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像山上群峦叠翠,阳光下树儿冒起袅袅青烟。那不知存在了多久的石像,用它不朽的双眼目送老白等五人下山。路上莫邪用只有她与干将才听得见的声音问:“假如今天他不肯放手,你会怎么样?”
“我会用我的命争夺你。”
莫邪微仰着头看着自己爱人认真的神情,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他也的确有那样的勇气。她把干将的手紧紧地攥在手里久久不愿意松开。他们不久后就要到别的地方去了,这是他们为了颖笙免于受到流言蜚语的攻击而做出的考虑。毕竟颖笙在城中是明媒正娶的把莫邪接进家里的,干将莫邪如是在城中出双入对,那那些来自于市井的流言蜚语给他带来的伤害肯定不亚于鞭笞杖刑。要一个小姐背井离乡,就算是跟着自己心爱的人也是需要勇气的,现在他愿意为她做起勇赴黄泉的准备,她也决定用她的一生来追随着他陪伴着他。
干将信守承诺。下山后并没有就离去,而是把老白、小白请到了家中。一张通用的兑票出现在他的手中:“两千金,我说过只要能与莫邪在一起,愿以千金酬谢,这是你们应得的”,他对下人招了一下手,下人立即又端出三个木盘来,每个木盘中都有一件衣裳,“这是感谢你的,小白姑娘。”
小白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我的?”
莫邪把她拉起来,推着她道:“快拿进去换出来看看吧!”
小白半推半就地拿了一件裙衫进了偏房,须臾小白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彻底大变了样。原本粗布麻衣的她,此刻身上是一身薄薄的绫罗,那丝绸织就的霓裳不仅色泽鲜美也给人以轻盈飘逸的感觉,小白摩抚着那些冰雪图纹的刺绣真是美极了。
“这件叫做‘冰雪奇缘’”,干将用骄傲的语气解释道,“这可不仅仅是一件普通的裙衫。”
老白把扶翼和金狐都放了出来,有些日子没见,扶翼竟然整整大了一圈。莫邪顿时被扶翼吓到了躲在干将身后,干将在外跑过不少生意,走南闯北的他见过不少奇物,因此他并不害怕。下人、丫鬟们也像莫邪一样,有些胆怯。但他们的胆怯也只是片刻,因为扶翼非常的乖,既没有乱跑也没有乱叫,而金狐就无所谓了,它那惹人怜爱的皮毛只会令人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想抚摸的冲动。
扶翼和金狐走到小白面前,小白蹲下想摸摸它,就在她手靠近扶翼的一瞬,扶翼和金狐就突然变小了,然后扶翼和金狐就直接走进了她的袖子里。
小白慌得站起来左看右看,又挥了挥袖子,完全如空无一物一般。
“这就是袖里乾坤,”老白解释道,“和我身上这件一样,别看它平平无奇,这袖子可是能装下你想象不到的东西。”
“对,我家的衣服就是有这秘法,所以价值千金,而且这衣服我家一年也出不了几件,因此有时卖到万金也还有人抢着要。”干将补充道。
“那你一下送我三件”,小白都有些为他感到心痛。
干将点了点头,难掩他心痛的情绪,“我本来只打算送一件的,是莫邪说的,一个女孩子家身上总不能老是一件衣服,所以……。”
“既然如此,莫邪我就不客气了哈”小白赶紧把另外两件收入袖中。
干将、莫邪留老白们小住几日,他们没有拒绝。于是老白、小白、干将、莫邪四人整日在家里谈天说地、饮酒说笑,倒是过了好几天舒舒服服的日子。
有莫邪的陪伴。小白开始偷偷照起了镜子,看着镜中消瘦、憔悴的自己她忍不住抚了抚自己的脸庞。她想自己画一下眉的话,应该也比莫邪漂亮。有几次她照镜子的时候不巧被老白撞见,一次老白故意没走正门,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蹲在窗户上看了好久了。小白红着脸把头埋进了被子里,好久都没有出来。
老白逗她玩儿,“叫莫邪姑娘教教你嘛!她那么漂亮。”
被子里传出沉闷而不耐烦的回音,“哎呀!教了的,还没怎么学会。”
就在他们沉浸在欢声笑语中的时候。坊间的传言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本来说莫家小姐有绝食与世长辞的想法变成了,莫家小姐原是一个修行的人,她早已不食人间五谷、不闻人间烟火,颖家大公子为了让她能潜心修行,于是在石像山上为她修建了一座观宇,莫家小姐就在那里修行。
石像山上也确实平地拔起了一座观宇,里面确实也住着好几位修行的人,但是其中哪一位是莫家小姐很多人就说不清了。
“公子,话已经传出去了,现在大城小巷里都在流传少夫人在山中修行的事”,说话的人是颖家的下人,他正在回禀少主子交给他的差事。
“办得好”,颖笙拨弄着琴弦的手并没有停,“下去领赏吧!”
下人恭敬地退下去后。颖笙朝着在自己左手边的琴师笑谓道:“我编的这个故事是不是不太自然啊!”
琴师笑道:“不自然的故事流传得也才最好。”
颖笙长笑了起来,好像是这个道理。
颖笙的手指拨出悠扬的琴音和琴师的琴音交融在一起,盘旋在夜空中,传到他们身后的湖面上,传到不远处的山石上,又弹回来钻进他们的耳中。一曲终了,颖笙道:“这两天我认识了两个朋友,明天我打算请他们来做客,你也好认识一下,他们都是不错的人。”
琴师答道:“谢过公子,公子欣赏的人,想来必不同凡响。”
颖笙笑着又继续抚弄了一会儿琴才与琴师散去。当晚他就写下了帖子,并嘱咐人送到干将那里去(干将邀请老白他们的时候,他也在,本来是连他一起邀请的,但他没有去)。
老白和小白没有拒绝颖笙的邀请,第二天他们准时赴约。
看不见的风撩起了白色的帷幕,湖面波光粼粼地闪着月色。老白们就坐在湖心的亭子之中,亭子挂着一个静心亭的匾额。小白不会弹琴,因此颖笙只备了三把。琴师还是坐在他的左手边,老白则坐在他的右手。颖笙带着琴师与老白们各叙了礼,琴师十分莞尔大方,“叫我绿玉就好。”
小白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她散发着与莫邪的闺秀之气决然不同的气质,修长的身材裹着光滑的白衫,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的温柔而不失气度。她的眼睛里没有怯懦与害羞,只言片语之间饱含的都是修养与矜持。
老白陪着他们弹了几曲,小白不会只好在他们举杯的时候也跟着喝上几杯。看着老白那应答如流不失风雅的气度,小白对他不禁又多生气一层神秘的崇拜来。
颖笙与老白相谈甚欢,小至山野传闻,大到经国治世,老白都能说上一二。颖笙叹道:“当今天下,周天子衰微,诸侯不听法令,加上诸子百家争鸣,且妖兽横行,天下纷争不断,不知何年何月这纷争才会罢休啊!”
“世有名利在,纷争永不休,要想了却纷争,除非沧海变田,星辰陨落,故我辈当效君子自强不息,方才能利己、利人、利天下啊!”
颖笙举酒一杯,他十分赞同老白的说法,杞人忧天是没有用的,让自身强大才能让一切皆有可能。老白陪着他一同饮下,大有得遇知己的意思。
就在他们互相引为知己的时候,一位下人趋着步子来到静心亭中,禀告道:“公子,您的师父来了。”
颖笙大喜。一来他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见到师父,确实有些想念;二来,他要向师父介绍自己新交的朋友,他相信师父如果知道他有了这样的朋友,师父也一定会高兴的。他站了起来就要出去迎接师父,而他的师父已经笑着走过来了。“听说你前些日子大婚,师父当时有要事在身,因此……。”
话还没有说完,颖笙师父的眼睛已经定格在了小白的胸前。他的记忆是极好的,一眼就认出了小白的玉牌。而小白也同样注意到了那轻盈的身形与那张曾经与她近在咫尺的脸,还有那一条空荡荡的袖子,不是断臂是什么?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颖笙师父没有说下半句,脚尖一点,身形如魅般地朝着小白射了过去。嘭的一声轰鸣,老白与颖笙师父相对而立,两掌相接之处强大的气劲在互相对峙,对峙仅仅只是一瞬,两人都默契地收手弹开。于空中老白长剑出鞘,一套游龙无定十三式剑法就朝着颖笙的师父追斩了过去。颖笙师父少一条手臂不敢怠慢,两个腾挪于湖面上似轻盈的树叶稳稳站住。两人就在湖上大战了起来。
原来颖笙也是冥虚宗的弟子,只是他身在庙堂为官,不方便佩戴冥虚宗的腰牌,因此腰间挂的是官职的牌子。老白也就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是冥虚宗弟子这一层。也是合该冤家路窄,他不仅是冥虚宗的弟子,他还是冥虚子的唯一入室弟子,在冥虚宗他还占着少宗主的位置。
当下师父突然出手,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他哪里知道小白与他师父的恩怨?当下只有让师父与老白停手,问清缘由才好。颖笙也加入湖上的战圈之中,但他并没有偏向哪一方。
小白还没有达到涉水如平地的修为,因此是无能为力的。看到颖笙加入战圈,她忧心老白会不会吃亏。她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四处观望想找一个能帮到老白的地方。
小白的焦急好在有绿玉控制,她安慰着小白把她带到岸边远离战圈道:“我们现在帮不上任何忙,还是就在这儿静观其变的好。”
小白虽然心急,但事实却也如绿玉所说,因此她只好心急如焚地看着湖中的大战。在她的意念中,她叫金狐去帮忙,金狐怯懦地回答她‘它目前的修为只是刚成妖不久,还没有修炼过术法,因此是没有什么法力的。功力与法力都必须分别从修炼武功与术法中得到,三界之中人、兽、妖、魔、神皆如此,没有谁能仅仅是靠吸收天地灵元就能有法力的,灵元是力量的根本,而要想施展灵元的力量则非通过武功和术法不可。’
“真没用”,小白骂道。几百岁的金狐知道她现在心急,也就没有还嘴。
湖水上老白的长剑锋利无比,而冥虚子始终与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颖笙在他们的你来我往之间周旋着,但根本没有什么用,“滚开”,随着老白、冥虚子同时发出的低喝,颖笙被一股强大的气劲逼回岸上。他终于知道原来自己离师父还有不小的距离,他对自己有些失望,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他也只好像小白一样焦急地在岸边静观其变。
老白的十三路剑法就要接近尾声,冥虚子仍形如鬼魅般在湖面上忽左忽右,剑锋总是差那么一点儿。“最后一式,长剑千里”,老白爆发出低喝,冥虚子能感觉得到这不是一般的招数,赶紧把距离拉开一些。老白的长剑刺了出去,但是这个距离是无论如何也刺不到冥虚子的。老白并没有停,剑锋划破空气朝敌人而去,随着老白的移动,奇异的现象出现了,剑似乎长长了,没错确实是变长了,老白手中的长剑咻地一声延长数丈转瞬就到了冥虚子的眼前。
冥虚子手中快速地结起古怪的印,念道:“两仪相生,无相无我——擒龙在手”。冥虚子朝着湖底一抓,一块巨石破水而出,叮的一声刚好挡住来剑。
剑变长以后,老白腾得更高了,又施展起游龙无定剑法来。湖面上冥虚子念着咒语挥石相抗,一剑一石分分合合,直打得砂石四溅,水波粼粼,整个郑城都被震动了。随着剧烈的碰撞,剑变得越来越短,巨石也被削去大半。两个人也越挨越近。在他们即将近在咫尺的时候,咒语与结印几乎都是同时完成的,冥虚子低喝道“灭魂术”,老白低喝道“斩灵术”。老白以手为刃当空斩下,冥虚子以指为剑朝面门而去。掌、指就如两座巍峨的冰山一般相撞在一起,巨大的气劲分散开来,轰的一声湖心亭子化为齑粉。
仅仅相峙一瞬,老白、冥虚子都各自被气劲震回到岸边。老白在小白身旁落下,冥虚子也准确地落在颖笙的身旁。
“如不是我伤了一臂,你绝不是我的对手”,冥虚子气愤道。
老白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反唇相讥道:“如不是我曾身中剧毒,你也绝不是我的对手。”
颖笙不知道师父到底与老白们有什么恩怨,但看师父出手的程度。眼下要说服师父罢手那是不可能的。看着自己热情邀请而来的客人,颖笙觉得他们今天决不能在他的府上受伤甚或是损命。那绝非待客之道。况且他实在觉得老白、小白绝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难道是自己走了眼?颖笙觉得不会,况且无论他们是善是恶最好还是改天问清楚再说。假如他们真是大恶之人,那自己一定助师父铲除他们。那假如他们并非大恶之人呢?颖笙不敢再想下去,再想下去就是师命与自己的良心的斗争了。他必须赶紧下决定,否则再要不了多久宗门的人变回循声而来,到那时凭师父的脾气,老白们不死也要脱层皮。
“颖笙,快助为师一臂之力,杀了那个女孩,把玉牌拿过来”,冥虚子对自己钟爱的弟子下命令道,言罢便再次朝老白们冲了过去。
老白正待接招,小白的指尖也凝聚起了她最熟悉的雷电之力。
颖笙的手上快速结了一个印,念道:“两仪相生、无相无我——缚”,颖笙的灵元快速地追上了自己的师父,冥虚子惊讶地看着缚在自己身上的灵元。颖笙一跃到了师父与老白之间拦下出招的老白。而小白指尖凝聚的雷电之力已经打了过来,只见颖笙挥了两圈袖子一把抓住射来的雷电之力,用力一捏,小白凝聚的雷电之力在他的手中化为了一缕青烟。颖笙急道“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看着这个形势,老白一把抓住小白一跃而起,几个腾挪后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老白们成功脱身后,嘭的一声,冥虚子挣开了颖笙的术法。啪的一声,颖笙被师父狠狠地抽在脸上,冥虚子恶狠狠地骂着自己的爱徒:“你个逆徒。”
颖笙跪拜在地,拱手告道:“师父,他们是徒儿的好友,徒儿实在不能眼看着他们就这么身死命陨,若他们真是大逆不道做了十分对不起师父的事情,徒儿就是远在天边也一定拿住他们交给师父,任由师父处置。”
听到颖笙说,‘大逆不道,做了十分对不起他的事’,冥虚子的怒气一下子弱了很多,他长叹一声“唉~~~”,于是拂袖离去。无论身后的弟子如何呼喊,他都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