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的早晨,林雁芙今天早早地到师傅家拜访,师傅说今日要带她去会见一帮琴友,让雁芙期待已久的高手相聚的日子,终于到来了。雁芙跟在师傅身后,轻扶着师傅稳妥地安坐入车内,后转身绕过车身,想从车身的另一边进去,猛然发现后座上已有一个人坐着,夹在师傅和她中间的位置上,正一脸无辜地对着她傻笑。
“璟瑜哥哥!”雁芙有些惊讶张璟瑜会在车上出现。张璟瑜有些腼腆地憨笑一下,对雁芙解释说:“我在家里闲闲没事,就想跟着去看看热闹。”还没等雁芙反应过来就听见奶奶呵斥他说:“我们不是去凑热闹,要不你就给我乖乖下车,要不就给我坐到前面去!”
张璟瑜平日若是听奶奶这么说,肯定会顶一句:“有什么好稀罕的!”直接甩车门走人,但是现在他不好在雁芙面前闹脾气,只好一言不发,摸着鼻子乖乖地坐到副驾驶位上了。
“妈,这次又是去见赵阿姨呢?”驾车的是张璟瑜的爸爸,他随口问道,妈妈自从爸爸走了之后就很少出门,偶尔出去都是因为好友赵阿姨说要聚一聚才出去的。“不是她还有谁,整天闹腾个不停!”张奶奶语气有些无奈,嘴边却有藏不住的笑意。雁芙正在努力调整自己适应车的时候,听见师傅在旁边问说:“听璟瑜说,你上次在学校表演古琴了?”雁芙有些紧张地扭头看着师傅,虽然师傅没说,但是她知道师傅不喜欢她在外表演,她有些不安但是还是照实点点头。
张奶奶看见雁芙一脸紧张的神色,笑了笑解释说:“我不喜欢那些孩子在心智还稚嫩的时候就出外表演什么的,因为外界的声音很容易腐蚀、影响你们学琴的意志。之前有那么几个孩子曾经跟我学琴,但是因为她们在外面听到的都是赞美,在我这听到的全是挑剔,所以就受不了了。”她叹了一口气,自语道:“也不知道是她们的错还是我的错!”雁芙轻声说:“师傅,我知道的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雁芙现在还不是很能够适应乘坐这种车,车内与外面的空气流通明显不一样,一进车内就感觉有些气闷。她凝神坐着,闭目养神,但是随着车行时间的推移,她感觉自己的胃部在不停地翻滚,不时有股酸气涌上,她难受地微微皱眉。
“雁雁,你是不是不舒服啊?”坐在副驾驶座上一直不时留意林雁芙的张璟瑜,发现了她的不适,着急地追问。“要停下来么休息一下么?”张爸爸看看车内的后视镜,关心的问道。雁芙从昏昏沉沉的浅睡中醒来,有些无力地睁开眼,看见一脸紧张地看着她张璟瑜,和担忧地望着她的师傅,她有些苍白无力的笑着摇摇头,轻声回答说:“我只是有点点头晕,不碍事!不用担心!”
张奶奶安慰自个孙子说:“这孩子是搭车少,才会晕车的,以后搭多了,就什么事都没了,像奶奶以前也是搭不惯这车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张璟瑜虽然还是放心不下,但是无计可施,而且爸爸就坐在他身边,只好听奶奶劝,耐着性子坐着,不时从车内的后视镜里查看雁芙的情况。
雁芙靠在车垫上,带着不适慢慢地睡着了。迷糊中听见师傅的声音,张开眼一看,车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她们居住的城市,来到临近的H市。车停在一家名为静斋古琴社的门口,雁芙对自己在车上睡着了,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看看其他人,对他们腼腆地一笑。
当雁芙一跨出车门,一接触到与车内完全不一样的空气,立刻感觉到胃里一阵剧烈地翻腾,一阵酸液涌上喉咙,她顾不上和挡在她面前的张璟瑜说些什么,一把推开他,快步走到路边,无法抑制地呕吐起来。张璟瑜一阵傻眼,在奶奶的催促下才记起赶紧给雁芙递上纸巾,连忙去买一支矿泉水来,拧开瓶盖等在一边。
雁芙满嘴酸气,吐过的喉咙有些痛,眼角边不由自主地流下几滴泪水,她有些虚脱,也顾不上什么形象,无力地蹲在地上,在歇气。一会后,等她感觉自己胃部舒坦些,才接过张璟瑜递上来的水簌簌口,再接过纸巾仔细地擦擦嘴,有些抱歉和感激地抬头看着张璟瑜,轻声说:“谢谢!”
她有些困窘,自己以前从没发生过,让自己这么狼狈的事情,真是让她把脸都丢尽了。她回头看看地上,自己刚刚造成的一滩污秽物,有些不知所措,脸羞红不已,这实在是让她太难堪了。张奶奶低声问:“好点了吗?”,雁芙神色困窘地点点头,雁芙有些迟疑的说:“师傅,我要善后才行!”张奶奶对孙子和颜瑞色地说:“璟瑜,你帮帮雁芙吧!”其实她没多大指望这孩子肯帮的,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经常跟她唱反调的孙子这次倒是很爽快地答应了。她很满意地点点头,这次没白让他出来,安慰弟子说:“雁雁,让璟瑜那小子去,哪需要你弄呢!不舒服先去歇着。”
对于张璟瑜帮她解决这样的困窘的事,让雁芙心里感到愧疚、难堪和感激。张璟瑜其实本身不是什么助人为快乐之本的人,平时若是这样的活,他肯定不愿意,避之唯恐不及。但是因为对象是林雁芙,他才甘愿去的。林雁芙是一个他想对她好却不知道该怎么做,该以什么态度对待她的人。张璟瑜快速处理完,立马追上前面步伐缓慢的两人,他见雁芙回头看他,于是对雁芙点点头,示意已经解决了。雁芙的心里这才好受些,她转身对张璟瑜浅浅一笑,传达自己无言的感激和愧疚。
领头走在前面的张奶奶刚踏入大厅门口,就听见高声传来一声笑喝:“一说曹操,曹操就到!你看这不是来了么!”雁芙跟在师傅身后,见一名年过半百、打扮时尚、衣着华贵的中年女子热切地迎了上来,笑容满面,热切地拉着师傅话家常。
“半年没见,你倒是一点没变,还是这副毛躁性格!”张奶奶笑着打趣那名女子,仿佛是在教训自家妹子似的。“唉阿!你认识我这么多年了,你看我这性子哪里能改的,况且要我像你这样老闷在家里,那我可受不了!”咋咋忽忽的大声嚷道。“你儿子送你来?人呢?”“他刚走,说不敢打扰我们,自个去找朋友了!”两人久违未见,聊得很是热络,张璟瑜有些无聊地站在一边,以前很小的时候跟着来过一次,就是这样聊天聊个没完,所以才不愿再来的。看看一脸沉静地雁芙,暗暗按捺下自己的不耐烦。雁芙看见这女子,脑海中立刻显现返老还童这个词语。这和师傅这样的熟稔,心里猜测,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张叔叔提到的赵奶奶了?!
一个年龄和张璟瑜相仿的女孩,留着俏丽的短发,穿着时下流行的牛仔裤,搭配着白色的衬衫,一路蹦蹦跳跳地跟在赵奶奶身后,小跑到张家老夫人跟前,声音很是欢快地打招呼说:“张奶奶好!”雁芙见师父向那孩子和煦地笑了一笑,“这是嘉嘉吧?半年没见这孩子就长那么大了!”雁芙见那女孩在低头间暗暗吐舌,心里偷笑着这稚气的孩子。
那女孩站在赵奶奶身后,好奇地不停打量跟在张奶奶身后的两个孩子。她对个头比她还小的林雁芙很感兴趣,觉得留着齐刘海黑长发的林雁芙很像她平日玩的芭比娃娃,很可爱!她扯扯正在和张奶奶谈话的奶奶的衣服,指着雁芙说:“奶奶,那个是谁啊?”
这时候赵奶奶这才在孙女的提醒下,留意到跟在张奶奶身后的雁芙和张璟瑜两人,打趣张奶奶,“真是少有,怎么这次还带两个孩子来见我们,他们是你的孙子、孙女?”雁芙连忙点头问好,张奶奶对身后两人说到:“你们叫她赵奶奶就可以了!”“赵奶奶好!”雁芙低弱的声音一下子被张璟瑜响亮的声音给掩盖了,大伙都被张璟瑜的大嗓子给都笑了。
张奶奶热切地拉过雁芙,把一直站在她身后的雁芙推到众人面前,自豪地说:“这是我新收不久的徒弟!挺不错的一个孩子!另外一个是我的孙子,今天非要跟着来看热闹的!”赵奶奶这才认真地打量起林雁芙来,按着这姐姐的脾气,能得她这个姐姐一声不错,已是非常难得的了。跟前这孩子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比之同龄人,整个人有难得的沉稳之气。但是雁芙低头顺眉的温婉性格却让她不喜,她喜欢的是像她孙女那样活泼开朗一些的孩子,这孩子性子太沉了,不是她所喜欢的,话说物以类聚是没错的,收的徒弟跟姐姐她是一个性子。
曾晓嘉不服地努努嘴,从自己自小就被奶奶骗着去弹琴开始,到今年获得全国古琴大赛青少年组金奖为止,曾轻易获得过身边无数人各式各样的称赞。前两年有一次奶奶因为看不惯她一副自满的样子,跟她打赌她得不到张奶奶的一句称赞,当时她信心十足地应承下来,结果是不单单在那一年,在接下来的两三年间,每次到了奶奶和张奶奶的聚会,她都会在众人面前演奏一番,但是屡战屡败,直到在上年她弹奏苦练已久的《碧涧流泉》的时候,才得到一句还可以的评语!实在是让她郁闷很久,现在眼前的小妹妹竟然在张奶奶收她为徒后不久,就能得到她一句不错的赞誉!她觉得自己心中的好胜之心和战火被点燃起,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张奶奶的弟子林雁芙斗琴了……
众人移步到厅内上,看见厅内已坐了不少相谈甚欢的古琴大师,看见张奶奶的到来,连忙有人谦让入席,雁芙谨慎地跟在师傅身后,见到师傅推却那人好意,却没有入席,而是走到被众人包围的一角,人群中心的是一名白发苍苍、满脸皱纹已到古稀之年的男子,张家老夫人神情尊敬地称呼一声:“徐老!”身后的雁芙连忙跟着叫一句:“徐大师好!”只见那老人家爽朗地笑一笑,说:“今天你可来晚了!”转头对雁芙推辞说:“小妹妹,这句大师我可不敢当啊!”雁芙有些疑惑,在她看来自己师傅都得尊称的人,肯定琴技高超,非等闲之辈。难道自己弄错了?……
雁芙站在一边,听见师傅笑了笑问那徐老说:“听说你们月底要去成都演出?”语气里有说不出的艳羡之意。四川成都自古以来就是古琴盛会之地,那里每年都有上千普通居民在学习古琴,是名副其实的“古琴之都”。徐老点点头,语气和善地劝道:“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去参加那个聚会?”张奶奶迟疑一下,她其实也想去见识一下成都的抚琴台,和其他未见过面的琴师交流,但是自出生至今,她从未去过离家那么远的地方,心里有些顾虑,考虑几番,还是缓缓地摇头拒绝了。徐老也不勉强,微微叹口气。
张奶奶回到席上对雁芙说到:“刚刚带你去见的徐老,有人说他是广陵派的传承人,有人说他是梅庵派的,不过他说他自个是音乐派的,因为他跟过很多不同流派的老师学过琴,很有意思的一个人。之前让你叫赵奶奶的那个,学的琴属于岭南派的。不同的传谱、琴学观点、演奏风格决定流派的分类,我不想让你现在就定死在一个学派上。像徐老那样,以后跟着不同的老师学琴,慢慢摸索自己的风格。”
雁芙有些担忧师傅话背后的含义和动机,迟疑地点点头,张奶奶拍拍雁芙的脑袋,“别胡思乱想,我的身体可好着呢,只是以后你考上大学了,肯定要出去外面念书,不过那还是很久远的事,现在还是要好好的给我练习,知道吗?”雁芙这才放下心来,乖巧地点点头。她跟着师傅学习时间长了,自然知道师傅脾性,师傅常是刀子嘴豆腐心,师傅也不太喜欢娇弱、爱撒娇蒙混过关的学生,所以只要做好自个本分,就很容易得师傅欢心。
雁芙安静地坐在一边,见周边的人都只是一直在谈话,并没有要弹琴的意思,心里不免有些失望,怎么琴友相聚不弹琴啊。问起师傅,没想到师傅却笑了,说:“虽然我们当初是因为喜欢同一样东西才认识的,但是古琴却并不是我们生命的唯一,而且并不是只能通过演奏才能交流的啊,这些资历深远的大师一言半语或许就能解开困惑你很久的事情,所以要善于留意倾听!何况今日的聚会是我们几个较为要好的私下聚一聚,不需要弄得像演奏会一样,我们几个是再熟悉不过的朋友了,每个人的琴技、风格都了然于心,所以我们在这会上是不弹琴,只听琴!”听琴!听谁弹琴?总的有人出来弹琴吧?!雁芙心里疑惑不解。
不过很快就有人来帮她解惑,“我叫曾晓嘉!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雁芙回头看看自己身后,空无一人,她有些惊愕地指着自己,看见那个性情活泼的少女点点头,才发现原来自己就是她口中所指的那个小妹妹,心里有些无奈,一时反应不过来,忘记自个在别人看来是个小学生。她连忙站了起来,“晓嘉姐姐你好!我叫林雁芙!”那女孩指着位于客厅一侧的古琴说:“等会我上去弹琴,完了,你也上去演奏一曲给我听听!”说完不等雁芙点头答应,不由分说地直接下决定,“就这么说定了!我有事,先走了!”
雁芙傻乎乎地瞧着曾晓嘉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这是下挑战书!雁雁,别怕!你一定弹的比她好!”这时候一直冷眼旁观的赵奶奶开口说:“那可不一定,人家可是金奖得主!”张璟瑜心里咯噔一下,不由为雁芙担心起来,说:“奶奶,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张家老夫人看见急的团团转的孙子和显得很平静的弟子,心里有些安慰,幸好自己的徒弟还挺镇定的,要是自己的学生是像她孙子那样,才真够让她忧愁的咯!其实曾晓嘉那孩子水平在这没有见面的半年间变得怎么样了,她也不知道,但是在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