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声爆竹,春节来临。
过年了,鞭炮声不断,人们的笑声也不断。
年初二,苏家叫媳妇,高丽云做陪客。她一进门就说,“大娘,新年好,大家新年好。”
苏大娘扶着桌子站起来,高兴地说:“好。”
苏大嫂则起身迎着她,逗她说:“昨儿,不是拜过啦吗?”
高丽云昨天压根儿没出来拜年,装糊涂说:“昨天是昨天的。”
她身穿崭新的杏色中款毛呢大衣,脖间系条浅色细线围脖,衬托得滋养一冬的皮肤更加红晕细腻。
“丽云,我看你比原来胖了白了,越长越水灵好看了。”苏大嫂搬来凳子让坐。
“是吗?大嫂,你不会是看我长得丑,才这样说。”丽云红着脸,笑了笑,坐下。
“大嫂是那号人吗?不信,你问问别人去。”就这样,她们一面闲聊一面和面,切陷包水饺。
中午时,来了几个亲戚,屋子里更加热闹非凡,开始有点盛不开。
仿佛外面不曾下过雪,天气不是多么冷。
苏大娘一会儿去小卖部照应前来买零食的小朋友,一会儿跑到屋里给这个亲戚倒杯水,给那个亲戚说句家常话,忙得像上弦的塑料玩具,一会儿不能停住。
“新媳妇来了,哦,新媳妇来了。”随着门外玩雪的孩子们的嘻闹声,苏冬成领着王红云走了进来。
王红云身穿长款绿色呢大衣,搭着橘红色围脖,脚上那双高跟棉皮鞋,显得她的身材修长美丽。
“下雪,路上好走吗?”有人上前嘘寒问暖,有人以前没有见过她,这会儿急着要瞧瞧,就这样众人哗地一下围了过去。
王红云不是第一次来苏家,可是面对一院子的亲戚朋友,根本认不过来,冲他们露出几分羞涩的笑,算是打招呼。
众人进屋按到男女老少的辈分分别坐在两张桌子上。
坐下不久,一份份热气腾腾地饺子端了上来,有韭菜猪肉馅的,有胡萝卜牛肉馅的,霎时香气溢满整个屋子。
“哎,冬成,你买的韭菜多少钱一斤?今年的韭菜挺贵,不好买。”一位性格爽朗的女人,吃了几个韭菜馅的饺子,转脸问冬成。
苏冬成不好意思地看看王红云,笑了笑没有回答。
苏大嫂忙接过话来说,“没花钱,是人家送的。”
那位女人挺聪明,接着转脸看着王红云说:“你家大棚里种的菜挺多吧,今年菜贵,种大棚的可都发啦。”
“今年天冷,菜不好长。特别是下雪,温度上不去。”王红云面对大家的眼光,简单地说了几句,腼腆地吃了几个饺子。
“哎,冬成,你搞大棚种蔬菜,不用去外边请技术员找老师嘞。”有人对冬成提出善意。
话一打开,人们七嘴八舌地说起来。“我听说搞蔬菜大棚很忙,活多。你家种了两个怎么忙活?成天价干闲不着吧。”王红云抬头冲问话的人笑笑说:“忙不过来花钱雇人。”
“雇人?多少钱,有干的吗?”
“有。去年俺村里有户人家种了十亩棉花,到秋上雇人拾的棉花。”
“哎!”高丽云笑着接过话来说,“你来这里建塑料大棚,不用雇人,冬成哥一个人就行。他干起活来一个人顶两个。”
众人听到这儿,张口哈哈大笑。
王红云没有笑,心中在想:我可没有这个打算。
苏冬成脸红脖子粗地自我解嘲,说:“丽云,我什么时侯干活一个人顶两个人,你说的孙猴子吧。”
满屋子人刚止住笑声,听他这么一说,又都笑起来。
苏大嫂笑着收拾碗筷,“俺小叔子没有孙悟空的本事,干起活来顶不上两个,顶一个半是没有问题的。”
撇下饭碗,亲戚们四处逛了一下,回来时,桌子上摆满了凉菜。
有黄瓜拌猪耳朵、凉拌金针菇、姜汁藕片、葱拌猪肝、酱牛肉,白糖西红柿。
红绿相映的菜蔬,都是人们喜欢吃的。
亲戚朋友坐下碰杯时,依次上来几道热菜,有红烧茄子,蒜苔烧肉,辣炒豆腐,香菇鸡块,糖醋鲤鱼,四喜丸子,清蒸鱼,溜肥肠,炸带鱼,炸藕合。
应有尽有,无不洋溢着主人家的热情和殷实。
众人们谈笑着推杯换盏,不知不觉日落西山,到了向主人家告辞的时候。
“回去跟家里人捎好,路上慢一点走。”高丽云和大家送走王红云,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苏大嫂看见她不停地摁太阳穴。“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事,有点头疼。”
苏大嫂催促她,“在这里忙一天了,赶紧回家歇歇吧。”
“噢,没事,我走了。”她借机告辞。
苏大嫂送她到大门口,“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大嫂。就这两步,一会儿就到家。”高丽云摆手示意她回去,慢慢地走到街上。
“慢一点,路上有冰块,小心踩到打滑。”苏大嫂在后面瞧着她。
夜色已黑,借着积雪的映照还能看清路面。融化了一天的雪水,在路上凝结成一块块冰,被行人踩的高低不平,难以落脚行走。
高丽云走了没几步,一不留神滑了一下,差点摔倒。她站住脚,重新看了看,沿着路边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里走。
街上看不到行人,只有零落的鞭炮声,和着冷冷的寒风伴着她。
“咳,咳咳。”丽云突然觉得一阵恶心,同时有股难闻的气味从胸腔里窜出来被风一迎,一灌,呛了几下,接着有东西一古脑儿撞出咽喉从嘴里排山倒海般地冲出来。
有股倒灌进的气味儿,借着吞咽的动作穿过胃里,钻进五脏六腑。
她顾不得溅了一脚,弄到围巾和呢子大衣上,弯腰使劲咳出许多口水,擤了几下鼻涕,直到心里好受一些,才借势抓起一把雪,擦洗衣服上的污渍。
一阵阵寒风袭来,她禁不住浑身打起哆嗦。
对面走来一位推着自行车的人,歪歪斜斜的身影,一看就是喝过酒。来人是陈林,同学聚会刚回来。
他远远地发现路边有人,看到是丽云,开心地大声说。“丽云,是你呀,怎么啦?”
“没什么。”丽云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弄身上的东西。
陈林看到一地的污秽,尴尬地后退几步说,“上谁家喝酒去来?今天有同学打听你来。”
“给冬成哥陪媳妇来。”高丽云搓搓手里的泥迹,使劲甩了几下胳膊想离开。“谁向你打听我来?”
“都是考上大学的,知道你没有回校复读,觉得十分可惜,还说,你父亲是老师,校长。”
“好了,别说啦!”丽云粗鲁地打断他的话说,“我父亲是老师,我就非得去念书吗?你们眼光太狭窄,难道只有念大学,才算有出息,有作为吗?”
她说完,围好围脖,忘记路滑,急忙抬脚往家走。
也怪那皮鞋底,这会儿已冻成冰,一步没站稳,一个趔趄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陈林见状,慌忙扔下车子走上前去扶她。“哎哟,这么疼呀。”丽云翻身坐起来,觉到浑身火辣辣的疼。
她甩开陈林,揉膝盖和胳膊肘。“见面你说什么不行,偏偏说人家不喜欢上学的事”。
陈林见她摔得好长时间起不来,起来又不敢迈步走路,只得先送她回家。
一家人正在吃晚饭,看到丽云浑身脏兮兮,赶紧迎上来。“快把衣服脱下来,过年刚买的衣服,还没有走亲戚呢。”她母亲高三婶一面埋怨,一面帮她解衣扣。
“嘿嘿,真不害臊!一个大姑娘家还喝酒呢,喝多了。”她小弟蹦过来羞她。
“喝这么多酒,哪有这样陪客人的。”高三婶把衣服扔在沙发上,要给他们倒水喝。
丽云被屋子里的热气一扑,又恶心起来,她难受地捂住嘴巴往外跑,不料撞到门口的陈林,吐了他一身。
这一下,弄得一家人再也吃不下饭。
陈林呢,心里直喊:碰上你,真是倒霉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