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门口,余怒未消的米粒儿仍旧气鼓鼓的。江土看着她那张小脸儿不由的有些想笑,抱着她的肩膀逗她:“怎么?听见豆包没事你还生气了?”
米粒儿甩了他一个白眼:“算那个医生走运,居然刚和你通完电话就跑出去开会了!这要是刚才让我撞见他,我饶不了他!”
江土仍旧笑嘻嘻的劝解她:“好了好了,刚才那个院长不是说了嘛,肠道增粗未必就是肠套叠,也可能是炎症引起的,只要豆包能正常排便就可以排除掉套叠。这多好的消息啊?干嘛还要生气?”
米粒儿一把甩开他的手,跺脚喊道:“那为啥要骗我们?那个医生安的什么心?”
江土不笑了,拉着米粒儿走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理清了一下思路才说:“倒也不能这么说。你要知道,医生这个职业呢,也是技术工作的一种。只要是技术工种,那就有水平的高地和见解的差异。也许在那个医生看来,肠套叠的可能性非常大,所以他才建议做手术,是不是?”
米粒儿根本听不进去:“那为什么人家院长就能肯定的说不是肠套叠?人家院长的水平还不如他一个医生啊?!”
江土有些头大,边琢磨着措辞边劝解:“这个嘛,这个院长一看就是搞技术出身的,以前肯定也做了很久的医生,所以他的水平肯定要高一些,见识也更多嘛。不过技术没有绝对这一说,刚才院长不是也说,还要观察下小豆包是否能正常排便嘛!”
米粒儿听院长判断豆包病情时,已经基本不担心了,但现在依然在生那个医生的气。她一摇头:“我不管!反正我觉着那个医生就是想多骗钱,要不就是他没做过手术,想拿咱家豆包练手呢,哼!”
江土马上一脸严肃地附和道:“就是!我同意!一看那个医生就没做过外科手术!你看他那双手,胖乎乎的,肯定没拿过手术刀!他就是想拿咱家豆包练手,就算治死了他也有足够的理由开脱,那个……宠物医院很少有医患纠纷吧?主要是患者不会外语!”
米粒儿噗嗤一声笑出来,一腔的余怒烟消云散。
江土奸计得逞,马上趁热打铁道:“走!回家揍麻团去!都怪它,把豆包传染了!”
傻乐傻乐的麻团还不知道自己又背了个大锅。它正摇头摆尾地在阳台撕地图呢!
千人千面,狗也是这样。都是两个多月的小金毛,麻团和豆包截然不同。相对于豆包的聪明和肯动脑筋,麻团只要吃饱了就会很开心,当然,如果让它出来玩,那就更开心了。
这种乐天的性格使江土相信,就算全世界的狗都得了忧郁症,也轮不到麻团——这家伙的脑仁估计只有芝麻粒那么一丁点大,除了对吃有反应,其他的条件反射根本建立不起来。譬如说,它又踩屎了……
米粒儿上班去了,江土一个人回到家。还在路上就收到了短信,这个月的工资因为上次犯的错,被扣除了全部绩效,收入一下少了一半。紧接着,幼儿园班级群里老师又开始催大家缴纳下个月的学费。好巧不巧的,物业也发来了费用链接,看得江土一阵阵头大。
在这种情况下,一进门就看到阳台遍地的狼藉,还有满屋的臭狗屎味儿,江土一下子就怒了。他抓起麻团就塞回了笼子,还恶狠狠地使劲摔上了笼子顶盖。麻团被那嘭的一声巨响吓得一哆嗦,赶紧趴下讨好地摇起尾巴。
麻团这两天有点小感冒了,鼻孔上总是湿漉漉的,还好不是粘鼻涕。江土拿了片纸巾给它擦鼻涕时,它还淘气的去咬纸,气头上的江土又顺手给了它一巴掌,麻团又委屈地趴下了。
江土收拾阳台上的狗屎,安静了一会的麻团又开始嗷嗷叫,它想出来。江土耐着性子一直忍到收拾完毕,终于忍不住了,打开笼子往麻团嘴里塞了一个咬球。没想到这下他更后悔——麻团居然连续不停的咬了整整五分钟,江土的耳朵都快被那吱吱声震木了。
江土筋疲力尽地坐在沙发上,找出微信跟米粒儿抱怨:这个货T么到底哪来的?!害得我们多花了六千多块不说,还搭进去豆包半条命,把人折腾够呛!结果这家伙现在倒好,跟个没事人似的整天嗷嗷叫,还挂着两条大鼻涕!!
米粒儿回复了一个掩面哭泣的表情:你能不能不要说的这么搞笑!它是坐货车来的!
江土自己也觉得好笑。他抬头看看麻团专心致志的啃咬那个小球,再看看它那圆圆的小黑鼻子,一腔怒气顿时也不见踪影了。
到了傍晚,医生发来消息,豆包拉了一截食指长度的便便,可以排除肠套叠了。江土松了口气,赶紧告诉了米粒儿。
接下来的两天,豆包总算是不再呕吐了,开始吃东西,虽然只是一点点,但这表明,它的细小,总算治好了。
江土和米粒儿真正的松了口气,终于把这小家伙从鬼门关上给拽回来了,想想这些天的折腾,真是够了。
他俩本打算下午把豆包接回家来照顾,没想到中午江土又接到了医生的消息。现在的江土已经有些害怕收到这个医生的电话了。
医生告诉他,因为长时间无法进食,再加上呕吐和寄生虫太多,豆包的身体机能遭到了严重破坏,它现在严重贫血,必须采取措施。
紧接着,医生发来一张血检结果表。豆包的红细胞数量严重低于正常值,只有1.88,正常值在5.5~8.5之间。他告诉江土,因为贫血严重,豆包已经完全站不起来了,甚至都坐不起来了,只能卧着。再这样下去,豆包的内脏很可能会衰竭,最终死亡。
江土蹭地站了起来!连番的打击,他有些承受不住了。
“这怎么一环套一环的还没完没了了呢?!”他现在突然有些体会到米粒儿那天在医院门口爆发的感觉了!
深吸了口气,他慢慢的和医生用微信聊着,同时自己上网搜索资料。医生没有骗他,豆包现在的红细胞数量确实严重偏低,再这样持续下去,除了死亡没别的结果。
江土犹豫了一下,还是发过去三个字:怎么办?
医生马上回了个消息:输血。
江土沉默了一会儿,再发了几个字:还有别的办法吗?
医生很干脆:没有。其他办法都很冒险,这么小的狗,拖不起。
紧接着,医生做了解释,失血速度高于骨髓造血速度,豆包会越来越弱。他们医院里有专门饲养的供血犬,健康和安全不是问题,而且狗狗的血型多达八种,第一次输血时不论双方是什么血型,都不存在排斥反应,只有以后再次输血时才需要注意血型的匹配,因此请江土放心,云云。
当江土看到“这么小的狗”几个字时,眼前突然一亮。他注意到,豆包的治疗确实有些特殊。它的病情比麻团要重,并发症也比麻团要多,所以它折腾的时间确实很长。但这不是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正因为它是小狗,所以身体的生长机能很旺盛,会对它的亏空进行弥补吗?
江土继续搜索了很多资料,越来越多的资料汇集到一块儿,他慢慢下定了决心:赌一把!
斟酌了一下,江土给医生发了条消息:医生,感谢您这些天对豆包的照顾。在你的精心照料下,豆包的细小和寄生虫都已经治愈,现在的它不是在生病,而是在极度虚弱的恢复期。我们经过商量,还是决定把它接回家来,家里有我们的陪伴,豆包的心情也会好一些,相信这对它的恢复有好处。
医生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他极力劝说江土给豆包做输血:这么小的狗,咱们经过了这么多天的治疗和折腾,好不容易快要好了,为什么要在最后这个关口停下来呢?如果贫血持续下去,首先它的肾脏会出问题,紧接着全身的内脏都会出问题,那时就前功尽弃,后悔莫及!
“如果你觉得费用偏高,咱们可以商量,我可以去跟院长申请,给你们打折,豆包已经治疗这么久了才刚好,不能放弃啊!”医生在那边焦急的说。治疗了十天了,他对豆包也有了一份感情,虽然豆包仍旧不理他。
江土慢慢地说着,让自己每个字都尽量清晰:“医生,谢谢你。从理智上,我相信你说的办法,作为医生,你肯定是从最安全的角度出发。可是我是它的主人,我不想它这么小的狗,身体里就流淌着不属于它的血。”
医生急了:“什么叫不属于它的血!这是治病!难道你为了保持它的血统,就不顾它的命了吗?”一向冷静的医生,罕见的有些激动。
江土的喉头突然有些发哽,他缓了一下,继续慢慢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想它的身体里流淌其他狗的血,只是因为,它太小。如果有排斥——我这样说你不能全都否认吧?我怕万一有排斥反应,已经这么虚弱的它,可能真的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我把它接回来,我来照顾它。我见过豆包刚来时的活力,我见过它才两个月就能从地面爬到笼子顶上去,我见过它才那么小就能腾空跃起转身来咬我……它很厉害!我相信凭它自己,能挺过这一关。如果真的挺不过去……”江土顿了顿,“如果那就是它的命,我也希望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能多陪陪它。”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传来了一声叹息:“我最终当然是要按照你们的意见来做,但我真的不认同。”
江土抬起头,吸了下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