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过了入夏的六月之后,沈熠开始觉得自己时来运转。
先是爸爸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终于醒过来,父女相见时他还吃力的叫出了女儿的名字。沈熠当即忍不住嚎啕大哭,紧紧的握着父亲长满厚茧的手泣不成声的说道:“爸爸!您放心我现在找了一份很好的工作,顾总她对我可照顾了!以后我一定好好努力,等你病好了以后我就给您买个新房子,这样您就不用再工作了,我一定要让您过上享福的好日子……”
似乎是被女儿描绘的这幅蓝图激出了骨子里的求生欲望,在病床上昏迷了大半个月此时形容枯槁的沈父居然流露出些许希望的光芒,随后吃力的轻轻点头,不一会又昏睡了过去。
可是摆在沈熠面前的棘手难题也跟着接憧而至,医生告诉沈熠,她爸爸这回真是九死一生。那么粗的一根螺纹钢穿透了胸腔,又在高处跌落下去,居然还能活过来真可谓是个医学上的奇迹。
可是下一步的康复费用,也远非一般的普通家庭可以承受得起。
首先就是进行腰椎骨的复原,只有这一步成功了,沈父以后才能站起来。可是医生指着入院之后拍得十几张X光片,脸色凝重的告诉沈熠:“你父亲的腰椎骨基本上已经断裂成了三节,要完全复原最少需要植入十几根钢钉。你看一下你们的选择进口的还是国产的?进口的材质是钛,以后检查时做核磁共振很方便,也利于病人日后的生活。当然了现在咱们国产的质量也很过硬,而且价格便宜很多。只是不锈钢的做不了核振,还有就是咱们医院现在采用的手术器械也是进口的……”
沈熠壮着胆子问了一下两种器材的价格,最后一咬牙,斩钉截铁的回道:“医生,请帮我爸爸用进口的。”
这些钱,她宁愿用以后的余生清贫来偿还,也决不能让爸爸再承受多一份苦痛。
随后医生又告诉她,因为沈父在手术过程中剥离了胸腔保护膜,所以接下来在未来的几年甚至十余年的时间里,他都会存在很大概率的胸腔阵痛。
“这种痛对于一般人来说很难忍受,这意味着他再也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劳作了。最好就是能静坐或者多躺一躺,否则人年纪大了以后,胸腔剧痛容易引发其他并发症。你们家属要贴身照顾着,如果有什么闪失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沈熠认真的听着医生的话,连连点头并记在心里。交待完医嘱之后,主治医生似乎这才留意到眼前这个病人家属应该还是才刚大学毕业,于是左右看了看,疑惑的问道:“小姑娘,你家里除了你爸爸之外就只有你一个人吗?……我的意思是,你爸爸的病可能没这么快能出院,你最好能安排多一两个人跟你轮流过来照看,这样比较好一些。”
感受到医生话里的些许关怀和怜悯之意,沈熠忽然鼻子一算,竭力咬紧牙关才算把即将盈眶而出的眼泪给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谢过医生的好意之后,沈熠回家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把几件换洗的衣服和日用品用背包一装,到了晚上架起简易小床,至此开始漫长的开始每天两次的来回跑医院。
病房的探视时间是有严格规定的,沈熠仔细琢磨了一下早中晚的探视时间,发现自己找的这份工作居然还挺有照顾病人的优势!首先就是早上,医院病房开放的时间是七点到八点,八点后医生开始查房,这时候病人家属都要回避,而沈熠刚好可以趁机跑回店里上班打卡。然后到了中午十二点,正好是送饭的时间点。
沈熠在医院订了两份营养餐,价格便宜卫生过硬,伺候她爸之前顺带把自己的午饭也解决了……
至于晚上么,那就更合宜了。沈熠一般六点来到医院,手里拎着在店里小厨房做好的饭菜,喂她爸吃了之后就解决自己的晚饭。
因为经济的原因她只请了白天的一个护工阿姨,晚上自己买了一张小躺椅,就这么睡在爸爸的病床边,
当然,医院离上班的地方太近也有一些弊端。比如——在上班时碰到一些不想见的人,下了班在医院门口也能撞见。
这天气温挺高的,路上车流和行人都不多,店员们也都躲在空调底下叹凉快。沈熠跟苏悦在闷热的库房盘点半天,出来时都汗湿了衣服。刚一走进室内,手臂上的肌肤就因为冰冷的空气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还好一楼也有个小浴室,苏悦先去浴室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工衣然后坐到了大厅的沙发上,喝着冰镇过的柠檬水,舒服的眯起了漂亮的丹凤眼。
沈熠一个新员工可没她这么好的待遇,毕竟苏悦是名正言顺的店长,跟顾芳菲也交情匪浅,店员们平时都对她毕恭毕敬的,简直就把她当做半个老板来看待。
眼见沈熠还在埋头清点账目,鬓角一滴汗水流到了尽头,就快滴进雪白的粉颈中,苏悦便提醒道:“沈熠,你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哦对了你的工衣新做的还没送到,要不你穿我的?我有一身干净的挂在更衣室里。”
沈熠这才伸手擦了一下汗,摇头道:“不用了苏悦姐,夏天出点汗也好,我凉快一下去洗个脸就好了……”
话音未落,正对着的落地玻璃门被推开来。沈熠逆着光定睛一瞧,哟呵!这不是贺司南这根烤猪心吗?
自打上次两人定下赌约之后,沈熠也不知道怎么搞得,很快就把“烤猪心”这个外号强行套在了贺司南身上。
她等着,她觉得自己总有那么一天,会看到贺司南在顾芳菲和世人面前痛哭忏悔,自认愚蠢的时候的……
贺司南可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带了两个狐朋狗友,其中就包括那晚送沈熠回去的宋世钧。
让沈熠尴尬的是,宋世钧一见她就自来熟的唤她小师妹,又邀她下次一起去看画展……
还好苏悦机灵,安排沈熠上去给顾芳菲换一下办公室的鲜花,这才让她总算脱了身。
再下楼时,三人已经零零总总的选了好几样东西,陆续开始打包了。
沈熠看店员们很娴熟的跟他们说笑,悄悄凑到苏悦跟前问了一句:“苏悦姐,贺先生……他们常来店里买东西吗?”
苏悦递给她的眼神内容复杂,似乎颇为一言难尽,回道:“是啊,贺先生经常带朋友来店里消费。不过我们的工作职责就是做好销售和服务,其他的事情都不要议论。”
沈熠一听这话的内容就知道里头大有文章,再看贺司南跟那他那个姓霍的朋友看的都是新款女包和珠宝首饰,当即心里就更加气愤不已——都说打人不打脸,他贺司南既然作为顾总的未婚夫,跑来她这里给女人买礼物,这是不是也太明目张胆了些?
沈熠心里有气脸上只想烤猪心,苏悦看她一副恨不得上去再跟贺司南打一架的样子,索性让她早些下班去医院。
沈熠也不想留下继续伤肝,于是主动请缨,把这个月要做的销售数据分析报告拿回医院加班。
“也行,你拿上这个笔记本电脑,里面有原始数据,表格模式也有。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就给我打电话。”
沈熠接过电脑包,跟苏悦道了别。
从后门出来之后,就觉一阵热浪迎面袭来,她这才苦了一张脸,喃喃道:“难怪她们都说这里的夏天难熬,天啊,这是要热死狗的节奏。”
坐了几站路的公交车来到医院,沈父看见女儿满头是汗,吃力的张嘴说了一句:“乖囡囡,我想吃点冰豆沙,要绿豆的。”
沈熠一看爸爸气色还不错,但仍不放心,去医生办公室问过之后,才又跑去医院门口的糖水铺买绿豆沙。
这间糖水铺门口的招牌写着百年老号,装修的风格也是古色古香的样子。放在一溜门脸簇新的店铺中间,显得十分的惹眼。沈熠进去要了一份冰镇绿豆沙,付款时店员说了一个数字,差点把她吓一跳。
“什么?一碗绿豆沙要38块?”
店员撩起眼皮扫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对,38块没错。”
沈熠本想再问一碗绿豆沙而已,你凭啥卖这么贵?38块都够我买10斤绿豆熬一大锅了。
但是再一看,周围几张桌子的客人似乎都在用一种谴责的眼神看着自己,于是悻悻的闭上嘴,心道算了,就当自己做一回冤大头吧!
沈熠提着绿豆沙回来,刚要从住院部的门口往电梯走去,迎面忽然就有人撞了过来。她第一时间护着那个打包盒,有些不满的责备道:“你这人走路怎么不看的?这里是医院,万一——”
真是冤家路窄,她瞪着眼前的贺司南,贺司南也一脸不可思议的瞪着她。
“贺少——贺少你听我说,我真的怀孕了,你不能就这么把我们母子撇下不管了呀!你——”
紧随着贺司南身影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位穿着黑色紧身连衣裙的年轻女子。沈熠大老远闻着她那股子香水味,立马就捂住了口鼻,皱眉朝贺司南目露鄙夷:“贺先生,这么劲爆的消息,你就不怕被人传了出去?”
贺司南本来还想张嘴分辨,后来索性摆出了无赖的姿态,两手插裤兜侧脸看天道:“这有什么?本公子我年少风流,她顾芳菲能忍就忍,不能忍就滚蛋!我也没求着她嫁给我不是?喜欢老子的女人多了去了!从这排队都能排到巴黎!”
沈熠被气的七窍冒烟,恨不得直接就把手里的绿豆沙砸在他脸上。可是住院部门口人来人往,有人推着轮椅近前要借道,她侧身避让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贺司南这渣男搂着那黑色连衣裙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