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思念的佛阁
那天泛舟游湖回来以后,言钰怀很忙,忙得已经有十数日没来沉闺阁。红鹂打探了情况,听说言钰怀每天忙得几乎是戍时末才回到府中,而早上却是早早地上朝面圣了。束芙灵知道后好多次欲去找他,可是每次都是徘徊在他书房门前,迟迟不敢去叩门,她怕妨碍到他工作。
而且,除了言钰怀在忙,她也在忙。
泛舟游湖回来后,老夫人赵珍花便常让珠莹请她过去拉家常,偶然会在赵珍花那里用膳,但更多的时候是听赵珍花别有意味的话。
在月春居用过膳后,红鹂和束芙灵慢慢地走向沉闺阁。
路走了一半也没有,红鹂便忍不住要抱怨,“小姐,老夫人是不是故意的?前段时间是要你帮忙抄经书,害你抄得好几天,抄得眼睛都花了;再前几天晚上,又要你帮忙补衣裳,她又不是不知道你的眼睛不好,还要你去做这些工夫!今天晚上,小姐你真的要去佛阁祈福吗?”跪一天一夜,换着是她这粗壮的人也吃不消,更遑论是弱不禁风的小姐?
红鹂觉得老夫人根本就是不安好心。她还很清楚地记得老夫人打过束芙一巴掌的事。
“红鹂,不要胡说。”心里也明白红鹂是为她着想,可是这种话若是传到老夫人耳中,只怕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老夫人……她心里幽幽然叹了口气,她也弄不懂。
这段时间,赵珍花对她很好,嘘寒问暖,视之如己出。虽然话中带有弦外之音,却又不见敌意,婉转的请求都是简单易常的事,譬如抄抄经文,又或者是今天晚上的祈福。
弄不懂赵珍花的目的,她感到很混淆,在相信与怀疑之间挣扎。
“小姐,不如今天晚上你装病不去吧。”红鹂提议道。
束芙灵低下头,她的身体情况她很清楚。自从那次昏倒后,身体比以前虚弱了,也许是那一次落下的病根吧。“不行的。既然答应了别人的人便要守信,而且是为言府祈福……”能为喜欢的人祈福,即使再苦也是件很甜蜜的事。
红鹂见劝不过,“那今天晚上小姐要多穿衣服,虽然已是夏季,可是晚上还是有点凉。”她唠叨地唸道。
束芙灵笑着看她,心里却是温暖的,红鹂的关怀她可是一直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嗯。谢谢你,红鹂。”
红鹂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小姐,这可是奴婢的分内事。”
可是她从未把红鹂当成下人。她没有这句话说出来,仅笑不语。
这一天的黄昏来得特别快,束芙灵用过素膳,沐浴净身后由红鹂为她梳发,红鹂替她梳了个简单的发型后插上那支言钰怀送的发簪,这支发簪简约而优美,小姐可是每天都戴在头上。
“小姐……”红鹂又不死心地再问一次,“你真的要去?”
束芙灵对她温婉一笑,坚定地颔首。
红鹂只好把满肚的话吞回腹中,一并和她走向佛阁。佛阁是一座六层高的塔楼,孤单而带着神圣不可侵犯地耸立在眼前。
塔下,站着林嫂。
“雷姑娘。”林嫂见她马上迎了过去。
“林嫂?”束芙灵倒没想过林嫂会在此等候她。
“雷姑娘,夫人她……请你小心。”林嫂弯着腰道,低垂的眼敛遮住了眼中的不忍。让一个孱弱的女子孤身一人在佛阁,夫人她……也太狠心了。
束芙灵点点头,尖削的脸庞依旧平静无波,“请林嫂代我向夫人道谢。”
“奴婢知道了,雷姑娘万事要小心,佛阁上……老鼠还是有的。”她好心地提醒道。
“林嫂有心了。”束芙灵说完便走向佛阁大门,红鹂二话不说正想跟上去。
“红鹂,今天下午我碰到你的弟弟,听说你的娘病了。”林嫂蓦然地道,“好像病得还蛮厉害的。”
红鹂一听到娘病了,眼眶微红地转头,“我娘病了……”
束芙灵转过身,“红鹂,你回家去看看你娘吧。”目光望向林嫂,却隔得远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可是……”红鹂很为难。
束芙灵笑了笑,“骨肉之情血浓于水,红鹂还是速速回去吧。”
“小姐……”红鹂咬着唇,眼中有泪。
“我是不要紧的。赶快回去吧。”她还是平静地笑着。
红鹂狠了狠心,“小姐,你要小心,一定要小心。”
束芙灵像是许诺地道,“我会的。”
红鹂想起自己的娘,心里不忍,便匆匆而去。
林嫂笔直地站着,她来这里并非要传递什么话,她的目的只是按老夫人的命令调开红鹂而已。老夫人……要的是束芙灵一个人在昏暗无天日、老鼠猖獗的佛阁渡过一天一夜的时间。
低下头,心,不免掠过一丝倦意,她压根就不愿意去做这些损人的事。只是……站在她的位置上,她又能够如何?林嫂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表情是怅然失意的。
束芙灵是看不到林嫂的表情的,她缓缓转过身,抬头看着那六层高的佛阁,她只看见模糊的黑影压迫而来,似恶梦般。
把心底的不安硬生生地压下来,她推开了朱红色的木门,随着她的动作,木门发出一阵沉实的声音。黄昏的阳光斜斜地从门缝中射进去,把束芙灵的身影拖曳得老长,寂寞得有点惨凉。佛阁里光与暗的划分是如此地明显,仿佛是地狱与人间的交界,只要她向前走进一步,便会堕落,陷入那片阴寒的黑色地带中。
束芙灵还是走出去了,一踏进去,那阴冷如水般包裹着她。她关上门,看着阳光的光线慢慢地变细,再变细,最终被隔绝于门外。
林嫂见她进去了,张了张嘴,低低地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束芙灵借着微弱的光芒小心翼翼地拾级而上,走至最高层时已经是气喘吁吁,心口扯着痛,她皱起细致的眉,她的身体竟虚弱至此?
‘吱——吱——’
不远处传来的声音把她吓了一大跳,也顾得去想身体虚弱的原因,她睁着迷蒙的眼望向声源,然后想起了林嫂所说的话,佛阁上老鼠还是有的……
是老鼠,可把她吓了一跳。
束芙灵走近佛坛,佛坛四周整洁,看来几天前才整理过,她燃了香烛插上,然后跪下,双手合什,口中唸着经文。
平心而专注地做着一件事,反而叫人忘却了四周恶劣的环境。
翌日。
言钰怀下朝回来后回府换了衣服便外出了,朝中好友张景病卧在床他急着去探望,却在回来的路上碰见匆忙而归的红鹂。
红鹂走得很急,竟一下子没看见他。
言钰怀不由觉得心下不安,连忙追上她,“红鹂!”
红鹂猛地停下来,身体晃了晃,“少主?”
言钰怀看见她满脸通红,额头全是汗水,神情慌乱,心下一紧,“小姐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红鹂咬了咬唇,“少主,老夫人让小姐为言府祈福,小姐她在佛阁……已经一夜了……”她急得哭了出来,“少主,小姐身体如此单薄,奴婢担心她……”
红鹂的话还没有说完,脸色难看得很的言钰怀已经向着言府的位置飞奔而去,红鹂抹了把眼泪,也连忙追了过去。
竟然让她在佛阁,言钰怀胸口难受得像堵了石子,焦急地向着佛阁而去,佛阁长年阴暗,以她如此孱弱的身体……
事实正如言钰怀所想,束芙灵并未能承受得住佛阁里长年累月的阴寒,疲倦加上精神不济,也不知何时昏倒在佛阁上。
言钰怀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昏迷在地上,张狂的老鼠竟从她的身体爬过,在她水蓝的衣裙上留下一串细碎的污迹。
言钰怀的瞳孔紧紧地收缩一下,“灵儿……”如箭地飙了过去,老鼠惊得四散。
抱起她,也不理会沾了一身尘土的她是否会弄脏了他的衣服,慌忙走下佛阁。
红鹂远远地看见从佛阁走出来的言钰怀,他怀中抱着束芙灵,她便知不妙,连忙去了请平时给束芙灵看病的韩大夫。
言钰怀把她抱回去沉闺阁,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束芙灵青白的脸庞,褪了红泛起白的嘴唇,“灵儿,你醒醒……灵儿?”
捉住她的右手,惊讶于她的脉搏竟是如此地轻微,轻得让人几乎要怀疑是否还会继续跳下去。
束芙灵难受地皱起眉,头昏沉沉的,耳边却好像听到言钰怀的声音,她挣扎着,几乎是要用尽全身力气般地睁开眼睛,“钰……怀?是你吗……我很想……”话还未有说完,她人又再次昏厥过去。
“灵儿……灵儿……”他握着她的手,因为着急平时理智的脑袋竟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红鹂的声音,“少主,大夫来了。”
听到红鹂的声音,言钰怀的理智似乎在瞬间回笼,他放下束芙灵的手,脸色有多难看便有多难看。
韩大夫看了言钰怀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光芒,然后为束芙灵探脉,“寒邪入体,只怕日后会留下病根……”
言钰怀却一言不发,但脸色却是更难看了。
“大夫,小姐现在要不要紧?”红鹂担心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束芙灵,自责不已。
韩大夫细想一下,“倒也没什么大碍,幸好并无发热的迹像。”
红鹂稍稍安心,言钰怀的脸色亦稍霁。
等红鹂和大夫都出去后,言钰怀心情复杂地站着,欲有千言万语终是无办法说出来。静静地睇着床上女子的安静的睡颜,白的皮肤,黑的眼睫,柔和的曲线,如同她柔和却坚韧的性格,不张扬,却深入人心。
言钰怀黑瞳中沁出了温意,稍稍融化了他脸上僵硬的表情。
束芙灵动了动,睡梦中的她极度的不安,言钰怀走了过去,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执起她的手,她的手很小,长年都是微凉的。
束芙灵下意识地捉了捉他的手,梦呓道:“心悦君……”却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后面的声音模糊地含在嘴里。
言钰怀却知道她在说什么,‘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他想起她上次说过的话,嘴角不自知地扬起,心底仅存在冰块像是遇到了暖流似的,‘嘎啦’一声,裂了。
束芙灵睡了一个下午,接近黄昏时才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望向四周,她认得这里是沉闺阁,可是为什么她会在沉闺阁?
“红鹂……?”她嘶哑地吐出话来,全身在疼,像被车辗过般。
红鹂忙碌了一天,累了,趴在桌子上打盹,猛地听见束芙灵的声音,一个激灵,“小姐,你醒了……”几乎是扑过来的。
“我为什么要这里?”她记得她在佛阁才对,可是……她有点记不起后面的事情了。
红鹂欣喜得眼睛微红,“小姐,你在佛阁上晕倒了。幸好有少主,不然……”说到后面,她哽得说不出话来。
挣扎起来,她看了四周一下,没发现到那抹熟悉而颀长的身影,有点失落,“他……呢?”有十数天不见他了,她很想很想见到他。
“少主他……去找老夫人了……”红鹂一提起老夫人便生气。
束芙灵听到‘老夫人’三字,似乎想起什么,“红鹂,你娘还好吗?”
红鹂点点头,“娘她还好,只不过是些老毛病而已。”根本就没有林嫂所言般的严重,把她可吓得不轻。
束芙灵眸光沉了下来,果然。她的感觉没错,林嫂当时只是要支开红鹂,但支开红鹂是林嫂的主意还是老夫人的意思?
如果是老夫人的话,她的心沉下去,那么……那些关心的话,慈爱的目光……都只是一场戏吧,老夫人她……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她……
可是,一切又真的如她所想吗?
她并不想去相信,她宁愿相信老夫人对她的好是真的,她宁可相信,这一切都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言钰怀在束芙灵刚喝完药的时候过来了,束芙灵坐在床上半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什么。红鹂正在收拾东西,见他进来,轻声唤道,“少主。”
束芙灵立刻扭过头望向门口,言钰怀逆光站在门口,黄昏的阳光为他镀上一层暖金,竟似踏光而来的仙人,飘逸不羁。
“钰怀……”她轻呼,黑亮的眸子里光彩照人,溢满久别重逢后的惊喜,华光流转,绚丽如虹。
言钰怀大步地走过去,“颜仪……你醒了。”他以额轻轻地碰撞她的额头一下,彼此的体温相触,融合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束芙灵扬着黑翘的眼睫定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孔,看着那双日夜思慕的眼睛,像极了晚上倒映着满天宸星的落星湖,会叫人沉溺在里面的。
她眼里毫不掩饰的思念如星星之火轻易地点燃他内心的渴望,言钰怀的呼吸有点急促,鼻尖所嗅到的淡淡的少女馨香像蛇似的蚕食着他的理智,他的脸微微地偏了一下,淡红的唇慢慢地凑近她的嘴唇。
他浓浓的鼻息喷在她的脸上,束芙灵全身僵硬,红唇微微地颤动。
言钰怀的唇碰上她的唇瓣了,站在一旁的红鹂满脸通红,难为情地撇开脸,猛地从窗外看见林嫂和赵珍花正走进沉闺阁的花园。
“老夫人……”她脱口而出。
言钰怀和束芙灵一个激灵,出了一身冷汗,两颗心跳得飞快,束芙灵脸涨得通红,右手捂着微微发痛的胸口,羞赧地垂下头,几乎要垂至胸口了。
言钰怀暗地里吸了一大口气,脸色很快地恢复了平静,黑如夜的眼睛迅速地掠过一丝光芒,随即又消失在那无尽的夜里。
赵珍花到的时候并能看到他们刚才的行为,否则铁定勃然大怒。
“老夫人。”红鹂心里还在记恨着赵珍花要束芙灵到佛阁祈福的事,语气略带不满。
赵珍花老眼微眯,也不理会红鹂,直直地走到束芙灵床前,“孩子,怎么了?”
束芙灵抬起头直视赵珍花,赵珍花没闪躲,光明正大地看着她,混沌的双眼透过丝丝切切的关怀来。
“老夫人,颜仪身体并无大碍。谢谢你的关心。”她思索一下,笑道。
赵珍花叹了口气,“孩子,你是不是怪我?”她就着床沿坐了下来。
红鹂怔了一下,林嫂却只是低下头,言钰怀眯眯眼,却没说话。
束芙灵一惊,忙道,“颜仪从未怪过老夫人,怪只怪自己的身体薄弱,未能坚持下去。”
赵珍花拉起她的手揉了揉,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孩子,让你受了那么多的苦,真是罪过呀!”她眨眨眼,竟然缓缓地流了眼泪,她连忙拭了。
束芙灵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不,老夫人莫要自责。只怪颜仪不懂得照顾自己,让你老人家担心了。”
对赵珍花的怀疑,也因她现在的表现出来的伤心、关怀与自责而稀释不少。
赵珍花再次拭了眼泪,然后站了起来,“颜仪不懂得照顾自己,难道当奴才的还不懂照顾主子不成?”语气已经是凌厉起来,如刀剑出鞘,锋芒毕露。
红鹂一听,脚一软,跪了下来,“老夫人……”却是慌得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了。
束芙灵也连忙道,“老夫人,此事与红鹂……”
束芙灵的话还未说完,林嫂已经打断了,林嫂跪了下来,沉声道:“老夫人,此事都怪奴婢多嘴。红鹂的生母病卧在床……”
“闭嘴。难道只因生母病卧于床便可致主子不顾了吗?”赵珍花眯起眼,眼中锋芒如刺,纵使是林嫂也不由得心生恐惧。
“老夫人……小姐……”红鹂已经哭起来了,两行清泪挂在脸上好不可怜,她求助地望向束芙灵。
“老夫人,请听颜仪一言。”束芙灵用力地吸了口气,吐字清晰明亮。
赵珍花扭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却是慈祥而和善的。
“身体发肤受诸父母,骨肉之亲浓于水,身为儿女又怎能弃病床上的生母而不顾?”束芙灵缓缓地道,“树欲止而风不息,子欲养而亲不待,又是如何的悲凉与后悔莫及?”顿了顿,她又继续说,“何况,是颜仪是让红鹂的回家探母的。老夫人,请勿怪红鹂。”
老夫人叹了口气,“难得孩子你有如此的孝心与心胸。罢了,这次便饶了你,下次再犯可必不饶你。”说完最后几乎是瞪着红鹂说了。
“是,红鹂知道。”红鹂感激地看了束芙灵一眼,也有点内疚,出于私心,她在家里逗留了一夜才回来。
或许,她早一点回来,小姐便不会晕倒了。
“至于林嫂……”赵珍花想了一下,“就扣罚半月的工钱,看你下次是否还敢置喙。”
林嫂惶然地连声道是,然后站了起来,低着头也不敢看。
言钰怀站在一旁倒看个看戏的,眼睛闪烁,忽明忽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直至这时他才适时地道,“娘,你也休要动气。如此颜儿也无大碍,此事便如此了了吧。只是……”他欲语欲止。
赵珍花似乎料到他想说什么,“我儿,这孩子出了一次意外,我还会让她再发生同样的意外吗?”
言钰怀黑眸幽深如井,“娘……”
“好了,我也累了。”扬扬手,赵珍花轻淡道。
林嫂便连忙搀着她离开了,一时间寝室里静得连针掉下来都能听到。
沉默半晌,红鹂终是忍不住打破了沉寂,“小姐,对不起……”
“傻丫头,这次的事与你无关。”束芙灵淡笑着,唇畔笑意如花。
红鹂抽抽噎噎说不出话来。
“红鹂,你脸上的妆都花了,好像花猫……”束芙灵见她哭得如此伤心,软了心肠,柔声地说了个不冷不热的笑话。
红鹂爱美,马上抹了把脸,一下子竟忘记了束芙灵的双眼并不能远视,又是如何地得知她的脸上的妆是否花了。“奴婢去洗脸……”束芙灵微笑地点头,红鹂便飞快地跑出去了,束芙灵看着她的背影,然后又把目光调回到言钰怀身上。
言钰怀也正在看她,两人视线互相撞上,束芙灵猛地想起刚才的事,脸一下子飞红,垂下眼敛。
言钰怀走到床沿,坐下,抬起她泛着红霞的脸庞,她的眼敛含羞半闭,长长的睫毛整整齐齐地排列成扇状,微微不安地轻轻地颤动着,像朵在夜半含苞欲放的昙花,仿佛下一刻便会吐露芳华。
言钰怀厚实的指腹轻轻地从她脸庞滑过,如桃花瓣般细嫩的触感,滑腻如玉石,“颜儿,对不起……”
束芙灵抬起眼睫,水墨画般的眼睛温柔得像一泓水,“钰怀,这事本来便是如你无关,你又何必自责?”
言钰怀摇摇头,“颜儿,我道歉并非全是这个原因,未能保护到你,对不起……”
束芙灵眨眨眼,黑眸氤氲着水气,晶亮晶亮,“可是,把我从佛阁救下来的人是你呀。”顿了下,她开玩笑般道,“怎么每次出事,救我的人都是钰怀你呢?”
他仿佛就是她命中注定的救星,每一次她有危难的时候他总是那样英勇地闯进来,把她从危险中挽救出来,然后化险为夷。
“颜儿,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伤害……”他轻声喃道,纠结着眉头,把脸埋进她的颈窝里,像个孩子,带着三分任性七分迷茫。
束芙灵静静地看着墙壁,却是一动也不敢动,他的话她是听到的,她眼睛不好,听力却是较一般的人要好,虽然他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融入流动的风声里,可是她还是捕捉到了。
心,温暖的,甚至是炙热的,如同夏阳。
他,是她心中的太阳。
“谢谢……”她无声地张开嘴道。
也不知过了有多久,两人如同约好般的,不曾移动,如同一尊精心雕琢的石像,不管是沧海桑田,不管是千年还是回眸间,他们都要永远地保持着这种姿势,一直一直地永远下去。
永恒……地相依相偎,永远地在一起。
束芙灵缓缓地闭上眼敛,用心地去感受这一刻的宁静与温馨,她想她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