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市。
2016年8月9号,农历的七夕节。
郁野揉了揉眼伸了个懒腰,长时间蹲身使她全身困顿,可是却又不得不打着呵欠继续蹲下身来忙活地上一堆凌乱的鲜切花。街上的店铺陆陆续续都在开门了,专注的郁野不由得也加快了手头的动作。
不大的店里,几个年轻的女孩子穿梭忙碌着,店里一时只听见剪刀的咔嚓声。
“大家都辛苦啦,这会儿还不到午饭时间,我就先请各位喝杯奶茶。七夕店里忙的很,咱们都再坚持坚持,今儿个工资发双倍!”郁野站在柜台前,笑眯眯的看着她的店员女孩子们,声音愉快的说道。
隔壁刚开张的店里,店员已经高效率的送过来了,超级豪华的大杯奶茶,给已经升腾起的暑气降了降温。可爱别致的小蛋糕,更是让几个女孩子两眼放光。
十点半,上班族已经开始工作了,早高峰也渐渐过去了。郁野挎着包,慢悠悠晃上公交,找了个位置坐下。
稍稍偏离市中心的地段,一家面馆静悄悄的坐落着。在周围“沙县小吃”“阿臻米粉”“凉皮大盘鸡”以及“麦当劳”“肯德基”各色中西结合的店铺里,平凡的不能再平凡。
唯一引人瞩目的,则是它的名字。
门头招牌上只有“面馆”两字,字数优势使它从一众招牌中脱颖而出,和周围的挨挨挤挤相比显得有些孤零零。
现在还不是饭点,店里冷冷清清没有客人。没什么可帮忙的,郁野索性拿了一本书,趁着还不是特别热,坐到门口的遮阳伞下了。
为了保证七夕当日鲜花的供应和花店的正常运转,郁野在花店里打地铺将就了大半夜,后半夜到机场接了空运过来的一批花,又马不停蹄的开始处理包装起来。
脑子里一团浆糊似的,眼皮也越发的沉重。
郁野是被惊醒的,没有人或是噪声惊扰,某个瞬间仿佛忽然有所感,她悚然一惊,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站在她头顶上方,一时有些看不清面庞。
郁野这才发觉,太阳不知不觉往正空移了移,原本随意撑开的大阳伞,早已经遮不住她的头顶了。
原本拿在手里的书因为郁野的抖动掉在了地上,她忙弯腰去拾,不期然险些和另一人撞在一起,郁野下意识躲闪。
来人动作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直起身。郁野顺利将书拾起,抱在怀里,连人带椅子往后不着痕迹的退了退。
“不热吗?怎么睡太阳底下了?”
“看书看的有点困,没注意就睡过去了。”
郁野鼻尖额头沁了一层细,一张面巾纸递到她面前。她接过纸,后知后觉发现来人额上脸上的汗,丝毫不比她的少。
二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店。
隔着收银台,郁野扬了扬杯子,冲着温弋北问:“想喝点什么,茶还是酸梅汤?”
温弋北脸上一直挂着笑意:“都好。”
郁野抬头看了他一眼,温弋北的汗还未消下去,脸颊也热的发红。她略一思索,走向了后厨。
隔着几步就闻到了酸梅汤的味道,温弋北捧起杯子,三两口就喝了个干净。
“慢点。”郁野复又给他满上一杯。
他果然慢慢的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充斥口腔,不烫不凉,和他喝过的任何酸梅汤都不一样。
温弋北低着头握着杯子不言不语,仿佛在研究酸梅汤的成分,郁野坐在他对面也不知道说点什么,一时间场面忽然就冷了下来。
“要吃点什么吗?”郁野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安静,指着墙上牌子问道。
温弋北这才放下杯子,抬头笑:“都好。”
郁野滞了一下,这人怎么忽然就傻乎乎的只会说“都好”这一句了?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抬脚走进了后厨。
“小郁要做什么面?”面馆员工静姐已经自觉走到案边。
郁野摇摇头,已经抓起围裙穿戴起来,是要亲自上灶了。静姐也见怪不怪,自去忙活其他的去了。
温弋北静静地坐着,店里除他之外并无其他客人。透明玻璃后,那个熟悉的身影围着围裙,头发被一丝不苟的包了起来,没有露出丁点。口罩将她的半张脸遮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始终低垂专注着手上的功夫。
那眼睛温弋北记得并且很熟悉,只是今天有些发红。
温弋北视线被遮挡住了一半,但是却莫名的仿佛看得到,一团白而柔软的面团在她的手下揉搓着,擀面杖飞快擀动,面团成了一张薄薄的面皮,三两下便被切成粗细厚薄匀称的面条。
郁野做好面条,换了一张案板利落的切着西红柿青辣椒,鸡蛋磕进碗中飞快的被打散。灶火被打着,热油嗤啦一声响,鸡蛋已经快速的落入锅里……
仿佛只是发呆的功夫,一碗面已经放在了他的面前。
鸡蛋打卤面。鸡蛋嫩黄,西红柿鲜艳,青菜点缀着,衬得面莹白润泽。
更精致了,也更,诱人了。温弋北举着筷子,默默的打量眼前这碗面,心思却飘忽的厉害。
郁野没能出来,店里已经陆续进来了几位客人,她来不及打声招呼,又马上投入到了下一份面当中去了。
午饭时间到了,人越来越多了。郁野在后厨忙的几乎脚不沾地,她甚至都不知道温弋北什么时候离开的。
好不容易过了饭点,店里的人收拾着桌椅后厨,她才终于有时间脱了行头坐下来歇一歇。喝了一口白开水,郁野的视线下意识的飘向了店里,那个位置,之前温弋北坐过。
意料之外的这一面,仿佛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偶然相遇,郁野很快便抛之脑后,各种事情忙的她几乎脚不沾地。
直到返校前一天,郁野才抽空儿来了次面馆。服务员小霞一见到她,就立刻招呼道:“老板,你的书落在店里了。”说着把书递了过来,又笑着问道:“老板看完之后能不能借给我也看看?这小说看名字就感觉很好看。”
“怪不得我找不到这本书了,原来丢店里了。”郁野笑着接过,“好呀,等我看完借你,这可是我超喜欢的作者呢。”
一晃一周过去了,全国各地早已经开学,郁野也坐在了桐城学校的教室里。
不同于北野,九月的桐城还很热,暑气未消让人也有些昏昏沉沉的。宿舍的风扇高速转动着,发出些微吱呀的噪声,郁野却有些睡不着了。
她想起午休时,正准备继续读原应在假期就看完,却因为落在店里没找到的那本书,刚一翻就飘下来一张纸。那张纸上,写着:你什么时候有空,老同学一起叙叙旧。
一笔一画绕的很有个性的字,几年都不曾改变过,绝对是温弋北写的没错了。
“这个……”郁野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了,都什么年代了还写小纸条,继而有些自嘲。
有多久没见了呢?大概有五六年了吧?
的确是很久了呢。
那些随着时间仿佛早已淡漠的记忆,又重新活泛了起来,在这个燥热的夜晚,重新翻滚了出来,鲜明的一点也不曾褪色。
随着记忆而来的,是悄然翻动的情绪,不热烈,却足够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