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回春,万物复苏,书院却笼罩在低迷中。
由于结界的存在,他们与彻骨的寒风呼啸无缘,也真实的做了一回万里雪飘银装素裹的无聊看客。可是春天到了,他们就要去执行据说凶险万分据说生死未卜的魔窟任务。魔窟是魔域的现实版升级版,然而他们大部分人还不能与禾花雀对战。
在此期间,有一人曾经万众瞩目却到底辜负了众望所归。
“昙花一现!”
“出道即巅峰!”
雨墨感觉到被聚焦,被怜悯被嘲讽被冷落,被指指点点。她不曾回应,只是沉默地平静地日夜不辍地训练着。
飞刀不能随身携带,所幸有钝刀常伴左右。长不过十二厘米,无锋无刃,宽厚朴实,人畜无害,刀柄开一小孔,系一红绳,被当作护身符,挂于脖颈。
新月湖畔畅春亭下,春光明媚,雨墨放松地静坐着,她的意念化作潺潺流水将钝刀浸没,又如鱼儿般围绕着手心静卧的小刀欢快地游走。
“起!”她骤然发力,意念如泉水喷涌,汩汩地撞击着并不光滑的刀身。只见小刀如试飞的笨拙小鸟,扑棱两下再扑棱两下就累倒不动了。
“再来!”意念被尽数收拢,约束成刀鞘状,将钝刀装入,缠绕着咬合住。只见刀身不断震颤摇摇晃晃着,刀尖处一点一点地从手心抬起,这是第八百次还是第一千次尝试不得而知,她一直努力从未放弃,半响过去,刀柄终于被拖离了指尖,真正地悬浮在空中,距离掌心只有零点几厘米高,她刚要换口气便又重重地跌落下来。
雨墨惬意得靠在栏杆上,心满意足。虽然她在各方面都退步明显,飞刀失了准头十米之内都会脱靶,入定时内外的重重干扰让她成为书院唯一的失败者,熔炉里面撑开的意念坚持不了一分钟就会破裂,她的拳重稳定在一百公斤再无寸进,半数学员却迈过了两百公斤的大关卡。
休息完毕,她熟练地旋转意念,贴紧摩擦刀身,无风且无声无息间,有热意诞生,越来越热,直到某个临界点的温度,有大量的银色颗粒从刀身逸散而出。她竭尽全力地保持着意念的平稳输出、维持住高速的旋转摩擦,热与烫,刺痛与疲累,于她不过寻常。银色越聚越多,越挤越密,她心念一动,竟揉搓出一根银色的箭矢,又尖又细,锋利而脆弱。
“中!”她心中低喝,瞄准了从寝室扩散到整个书院的恢复了活力张开着触手正漫无目标觅食游荡的一粒赤级病毒,“咻”的一道肉眼看不见的银光划过长空精准命中,银箭的尾端抖了抖便整个碎成颗粒将其包裹,片刻,银色与赤色同归于尽都消失不见。“喝,终究成功了。”
雨墨起身若无其事地在书院里游玩起来。她时不时地驻足流连,哪怕无景可观无物可赏,毫无道理毫无规律可言。只有她自己知道,每次驻足都是对病毒的一次猎杀行动。这是一件见不得光的好事,她希望能保有自己的秘密,虽天长日久,依旧无法习惯无处不在的监视。
“快来,这里有一颗赤级病毒!”只见一个比她还矮的小男生,挥舞着一双小短腿,领着数名教习一路跑来,其中一名教习捧着一个圆圆鼓鼓的酒坛样的东西,后面则跟着一群看热闹的同学。只见那教习举起酒坛揭开盖子,她远远地感应到一股气旋往坛子里倒灌,病毒也随之被吸了进去。等盖子盖上,旁边的一位教习探过头来鼓捣了一会宣布道“月中天成功捕捉到第五十颗病毒,奖励丁级培养液一滴。”
“哇塞,他真的能够看到病毒!他开了阴阳眼吗?”
“阴阳眼什么的太过玄乎,只是入定久了诞生出了意念,那玩意是和病毒一样细微的东西。”
“真是走了狗屎运啊!”
“就是就是,除了会考试啥也不行的矮冬瓜,没想到这么快就翻身了!”
“是金子哪里都会发光!”
“赶紧问问怎么修炼出意念才是王道啊!”
学员们吵吵闹闹的,各种羡慕嫉妒恨。
“请问这个酒坛是什么?”雨墨好奇地问道。
“这可不是酒坛,这是大名鼎鼎的病毒捕捉器,只要我的意念支撑得足够久,就可以还大家一个安全无病毒的修炼环境!”月中天声音洪亮,自信满满!“那里有一颗病毒,大家请随我来。”他开心地跑了起来,开启了一场浩浩荡荡地扫毒之旅。
“你好像没什么兴趣?该不会是自暴自弃了吧?”楚霸天悠闲地跟在后头,见着雨墨就停了下来。“你可是我最先认定的对手!你崛起得突然,滑落得更是突兀,没有任何征兆。需要帮忙吗?”
“听说你的拳重突然了三百公斤,箭术也到了百步穿杨的境界,为什么不去魔域闯闯?”雨墨好奇地问道。
“双拳难敌四手!魔域并不需要弓箭手的百步穿杨,也不需要你们飞刀组的例无虚发。无限繁衍的遮天蔽日的禾花雀,根本就不在乎我们那点攻击。闭着眼睛放箭都不会失去准头,可就算一箭射穿十只又有什么用?我们能背多少箭矢?能拿几柄飞刀?那里更适合舞大刀弄长剑,只要能舞个密不透风,那些个傻鸟乖乖上来受死。”大个子很无奈很憋屈。“都说人海战术无耻,鸟海战术更无耻,我们这些人里,没有一人能完好无损地撑住五分钟,现在都是几个人一起上,也都是伤痕累累屁滚尿流。一边逃一边打,把飞刀当匕首,把箭矢当短矛,那画面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那不去就是了。”雨墨脑补了下,的确是没有办法。
“有那么简单就好了。你没注意到守在魔域进出口的穿着凡人铠的教习又增加了吗?你最近只注重自身的修行,外面的事不闻不问不管不顾。据说魔域里面有个百万禁忌的离奇设定,当里面的禾花雀数量达到百万之数时,魔域的结界就可能崩溃。到时,书院会被攻破会解散会消失,周边的凡人一个也逃不了。翁院长和龙院长已经开始号召我们进攻魔域了。”
“里面有多少禾花雀了?”
“五万!你别看离百万好像很遥远,魔域开放的时候才几千,这短短一两个月就翻了十几倍。好了,不闲聊了,我要去把一弓三箭和五箭连发给练得纯熟一些,再过几天就去大开杀戒。”这次楚霸天身边没有小弟跟着,他把他们全部赶去训练了!因为“废物是没有价值的!活不到实验结束一切都是枉然!”
雨墨不再书院内游荡,既然月中天可以收取那些偷逃的病毒,她只需备战魔域。
她一次次几乎不停歇地踏进熔炉,坚持得时间越来越短,最后仅仅十秒护体意念便告破碎。无论是熔炉前还是监控后,无一人能懂。“自暴自弃”便成了雨墨的新标签。
她端坐冰室内,也是意念通体环绕,挡住外部的寒气与干扰,静心体悟着体内的磕磕跘跘。她不强求不期待,甚至放弃了龙院长所授的深呼吸排污浊的冥想,只是单纯的观照,让自己更熟悉一些本该最熟悉的身体。只是呆呆地看着,看了一遍又一遍,看清一点又一点,看了一天又一天,直到恍恍惚惚间她忘记了身体,只剩意念冉冉升起悠游自在,饱含喜悦与祝福。她前所未有的平静,不骄不躁不悲不忿,没有恐惧没有疲倦。她的意念从虚无中获得养料,迎风暴涨。
她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计数器也没能记下她的心跳与呼吸次数,因为慢出了能够记录的极限,如木头如死物一般,被视为非人的空无一物,自然也做不得数。
当意念再次托起钝刀的时候,她已经可以控制着在空中穿梭,“咻”,她一抖手腕甩出直飞的模样,其实她的手压根就是虚握完全没有触碰到刀柄,“铎”,五十公斤的杀伤力!比她的拳头还轻了一半,用来对付一群疯了的鸟却再合适不过。
她右手快速操起三柄飞刀,附着意念,猛得拧腰甩臂,“铎铎铎”,三刀呈品字形,将靶心围住。
她经过熔炉而不入,暂时没有必要去破记录,她直奔魔域而去。
书院很小,她又万众瞩目过,所以消息传得很快。
“一起!”陆云齐很刻意地挺直了背,“如果要死,也要死得好看一点。”他进魔域历练过数次,驼背太影响视野了!而且驼背还严重地影响了他的步伐,他不想总是拖后腿。他提着一把能劈能砍又能刺的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丑陋武器,大家都叫它怪刀,这是他用培养液与书院换的。“既然跑不快,那就杀得快一些。”他现在是魔域榜第一人,上交过一千两百二十三对鸟爪。
“驼子,算我一个!”待在山里的时间久了,燕青那爆炸头的效果已经失去,耷拉着散乱地趴在头皮上,稍微碍眼的都被他用飞刀给割断了。和陆云齐一样,他也找书院兑换了一样武器,回旋刀,握在手里可当砍刀使,扔出去就是飞刀,而且自带回旋劲,只需要注意接刀就行。
他们之所以能够兑换到趁手的武器,还是因为雨墨在熔炉里煮破了大记录引起多方关注,翁院长趁机索要了些派得上用场的兵器。又因为兵器的缘故,弓箭飞刀的训练也灵活了许多,可以改修可以双修可以单修也可以不修。很多学员都是既拉弓弦又甩飞刀。
“毒蛇,这次我不会再拖你后腿。”陆云齐回敬道,他们数次合作,互相救过对方的性命,嘴上喊着绰号,内心却是惺惺相惜。
“你就跟在我们后面,这帮畜牲只知道死攻,全打着一命换一口的算盘,别被它们悍不畏死的气势给吓倒了。”燕青当先而立。
“三角形站位,一人一个方位,你的刀还是太短,在里面又根本不敢扔出去。雨墨,你,就带了四把飞刀?还是训练用的那种?”陆云齐认真地看了看女孩的装备,发现她可能是来游山玩水的。
“我只是来试试水……”雨墨小声地解释。
“无妨,你就在后面看着,第一次嘛本来就是打个酱油!”燕青一脚踏入魔域。
驼子无奈只得快步跟进。
结界是接近实质化的无数颗粒,无尽的闪电与灼热在光幕上疯狂地穿梭,雨墨的意念一触即收,这是会湮灭她的意念的东西,难怪说可以困住病毒了。“如果钝刀上的银色颗粒也能堆积到这个地步该多好!”
一穿过结界,便抵达了另一个世界。这是一个宽阔深邃的山洞,昏暗压抑,混浊恶心的气味呛人口鼻,耳朵嗡嗡作响,有呼呼的风声,桀桀的怪笑声,叽叽喳喳的密集鸟叫声。
“雨墨,认真点。禾花雀一闻到生人的味道就会扑过来的,不要离洞口太远,随时准备跑路。”陆云齐的怪刀很锋利,又没有刀鞘,临战时只需把刀竖起来,牢牢握住刀柄。
“别紧张,留点力,杀得久一点杀得多一点,出去后三人凑一起先给雨墨兑换个好点的装备。”燕青的回旋刀在左右手之间丢来丢去。
“血腥味变重了,它们杀过来了!都小心点!”陆云齐吸了吸鼻子,他更加的敏锐了。
雨墨背靠着洞口的结界,透过两个男孩的比她高大的身影,向洞内望去,一团浓雾滚滚涌出,伴之而来的还有“哗啦啦”的翅膀拍空声,如巨浪排山倒海。
“去!”燕青三指用力,转动刀柄,回旋刀快速画圈,他手臂抡圆奋力砸出,竟“尖啸”着破空而去。
“毒蛇,你疯了!”
“看好了驼子!”只见尖啸声过处,群鸟纷纷避让,避让不及的就是下饺子一般的跌落下来,空中羽毛飞扬血花四溅。
啸声渐渐远去,群鸟再次集结正要重新扑过来,尖啸声又由远及近,势不可挡地冲了出来,收割着一堆堆的鸟命。黑雾止于上空盘旋、鸟群一时间被震慑,双方竟僵住了。
“毒蛇有你的,上次怎么不见你发飙?”
“那时力气不够,尖啸声也没琢磨透。要不再来一轮子?”
“别浪费力气!虽然看起来挺霸气的,真正的杀伤力却没多少。我们要的是鸟爪,你杀得里面再多的尸体难道敢跑进去捡吗?让它们过来这门口送死!雨墨,捡爪子的任务就全权委托你啦!”陆云齐看得真切,分析得也透彻。
害怕只持续了几个呼吸,疯性恨意杀意便占据了绝对的上风。禾花雀若飞蛾扑火般直冲三人而来。
“毒蛇,苗头不对!它们把自己当成飞刀!哎呀,痛死了!”
“驼子,站过来,把刀横握当盾牌!这次根本不用我们出手,它们在玩自杀!我们护住要害!雨墨,躲在我们身后千万别露头,鸟爪能捡多少是多少,时间一到立马撤!”燕青一边叮嘱一边把回旋刀舞成了轮子,尽可能多得拦住群鸟的去路。
“这样不行的,身体扛不住,我们站成一条直线,你到我身后去,雨墨不动,鸟爪不要了!十秒后你拿我的刀站到前面来抗,再十秒换我。”陆云齐抢先站到最前。“该死的,一块废铁也比这快刀实用啊!”
燕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数着时间,等时间一到他就要换过刀顶上前去。
“噗噗噗噗”,密集地撞击声在前方响起。雨墨果断地抓起三把飞刀,朝正前方,呈品字形,旋转着,轰隆隆地撞了出去,对面漆黑的浓雾上出现一个圆筒状的窟窿。
“牛掰!换人!”陆云齐看得最清晰,三把旋转的飞刀像一道黑色的龙旋风,所过之处尸骨无存。他身上压力一轻赶忙让出位来。
“驼子,伤得这么重?!是不是你的血?”燕青错身而过,只一撇便看到脸上的鲜血淋漓,这还是横刀立马护住头脸的结果,其他地方只会伤得更重!
“死不了!专心点!”陆云齐吼了一声便闭目养伤起来。
“肋骨断了三根,其他倒是皮肉伤!”意念扫过,雨墨已然明了。“时间才过了一半,他们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