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番相当激烈的心理斗争之后,海狄克最终决定暂时按兵不动,思考利弊关系,他最终还是得出了自己应该暂时不会遭到生命危险的结论。
当然得老实说,海狄克承认他有赌的成分。
他赌的是洁莉的智商。
“既然我敢在洁莉面前暴露王权邀请函的秘密,就代表着我也敢在其他人的面前暴露这个秘密——至少在法律中,从来都没有关于这方面的约束,大家都是约定俗成罢了......
“而在这种情况下,各大势力间彼此制衡,反倒是谁都不能把我怎么样。
“呵呵,或许倒霉的洁莉还得因为自身的特殊性,被迫肩负起我的人身安全也不一定呢......”
海狄克相信,洁莉那样聪明的人不会不懂这个道理,至于保护自己这种事情,他只是随便想了一下,并没有对此抱有希望。
就结果而言,海狄克很满意,但是就过程而言,他觉得自己会遗臭万年也不一定。
原本对于王位邀请函,大家都遵守着那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大家在受到信函后闷声做人,不露声色,彼此相安无事。
而其中,信函的不确定性是防止大家谋朝篡位的相当有效的手段,只要信函的存在是不确定的,大家的希望就都存在,在那种情况下,谋朝篡位的可能性很小,一般来说,也不会发生大的变故。
但是今天海狄克坏了这个规矩。
他的侥幸,建立在破坏规则之上。
这是他之后经过各种套话才回忆起的内容。
在米萨王国里,除去因为非自然原因而登上王位的国王,其他的正常继位国王的确立,都是在隐秘中进行的。
米萨王国皇室与教会签订契约,新晋国王要在接任王位之前,前往古德岛,也就是教会的圣地,去参加一个所谓的学术协会,在那里进修之后,才能回来继任王位。
而这个邀请中的邀请函,也就是昨天晚上海狄克拿到的信函,就是所谓的王权邀请函。
换句话说,纳尔涅八世,也就是海狄克的叔父,选择了海狄克作为下一任继位者,也就是米萨王国的新晋国王。
而这个秘密,仅限流传于皇室内部,不为外人所知。
在各种旁敲侧击基本确认这个信息后,他差点没有抑制住自己的震惊与恐惧,险些在安娜面前露了马脚。
但是当时的安娜明显已经被他所震惊,甚至于不敢抬起头来,自然也就看不出什么异常来,这让海狄克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呼,不得不说,这次真的是彻底的失败啊......
“如果安娜当时稍微看出我的那么一点点异常,很大概率上就得陷入怀疑当中......”
海狄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开始思考起自己在这件事中所犯下的错误。
“首先来说最根本的,就是我太大意了。
“这几天下来,我只顾着因为顺利融入海狄克的生活而沾沾自喜,竟然忽略了海狄克的记忆破损的问题!
“虽然对海狄克这一形象的理解没问题,但是必须承认,对于角色的过分理解也是间接导致这一重大纰漏的间接原因!
“而且再细想呢?如果只有这一点的记忆丢失其实也还好,但是我怎么就能确定自己丢失的记忆就正正好好的卡在了这一点上呢?
“只能保险一点的认为,自己仍然存在记忆缺失的情况了。”
想到这,海狄克愣了一下。就现在而言,他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来完成自身记忆碎片的检索,实在是难于登天!
记忆这种玩意,实在是太多太杂,并且包含着太多的不确定性了。
他缓缓的环顾了一圈四周,暗枣红色的书桌,被各种书籍塞的满满当当的书柜,柔软的床榻,厚实的地毯,墙上挂着的装饰剑,还没来得及使用的壁炉以及那套他颇为喜欢的茶具......尽管只有几天的相处时间,但是受到前身的影响,他也不由得对这里有了些许感情。
“唉,看来最终还是免不了跑路啊.....”
固然,他的记忆上的缺失是促使他做出这个选择的最大原因,但是除此之外,海狄克也有其他的考量。
自己已经坏了规矩,那么别人照样也可以用犯规的方式对自己做出反击,现在自己可能没有什么危险,但是对方反应过来只是迟早的事,如果不跑路的话,只怕是自己将会迎来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事也说不一定。
而且现在这个时间点,无疑是跑路的最好时机,教会的人过不了几天就该到了,到时候正好也有了出逃的正当理由,教会势力范围之大,想来洁莉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至于那个嫌犯,自然也就用不着教会交接到王国手中了,反正自己马上就要去那边了,我需要去说一声,不然就这样错过去的话,就麻烦了。
还有就是......
他想起了裴罗妮娅。
......
“我想我们会合作的很愉快的,温斯顿先生。”
如果说之前马尔尼还有些怀疑温斯顿是否真的有自己所需要的能力,而不是一个江湖骗子的话,那么现在,马尔尼对他就只剩下了敬佩和赞叹。
他实在没有想到,眼前这位长相寒酸,衣着破旧,就连见习魔法师称号都没有获得的杂货铺老板,竟然将困扰了无数魔法大师的难题给轻易的解决了!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您说什么,先生?哦!请原谅我这该死的耳朵!它总是在关键时候失灵!”
沉浸在喜悦当中的温斯顿一时没有听清。
“哦,没什么,我只是被这伟大的发明成果所震撼了。
马尔尼继续补充到:“如果方便的话,您能告诉我这个精密的仪器是如何运转的吗?
“我很好奇,我们之前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很多人甚至认为符咒在理论上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在三角形定理下的约束下,我们没办法用铭文的方式来为其提供足够的灵性,但是在今天看来,我们似乎大错特错了......”
他清楚的看到,温斯顿的发明正是依靠铭文的方式来完成的。
“呵呵,实际上它的原理并没有那么复杂,我只不过是换了一种特别的语言罢了。”
温斯顿并没有打算隐瞒自己的成果,他知道既然自己的成果已经被对方看上。与其继续隐瞒原理,倒不如当送个顺水人情。
一方面来说,对方身为贵族,根本没必要和自己在这种小事上耍心机,要知道,贵族老爷的颜面要比金子重要的多——尤其是这种看上去混的相当不错的。
另一方面,就算是告诉了他,对他来说用处也不大,毕竟那种语言已经失传了太久,适当透露点信息,还能让更加凸显出自己的价值。
想到这儿,温斯顿状似随意地笑了笑,接着说道:“一种被称为古弗萨克语的语言。”
他注意到,对方在听到那个语言的名字之后,情绪出现了明显的波动。他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古弗萨克语是现在为数不多的魔法师圈子中广为盛传的一种的语言,几个世纪以来,古弗萨克语的破译一直被几乎所有的魔法师所津津乐道,即使是破译了一个单词,也会引起不小的轰动。
而关于古弗萨克语的来历,也是众说纷纭,圈内比较认可的一种说法是,现在人们所掌握的全部古弗萨克语最开始是来自于复兴时代,最早的一批冒险者冒着生命危险在某个不知名的地下遗迹中所记录下来的。
当时正处于魔法复兴的巨大浪潮中,在经过了数个世纪的压迫后,人们对于魔法的热情达到了空前绝后的程度。
而经过人们的粗略研究后发现,古弗萨克语对于魔力的调动有着极为强烈的敏感度,这无疑使得古弗萨克语红极一时,仅仅是通过有限的记载,也不难看出当时人们对于这种语言几乎已经达到了疯狂的程度。
但即使是这样,也没人最终将其成功破译出来。
越向后翻译,人们就越是发现,这一套所谓的语言甚至根本就不能够形成一个自洽的逻辑,许多人最后甚至得出这根本就不是一门语言的结论,因为无论是从语法还是词汇上来讲,它的诡异的规则都使得自己很勉强能称得上是一门语言。
尽管有人声称这是由于现有的古弗萨克语言的储备量不足,但是主流的观点还是认为古弗萨克语的翻译问题无解。
直到后来,一切止于某个研究古弗萨克语的学者的不明意义的自杀。
就像是浪潮一样,越来越多的人在研究古弗萨克语的过程中不断地自杀,前仆后继。以至于到了最后,官方甚至不得不和教会联手,把这种可怕的语言彻底封禁,自杀的浪潮才慢慢的褪去。
从此,古弗萨克语成为禁语,慢慢的如同许多事物一般,消失在了公众的眼中。
但是在现在,魔法低迷的时代,古弗萨克语反而更像是一种允许的禁止,坊间甚至传言有专门研究古弗萨克语的神秘宗教,一直从复兴时代传到了现在的曙光时代。
只是再也没有那么多人没人关心罢了。
然而这个时候,这个名为温斯顿的男人突然冷不丁表明,自己已经破译了古弗萨克语。这怎能不让马尔尼感到万分惊愕!
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马尔尼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他努力抑制着自己复杂的心情,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慌乱,清了清喉咙问道:
“您说的使用古弗萨克语,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您已经完成了古弗萨克语的翻译呢?”
这一点很重要,使用一门语言与理解这门语言其间相差甚远,他很清楚其中不同。
“您的智慧令我折服!”
温斯顿意识到自己的小把戏几乎在瞬间就已经被对方所识破,这让他有些懊恼,也有些惭愧,同时也变得更加谨慎。
果然贵族老爷的脑子就是不一样啊!比那群贱民难糊弄多了......
尽管心中略有腹诽,温斯顿却是对眼前的绅士愈加尊敬起来。
“实话不瞒您说,我当然没有翻译出这种可怕的语言,我所做到的,只不过是找到了几种固有的排列顺序而已,通过这种顺序,我发现那能很有效的收集起足够的灵性。
一般来说,按照这种组合所铭刻出来的铭文,与小型祭坛所引动的灵性相差不多,甚至于在很多时候,铭文引动的灵性足够和某些偏小的中型祭坛相媲美!”
马尔尼这次没能抑制住自己的激动。
这就是他一直在找的!
这甚至大大的超过了他的心理预期!
看到面前那位优雅的贵族老爷像是遭了雷劈一般,久久不能回复正常,温斯顿知道他终于成功了。
许久之后,马尔尼终于恢复了平静。
“温斯顿大师,请务必让我这样称呼您,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像您展示的这个铭文,我想即使是刻印到其他的物品上面,也是能够起到功效的吧。”
“理论上讲确实是可以的,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却未必可行。”
温斯顿没有反驳大师的名号,他等待这一声称呼实在是太久了。
“您知道的,根据三角形定理,我们需要祭坛,咏唱和祭品,如今在古弗萨克语的铭文排列中,我已经能够确定祭坛和咏唱都能通过铭文来代替。
“但是祭品,却不行。”
温斯顿重新感到了些许紧张。
“祭品无法由铭文来代替,这一点我是确定的。”
他将放在桌上的铭刻着古弗萨克语言的石块拿在手中,继续说道:“您看到的这个石块,实际上并不是普通的石块,而是经过精油浸泡了数日的产物。
“因此,这件物品本身已经具备了作为祭品的特性,但是即便如此,这种特性还是少之又少,甚至根本支撑不了大规模的魔法。
“我之前确实说过,通过铭文,它能够吸引到的灵性并不算少,但是那只是吸引过来的而已。
“在一场祭祀中,祭品实际上充当的是一个货币的角色,灵性就相当于货物,灵性就算再多,我们没有祭品,所能操纵的灵性也只能是极少的一部分。
“就像您所看到的,那只是一朵小火苗。
温斯顿低下头,他能听到,自己的声音逐渐小了下来。
但是马尔尼的反应并不如他所料。
“呵呵,温斯顿大师,我明白你的意思。
“等价交换的生意,才是最公平的生意,不是吗?
“但是您也不必如此悲观,我这里有些东西想要给您看一下,我相信您一定会很感兴趣的。”
温斯顿一时有些迷茫。
他的身旁,从一开始便本就漫不经心的里维特侧过脸去,没再看身边的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