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行得一阵,到了马嵬驿,已将近天黑。大伙儿都累得气喘吁吁,直接倒头便睡。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天子的威严,贵妃的尊容,此刻都已经荡然无存。
薛无痕看到这样的情景,不由得暗自叹息。
如此胡乱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已经是辰时。
众军士继续护着皇帝赶路。这个时候,军中便蔓延出来不满的情绪。刚开始都只是小声议论,后来越来越大声,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大伙儿护着皇帝走了许久,都未曾好好吃过一顿饱饭。加之禁军多为长安人士,这样仓皇出逃,也有些思念家乡。
这样一来,军中的情绪蔓延的特别快,谁都不是滋味。
陈玄礼暗中寻思,这样下去,必然会引起将士变故,说不准会搞一场暴动,那样的话,圣上非常危险。如今之计,只有找一个替罪羊,让禁军杀了泄愤。
不晓得禁军中谁喊了一声,“都饿了一天了,什么时候有吃的!”
“是啊!我看是杨国忠手里有吃的,不肯分给将士!”
陈玄礼心念一动:杨国忠,杀了杨国忠便可保陛下无虞!
“杨国忠蒙蔽圣听,欺君罔上,现在又要挟陛下入蜀中,还不给将士们东西吃,我恨不得生吃了他的肉!”有人激动道。
陈玄礼见将士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眼看要控制不住,便朗声道:“众位将士,大伙儿说得对,杨国忠那厮不是好东西,他手里肯定有东西吃,咱们去寻他要!”
将士们听到陈玄礼将军都这样说,便不再顾虑,在陈玄礼的带领下去寻杨国忠。
陈玄礼带人到的时候,杨国忠正在和几个胡人将领议事。陈玄礼心下暗喜,这是自己送上门了。他大喝一声:“杨国忠勾结胡人谋反!嘿嘿,怪不得没有东西给将士们吃,原来是这样!”
杨国忠大怒,自当宰相以来,皇上都让三分,谁敢这样说话?他大喝道:“陈玄礼,你别血口喷人,你几时看到我想谋反了?我忠心耿耿,天日可见!”
陈玄礼还会管他说什么,朗声道:“将士们,杨国忠不顾我们的死活,妄图谋反。如今天下分崩离析,万乘震荡,岂不是由杨国忠鱼肉庶民,朝野怨恨,以至此耶?若不诛之以谢天下,何以塞四海之怨愤!”
禁军群情激奋,哪里管他是不是宰相,大伙儿齐声道:“我等思之久矣!愿诛杀杨国忠以正君听!”
杨国忠一看势头不好,情知这群人要真动手,他绝对控制不住。他赶紧上马,想到驿馆请求皇帝保护。可是,他还没跑出两步,便被禁军的一支箭射下马来。
众人纷纷上前,一顿拳打脚踢。大家伙跟着皇帝出京,都没有吃好过饭,早就想发泄不满。如今管他什么宰相不宰相,杀了泄愤。一下子,杨国忠被禁军大卸八块,连他身上的肉都被人撕下来吃了几块。
杀了杨国忠还不算解气,大伙儿将他的首级割下,用长矛挑着,悬挂于驿馆之外!
皇帝听得外面人声嘈杂,忙派御史大夫魏方出来问怎么回事。魏方一看到杨国忠的首级被悬挂在这,大喝道:“尔等何敢杀宰相!”
禁军已经红了眼,听到声音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上前将魏方一顿暴打!另一个宰相韦见素看到,便也出言训斥。禁军看到人已经不管是谁,上前便打。堂堂宰相韦见素登时被打得鼻青脸肿,鼻口都是鲜血。
陈玄礼一看势头不对,赶忙叫道:“勿伤韦相公!”
禁军听到陈玄礼叫唤,总算冷静了一下,看到自己打的是韦宰相,纷纷停下了手。
皇帝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便有两个禁军冲进来,拱手道:“陛下,杨国忠勾结胡人谋反,已被陈将军下令处置!”
皇帝大吃一惊,怎么可能!杨国忠不可能会谋反,这个时候谁都可能谋反,唯独杨国忠不可能。皇帝心里明白的很,现在不仅是叛军打着清君侧,杀国忠的旗号,连大唐的人都对他恨之入骨。此刻杨国忠只有依附皇帝,怎么可能会谋反?
皇帝道:“国忠为何会谋反?”
禁军道:“杨国忠图谋不轨,我等将他杀了,还请陛下去慰劳将士。”
皇帝拄着拐杖出门,朗声道:“杨国忠欺君枉法,朕早就想杀了他,正好众位替朕结果了这厮!”
皇帝以为,他出面宽慰将士,他们便会散了,没想到大伙儿还没有要散的意思,还是对他虎视眈眈。
皇帝怔住,道:“众位将士放心,朕决计不会追究你们杀了宰相的罪过,尔等除了奸佞,不仅无罪,反而有功!”
他以为众人不肯散去,是害怕他降罪于他们。
众人仍然没有散去,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睛望着皇帝身边的杨贵妃!
此时,高力士已经看出了缘由,拉了拉皇帝的衣角,道:“陛下,贼本尚在!”
皇帝脑子里“嗡”了一声,道:“什么叫贼本尚在?”
高力士道:“将士虽杀了杨国忠,可贵妃尚在,将士如何能安心?贵妃本无罪,然将士不安。愿陛下三思,以安将士的心!将士安,则陛下安;将士不安,则陛下危怠!”
这一句话如同一个晴天霹雳,狠狠地打在皇帝身上。这话说的太对了,简直是一针见血。皇帝明白了,将士们杀了杨国忠,虽然他下旨免除将士们的罪名,可是杨国忠好歹是贵妃的哥哥,只要贵妃在他旁边,难保哪天,将士们便有掉脑袋的危险。
如果此时不杀了贵妃,恐怕这群人豁出性命,连皇帝也杀了,以求自安!
皇帝实在不敢相信,堂堂九五至尊,竟沦落到这样被人欺凌的地步!
天下谁都明白,皇帝宠爱杨贵妃。人人都知道杨贵妃冠宠六宫,要下令处死贵妃,皇帝如何能忍心。
皇帝面对着一群恶狠狠的禁军,咬了咬牙,道:“朕自有处置!”
禁军仍然不肯离去,谁知道他说的“自有处置”是什么处置,大伙儿仍然盯着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