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满是艰难险阻,跌宕起伏,陈行道经常想着怎么离开,为此,他常常陷入深刻的思考,后来,他顿悟了,只有死才能离开。
陈行道生在黄州城,家境优渥的府第大家,墙高府深。陈行道小时候只能身处幽府,在大院观天。只有在陈老爹去终南山拜谒凌虚子时,才能在老爹方圆半丈之内,看一看花花世界。
“行道,终南山凌虚子大师说你与道颇深,甚合道缘,你看如何?”
“依我看很好!”十二岁的陈行道斩钉截铁,幽府深宅让他深恶痛绝,坐井观天让泯灭自由。家府虽然富足,高枕无忧,但没吃过苦头的陈行道不以为然。
“今年虚岁十二,也该让你看一看这人间乱世道图了!”
“求之不得!”陈行道只敢心里嘀咕,又道,“爹说得是!”
“今天上终南山也没其它事,就是送你去拜师学艺。”陈老爹道,“凌虚子大师与我交情深重,待你如我一般。”
“像爹一样!”陈行道颇为心惊。
“怎么?你要懂得喜怒不露于形,哀乐不现于色,看你一脸惊喜,不要太过激动!”
陈行道道:“拜师学艺是端正体面的大事,孩儿我今日着装也不甚隆重规矩,发冠打理得也不甚好看,这一身行头着装去终南山拜师是不是有辱你的斯文体面!”
“终南山凌虚子非凡夫俗子,讲究门面行头,他虚怀若谷,志趣高雅,不会为这些零碎小事怪罪你。”陈老爹顿了顿,想了想,又道,“万一……万一怪罪,我看他终南山道门守山金兽有些掉漆色,大不了……大不了为山门金兽重塑金身,做终南山香主,看他怎地怪罪。”
陈行道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道:“凌虚子不是志趣高雅么,花费钱财就能摆平?”
陈老爹连连摇头,道:“非也,非也,你看那天上仙神个个金光闪闪,珠光宝气,你以为不虚珠宝金银打造么,天上仙神如此,何况终南山凌虚子呢。”
陈行道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道:“我没见过仙神,难道老爹你见过。”
“岂止见过,还……”陈老爹欲言又止,“净问些没用的,口干舌燥,不如快走几步,上终南山喝口茶水。”
父子二人上到山门前,眼前山门高墙煞是宏伟大气,捣椒泥墙高筑丈余,山门二丈有余,满刷红漆,红漆大门紧闭,看来信男善女不多。
“爹,那就是你说的守山金兽!”陈行道手指守山金兽道,金兽乃上古异兽盘与,横更所生,性格嫉恶如仇,吞噬妖魔恶鬼为生,终南山虽然是清净之地,但也不少扰乱清净的魑魅魍魉。金兽蹲伏山门,可食魑魅魍魉,可驱妖魔鬼怪,保终南山清净安宁。
陈行道上前看两尊金兽,真个儿威猛无此,足有两尺方圆,瞪眼竖眉,方口圆鼻,短尾健蹄,须发如火喷,眼神似刀剑,吞吐如长河,啸声雷霆震。
陈行道笑道:“不过都是石头涂金漆,外强中干。”
陈老爹赶紧打住儿子言论,郑重其事道:“虽然都是石头做的,但蕴含道心,你个小子怎能有不肖之语。”
陈老爹轻叩铜环,半晌探出一颗头来,是个七八岁小童子,问道:“你找谁?”
“我找你家师父,快去通报。”陈老爹给小童子塞一小包果脯,“快去,快去,下次来可要认得我。”
小童子喜笑颜开,对陈老爹耍了个笑,道:“原来是师父好友,我就去通报。”说完,哒哒哒一阵小跑去通报。
“爹,这小孩好没道理,是个小人精。”
陈老爹摇摇头道:“一心向善,吃斋念佛的和尚都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我等俗人不俗岂可自称俗人,但俗归俗,我们都称其为人情世故,你这小子悟性还不如七八岁孩童。”
“见钱眼开就见钱眼开,哪有这么多道理。”陈行道嘀咕一阵,又怕挨揍,不敢多话。
这时,山门不紧不慢开启,一个七八十岁,仙风道骨,白须长髯正大步流星走来,甚是矫健,来者自然是终南山扛把子凌虚子。
“老友,你终于来了,贫道想你想得苦呢!”凌虚子喜笑颜开,鹤发童颜,步履矫健,一身雪素道装,大步雄姿,拂尘乱摆。
“看把这老头激动地。”陈心道嘀咕。
“彼此彼此,许久不见,老友你又年轻不少,有什么养生诀窍,还需告知小弟呀!”陈老爹道。
“我服的是皮囊剂,你挣的是金银山,你我可要好好研究研究,相互借鉴借鉴才是。”凌虚子道。
陈老爹大笑道:“说笑,说笑,怎能当真呢!”
凌虚子掺着陈老爹一只手,向大殿去,道:“老弟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当着大殿诸位祖师,可不要晦言晦语,免得到时怪罪你宝贝儿子。”大师对陈老爹挤眉弄眼。
陈老爹笑道:“各位祖师在上,区区后生人微言轻,祖师听来似儿戏。”
凌虚子堂堂得道高人,竟做出一个狡黠的样子道:“谁不知黄州第一富,黄州第一府,黄州第一……名号颇多,定不是空穴来风。”
陈老爹道:“老兄堂堂终南山凌虚子,俗人冠我名号,你竟当真,岂不与俗人无二。”
凌虚子白了一眼陈老爹,道:“我知你心思,既然下定决心,我定全心全意教授,只是伙食出纳还需要你自己承担。”
陈老爹道:“十年前我断了香主之名,今个儿我就出资续上,明日,我便差人将香火奉上。”
凌虚子眉开眼笑,将陈行道父子二人引到清修房,童子端茶倒水,极是规矩恭敬。
清修房简朴素雅,香烟缭缭,墙上老师祖挂像庄严肃穆,正气凌然。
凌虚子端详陈行道一番,眼神甚是复杂,道:“你爹意欲将你送我门下,你看如何!”
陈行道恭敬道:“我只怕大师不收,其他都服从我爹安排。”
凌虚子颔首应道:“你爹乃我终南山香主,不会不收。”
“这凌虚子大师倒是直接。”陈行道心道,面上连连点头。
陈老爹呵呵笑道:“我小儿虽颇为顽劣,但也还望老友多多关照,皮肉毛伤不碍事,有个三长两短我可要向老兄你讨说法了。”
凌虚子小嘬一口清茶,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但是嘛,山门之中,可保无虞,山门之外,明刀暗箭,妖魔鬼怪,可就不敢打包票,不过,我有一手保无虞,护平安的妙术可传授给他,以应万全,只是,需要劳精费神,损耗多年功力。”
陈老爹道:“既然老兄费神费力,我儿也有幸入了了山门,我看大殿供奉的祖师爷都陈旧微损了,尊重祖师爷我不是说一套做一套,过个十天半个月,选个黄道吉日为祖师爷重塑金身。”
“好,好,好!”凌虚子喜不自胜,鼓掌大笑,“等的就是你这句……”戛然而止,半晌又道:“祖师爷供奉地不顺畅,老朽我活得自然也不顺畅,祖师爷有新装,贫道我脸上也有光,自有道光生,妖魔不敢近,你儿子安枕无忧。”
凌虚子言辞粗俗,没个出家人体面,但陈老爹对凌虚子却是相当了解,对凌虚子道行从不怀疑。他可不是视财如命的老汉,他可是凌虚子,如雷贯耳,一字千金。
凌虚子喝了口茶水,道:“贫道会看相之术,我给你看上一看,能不能看一看命里命数,泄一泄天机。”凌虚子很是玩味地看着陈行道。
“你我相识长久,我怎地不知道你会看相,什么命里命数,天机地机,若是胡言乱语,担心五雷轰顶,不得好死,我儿命中甚好,不消你看相。”陈老爹坚决反对。
陈老爹和凌虚子闲侃一阵,让小童子带着陈行道到处逛逛。
“我观行道气运不长,命道不好,但又勃勃生机,他是一个受苦受难,多灾多磨的面相呀!”凌虚子道,“他是你宝贝疙瘩,要不是你有什么为难处,定然不会送他来终南山吃苦。”凌虚子带陈老爹在后山剑台,论一论陈行道。
陈老爹哀叹一声,道:“命中事命中定,我能保他衣食无忧,但不能护他一生周全,命中凶相,受难多磨,还需以道来解。”
“如此不是害我终南山么,我看行道命里三病六疾九灾十二磨,命格强硬,只怕不能……不能善终。”凌虚子抚长髯,看向终南山万重山景道,“老弟,你为了救你儿子,也不顾老朽我身体吃不吃得消。”
陈老爹道:“一声大师可不是白叫,你是得道高人,我儿命纵使再多磨难灾祸,也对你不影响。”
凌虚子摇了摇头,道:“尚未羽化,怎能说得道。不过,既然如此明了,我也有条件。”
“什么?”
“入山门,不拜师,传授道法这方面会全心全意,你我关系深重,若是行道学艺不精,我脸皮也不好看。”
陈老爹顿了顿,终究还是有些遗憾,道:“只要能拜入门下就好。”
“生死由命,贫道虽朽,但也惜命。”
陈老爹点了点头,道:“我儿就暂时托付给你了。”
凌虚子,陈老爹叙旧一阵,又把陈行道安排妥当,陈老爹才安心下山。
“师兄,终南山有哪些好耍去处?”陈行道自来熟,和八岁小师兄聊得开。
小师兄白了一眼陈行道,道:“终南山是道家清净地,凌虚子是世外高人,终南山是修身养性,修炼道法场所,不是耍处。”
陈行道大为吃惊,心说小毛孩言辞一套是一套,还讲大道理,道:“终南山好是好,但就是不如我黄州城家府宽敞热闹。”
小师兄带着陈行道四处转悠,饱览终南山无穷景色,只是陈行道一路嘀嘀叨叨,问东问西,小师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师兄领着陈行道转到处一处高台亭子里,坐在亭中小憩。
此时六月天时,正当正午,日头高照,天气酷热,终南山上却是少有燥热之感,阵阵凉风阵阵香,令人心旷神怡。陈行道站在亭子边上,脚下是万丈深渊,隔崖望对山。对山虽然是终南山地界,但也不是终南山,陈行道极目远望。对山七八座险峰成群,高低起伏,甚是神秘。
陈行道在黄州城时,是个高墙深宅少年,懒得看书识字,也不钟情道术研究,只知道在院子里仰观天象,虽然看不出什么幺蛾子,但也正好打发时间,年复一年,日复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