“有你陪着,夜青当年一定也很喜欢那样的日子。”
“其实,有一个秘密,大人也不知道。”
昼尘有些好奇,夜行身边只有夜青,还有瞒着的秘密?那现在为什么又要说出来呢?
“我有……断袖之癖。”
“所以,你……”昼尘大概知道了,夜行喜欢他家大人。
确实,守着这秘密,还要被思念摧残,总要倾诉出来才会好受些。
“嗯,我喜欢大人。”夜行说的很坚定,说出这句话时,眼里有光,“可是,我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关起来了。”说到这里,夜行闭上了眼睛。
“小时候被捡回来,被大人养大,年龄在涨,可这身体就是不长,我就这样死皮赖脸的,借着这小身子骨,天天在大人的怀里睡着,后来有一天,我成年了。那一天,我在大人怀里睡着的时候,正盯着大人的脸看着,像往常一样想伸起小手来偷偷摸摸面具,却看到了一双大手,在眼前晃悠,虽然我不敢相信眼前的手会是我自己的,但我还是把手放了上去,刚好能一次性摸到全部的侧脸。大人还是被我弄醒了,他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我,和以前任何一种表情都不一样,愣神了几秒,大人还是像以前一样,把我的手拿下来,放在自己枕头边,突然变大的我,和大人的距离,也就隔着我的一只手而已。那一晚我睡得很舒服,早晨醒来,我恢复了小孩模样,仍像往常一样,在大人怀里醒来,一只大手总会搭着我,把我揽在怀里,我的头就顶在大人的胸膛。”
“他知道你是断袖吗?”昼尘也收了堕仙琴,和夜行一起并排躺在屋顶上,晒着月光浴。
“不清楚,他一直把我当小孩子养,我也分不清大人的举止是出于何种感情,有时爱的让人心寒,有时又让我心跳。于他而言,可能我就是一个需要关爱的孩子。”
“他对别人也很温柔吗?”
“不,大人很少和他人言语,在他人面前不曾笑过。我是在大人的姐姐出事后被捡回来的,当时除了灵塔的前辈们,大家都很怕他,对他避之不及,我整日钻在大人的衣服里,听惯了世人的冷言冷语,世人对他如此不温柔,大人何必对他人温柔。”
“夜青有你陪着,寂寞一定会少好些。”
“日日夜夜,几乎未曾离了视线。”
昼尘心想,这夜行没想到还是个痴情的种。
“大人也只有在我面前,才会卸下一些防备,袒露几分真容,说几句话,世人只见过他的疯魔样子,杀人,嗜血,却不曾见过这疯魔掉的眼泪,把自己打到半死不活的样子,每个人都会犯错,曾经的正义少年领导者,后来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道至尊,我不曾后悔跟着他,只后悔没早一点遇到他。”
昼尘有些羡慕夜青,在夜青疯魔后,一直有爱自己的人陪在身边,有可以卸下防备的人支持自己。
“后悔吗?”昼尘问夜行。
“后悔什么?”
“没有说出口。”
“有后悔,但也有庆幸。”
“此话怎讲?”
“庆幸自己没说出来,让我可以死皮赖脸的赖在他身上;有后悔,后悔自己还没说出口,他就不在了。如果早知道当初的封印是生离死别,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封印我,哪怕让我和他一起死。”
“你这孩童摸样,虽然和你说的这话不怎么般配,但还是很感人的。”
夜行一时语塞,不知这是昼尘第几次吐槽自己的身形和年龄的问题了。
“烘托得刚刚好的气氛,全被你毁了。”夜行扭过头白了昼尘一眼。
“倾诉完,是不是好多了?”
“嗯,你这句话有道理,是好些了。”
天还是原来的天,星星月亮再怎么转,还是要回来的,就好像从来没变过,人就不一样了,屋顶还是原来的屋顶,人们兜兜转转,有的回来了,有的消失了,一切就都变了。
“昼尘!”躺着的夜行突然弹坐起来,“你打我一下!快点儿!特使劲儿的那种!”
昼尘被夜行突然的动作和言语吓了一跳,“何出此言!”,昼尘一瞬间以为思念成疾,想要寻些不痛快。
“让你打你就打,叔叔我命令你,打吧!”昼尘坐起身来,一脸疑惑的看着夜行,刚才还伤心欲绝的人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你……”昼尘还是摸不着头脑,这家伙要干嘛?
“快快!”夜行一脸期待的盯着昼尘,“想不出怎么打的话,就用骨鞭,绝对一鞭子搞定。”
“你没事吧?”昼尘抬起右手去摸夜行的额头,看看这家伙是不是病了。
“别乱摸!”夜行一把推开了昼尘的手,还有些不耐烦,“打吧,坐着干嘛,站起来。”,说着就站了起来,还抬着昼尘的胳膊,想把他拽起来。
“干嘛莫名其妙的让我打你啊?”
“哎呀!我要变大。”昼尘一头雾水,“变大,需要挨打吗?”
夜行思考了一下,“倒也不是,只是需要些刺激,让我心跳加速,或者让我激动,生气,都可以,快刺激刺激我,挨打来的比较快。”
“我拒绝。”昼尘义正言辞地说。
“为什么呀!”夜行开始无理取闹了,“你就看在我是你叔叔的份儿上,打我一下吧。”边说边疯狂摇动昼尘的胳膊,脑袋仰望着昼尘。
昼尘站在那里不为所动。
夜行还在软磨硬泡,见昼尘一下也不松口,有些泄气,把昼尘的胳膊甩开了,“哎!”,还仰天长叹一声。
这一抬头,让夜行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塔尖,“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呢。”
“什么?”昼尘听到了夜行说的话,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
话音刚落,夜行一下子就冲上了塔尖,昼尘见状,立即跟了上去,可还是晚了一步,昼尘刚冲上塔尖,夜行就一个大跨步加转身,背对着大地,跳了下去。
“简直就是自寻死路!”昼尘立即跟着下去了,要知道这灵塔的高度,跳下去不死也要废,更何况,夜行刚刚收了自身的任何灵气保护,任由自己下坠。
离夜行还是有一段距离,昼尘马上释放了骨鞭,去缠夜行的腰,想把他拽回来。
骨鞭已出,夜行看着和自己一起下来的昼尘来救自己,有些想笑,我是何等人物,怎么会轻易有事呢?
自由下坠的刺激感,再加上生命受到威胁,夜行在离地面还有不到几米的地方成功变身,恰好此时昼尘的鞭子也缠了上了。
就这样,一位身着白衣,赤足散发的白发男子,被昼尘缠进了怀里。
昼尘看着突然变了摸样的夜行有些出神,虽然早就见过了,可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和那天上的白月光没什么两样。
到达房顶,昼尘将夜行放了下来,“你早知道自己会没事。”,昼尘有些生气,怪夜行不讲清楚就一跃而下。
“长辈干什么,需要和晚辈言明吗?”回来后的夜行继续隔空躺在房顶上,枕着自己的胳膊,翘着二郎腿。
昼尘心想,变大了就是不一样,这和刚才的小孩还是同一个人吗,难搞。
“不需要~”,昼尘拖长了尾音,表达自己的不满,坐在屋檐边俯视着这座魔都。
昼尘还是忍不住会回想刚才夜行的眼神,一副如此年轻的面孔,却有着让人看不透的眼神,就像是关起来的窗户,你不知道里面他在干什么,但他却看得到你。
“走吧。”
“干什么?”昼尘不知道夜行又在打什么算盘。
“上次的人间之旅被打断了,继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