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偏逢大难劳燕飞1
“四王妹,起身。来人,赐座。”
王座之上,北鼎国主欢喜的看向堂下最钟爱也是最愧疚不过的王妹,他不过四十左右,可脸上已现苍老之态,就算的浑身奢华也掩不住他眉宇间病弱之气。
李迩垂着头,一动不动。
“王妹,王妹,你怎么了?”
秋儿忙将她扶站了起来,暗暗低道,“公主,国主在看你呢。”
李迩回神,朝着国主歉疚一笑,“二王兄不用担心,臣妹想来昨夜没有睡好,有些晃神了,礼数不周之处还请国主恕罪才是。”
“四王妹,何必拘礼。”国主仔细端详,忽的脸色变了,“这帮奴才是怎么服侍的,你的脸色愈来愈差了。四王妹,宫内御医与药材都是上好的,你搬进宫里来孤王才能放心。”
“二王兄何必执意让臣妹搬入宫中呢?”李迩欠身浅笑,“臣妹身体很好,自认已经与国主解释清楚,后宫不适合臣妹的。况且……”想起临江王所说的话一时不知该不该说,她略微犹豫了下,“况且川水空气新鲜,对臣妹的身体也有好处。”
国主脸色一沉,“四王妹,你少在那边掩饰,你那个不中用的夫婿是不是找上门来了?哼,当年如果不是你执意不肯,就算世人说孤王欺人孤王也不会皱下眉头。你如果愿意,现在我就可以将他赶出去。”
李迩失笑,声音顿时软了下来,柔声道,“二王兄,子秀既然是我的夫婿,好不容易我们团圆,你这般说岂不是坏人姻缘。我自始自终都认为他打开我失去记忆的一把锁,我的过去和他肯定有许多关联。”
他说的那个故事,他的一举一动,他的眼神,总是让她迷雾笼罩的心忍不住发着酸发着痛。
北鼎国主一怔,想起一些往事来,顿时神色尴尬的撇开脸。他语焉不详的叹了口气,“若不是那个逆子谋反,你替孤王挡了一刀,也不会到现在都没有恢复。说到底,还是孤王欠你良多。”
“……二王兄,如果时间重来,我还是会上前的。二王兄,你何必在意。”
“好好好,王后在乾移宫已经备下了午膳,孤王还有奏章要批阅,你先过去吧。”
“是。”她温婉而笑,才准备举步离开,视线淡扫之下忽的落到国主身后那两个侍婢身上,蹙眉道,“二王兄,红袖、添香两人怎么没有随侍左右?”
他一愣,转身这才发现贴身侍婢换了旁人,“怎么回事?”
两女立刻跪了下来,其中一人垂首回答,“今日王后寿辰,所以去祠堂礼佛以祈祷上苍庇佑北鼎,特让红袖、添香随她一起,好替国主添些佛祖庇佑之气。所以特派奴婢们来服侍国主。”
“礼佛?王后没有与孤王提过啊。罢了,你们起身罢。”
李迩又看了那两婢女一眼,心中微沉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既然如此,臣妹就先行告退了。”
她转身离开。
厚实的狐毛小氅下,青色的长裙摇曳生姿,整个人恍若一朵青莲绽放。整个人愈发显的瘦弱了。
凝望她的背影,北鼎国主放心的笑了。
现在的她,根本与昔日果敢冷酷的赤炎将帅完全不能等同。
忘了也好,至少她可以笑的开心些。
他从来没有后悔当初的决定,四王妹已经为北鼎牺牲良多,他又如何忍心让她余生痛苦难耐。
只是万万没料到那个令王妹痛苦的根源还能活着回来……
国主大恨,重重拍了一记桌子,眼中杀气突现。
“啊喷,啊喷!”
秋凤悟抱着剑倚在桌案之上,不屑的看了过去,“怎么?昨夜纵欲过度?话说,她几句话一说你便缴械投降,你未免也太过痴傻了些。”
竺卿啫翻了个白眼给他,“怕是有人在算计我才是。我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必为了过往而舍弃不可知的未来,那是傻子所为。”放下手中账本懒散的伸了个懒腰,四下环视,只觉得奇怪,“小凤到现在不回来,莫不是又迷路了不成?”
“旁人算计你?你不算计旁人已经是阿弥陀佛,若是算计你还得防着你将计就计,傻了这人才是。”秋凤悟摆明不理他,很不客气的吐槽过去。半晌,才忽然想起来,“我来的时间见着你那儿子偷偷钻进一顶轿子去了。”
他有些疑惑,“轿子?”
“后来你家公主坐了进去了。我看那小子对你的占有欲极强,难保不对她做出什么事情来。”说到最后,已然恶意十足了。
“……”
“竺,你到底听进去没有?”
再拿本账本换着看。
“竺!”登时怒了。
竺卿啫懒洋洋的睇了他一眼,“凤悟,你做杀手真的是浪费你的才智了。说来也是奇怪,今天府里似乎特别的安静。”
秋凤悟被他这么一说,心中忽然觉得很不妙,天生杀手便是一世的杀手,如野生动物一般的敏锐直觉告诉他他们现在真的很危险。
空气中,隐约传来肃杀之气。六感放空,鼻间竟然嗅到一抹若有若无的血腥之气。
“糟糕,出事了。快走!”
奔至门前一看,才发现院落之外已是硝烟迷乱,脚步声杂乱不已似乎正向这边奔过来,金属交击的声音已在耳边。他咬牙,来不及了。当机立断的关门关窗,横手一推,放满账本的桌案便横挡在门前。伸手拽过仍不在状况内的竺卿啫,将他从后窗推了出去,“你快走,我再还能挡一阵子。”
竺卿啫也不废话,“你保重。”
立刻奔入花丛之中。
脚步不停,大脑也在不断运转。
现如今的李迩已经被封为护国公主,虽然深居简出可照样受百姓拥戴,府中侍卫又是国主特别从王宫里调配来的,所以这些贼人绝不会是普通人。
院门已经被从外面锁上,看来对方是想将他困死在这里。
亏得她今日不在,否则难保不被惊吓到。
竺卿啫忍不住咳了几声,血气又上涌,脚下已经发软了。自从当年受了一掌,加之后来又心绪烦躁无法宁神静养,他的身体一直就不曾大好过。所以往日习练的功夫也丢了十之八九,他可以肯定硬碰硬他绝对会死的很惨。
“他在这里!”
天,真的有人追上来了。
“纳命来!”
招招凌厉无比,直取竺卿啫的险要大关。竺卿啫暗叫声不好,躲避的狼狈不已。这个人,到底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险险的避过横劈过来的利剑,他身子状似往后一跌,那黑衣蒙面人见状趁势狞笑不已,剑尖狠狠的刺了过去。若是杀了这人,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竺卿啫眸里闪过锐意,身子一矮,右胳膊一扬挡住那剑,左手一指巧巧的点上那人腰部。
当。
剑落,那黑衣蒙面人软软的倒了下去。
竺卿啫大喘了口气,抱住流血不已的胳膊掀开那蒙面人的面罩,一愣,居然是立乡侯。
堂堂一个北鼎王侯,原来已经穷困落魄到自己出马当杀手了。
真的……好可怜。
“纳命来!”
竺卿啫抬起头来,顿时忍俊不禁扑哧一笑。视线落到他们手中的剑鞘上,倏然怔住。
几个蓝衣蒙面人又围了上来,说是蒙面,与立乡侯留眼遮脸不一样,这些黑衣人居然用透明的黑罩将眼睛给遮了起来,脸上全部用油彩乱抹一通,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的……惨不忍睹。
其中一个人扭头回看,声音倒是很年轻,“掌门,他是不是在笑我们?”
那被称为掌门的少年啪的赏了那人脑勺一巴掌,声音也是同样年轻,“笑什么笑,我们有什么可笑的?”
有人摸摸脸上油彩,冒死进谏,“掌门,我觉得我们可以将油彩洗掉,然后再找块面罩,就像那个人那块一样,也不需要偷师姐的窗帘布做眼罩了,这布太厚,我都看不清了那人长什么样了。”
这个人的衣服好好,柔软的好像云做的。如果……如果他可以摸上一摸也甘心了。
所有蓝衣人目光顿时一致落到立乡侯的衣服上,同时吞了吞口水。
“笨蛋、笨蛋、笨蛋。”掌门大怒,赏了一人一巴掌,呼,手好痛,“如果有钱买,我们何必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事情快点办一办啦,等有了钱我们就什么都有了。”
一个蓝衣人眼睛发亮,“对,可以把阿花赎回来,要快一点,不然就会被没良心的张屠夫给宰掉!”
“还有小白大黑。”
“还可以天天吃肉包!”
你一言我一语,脑海里自动绘出美好的未来,每个人激动到泪光闪闪。
竺卿啫面上微微一抽。
原来,他们已经落魄到这种地步了。
掌门仰头长笑,嚣张的不得了,“还有赎回师兄那把最宝贝的那柄寒光剑,以后我就不用天天对着他那张冷脸了。来,一起上!”
“停!”
那掌门脚步止步不及,一个踉跄差点跌脚。他瞪向他面前的那根手指,一双眼都挤成了斗鸡眼。
好一会,才啪的挥开他面前的手指。瞪眼,“你做什么,想讨饶不是?哼,咱们武林众人替天行道,你的话留给阎罗王吧。你!”
眼睛忽然发直。
他手上的那块玉佩一看就很、很、很值钱。
周围传来好大的一声抽气。
“哼,你少引诱我。”掌门人撇开脸,怒嘛,“我们堂堂武林众人,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什么来着,不管了,我们武林众人要言出必行言而有信,才不会贪图你这一点点的小玉佩。你乖乖受死吧!”
一剑刺出。
竺卿啫气的噎住,柳意到底是怎么教导这个糊涂蛋的。
竺卿啫身子一侧躲开那把剑,右臂更痛鲜血到现在还没有止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还得来应付这个糊涂蛋凌厉的攻势。这个家伙,身量渐长又学的一身的好功夫,可这脑袋怎么还是尽得老头的真传。
看来柳意注定是要被气死了。
这几人默契十足,一剑跟着一剑,剑光相交成巨大的光影,巧巧的封住他所有的逃身之处,剑花朵朵杀气分外浓重。竺卿啫暗暗叫苦,苦于无法出口,只得拖着沉重的身体躲的狼狈不已。
忽地,一柄剑破空而现在剑阵之中,紫光大震。
那几支攻向的利剑同时被震飞了出去。剑阵顿破。
那掌门大怒,虽然涂满油彩照样看的见他脸上狰狞之色,他愤怒的瞪过去,“是谁敢……”话未说完,脸上顿时一垮,活像只挠了虎须然后被老虎逮着的没胆鼠辈,“大、大师兄。”
来人单着一身朴素长衫,面貌气度都趋向沉稳,眸中盈盈隐有玉泽,一看便知其功夫已到了绝顶高手的程度。
柳意弯身,“柳意参见掌门。”声音不徐不缓,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来。
他身前的几个人全部开始不由自主的发抖,其中那少年掌门抖的最为厉害。
柳意不理他们几人一副如丧考妣的倒霉模样,转身扶起竺卿啫,歉道,“竺师兄,柳意无能,昆仑阁为你添麻烦了。”目光落到竺卿啫手中的玉佩之上,他有些激动,“原来这方玉佩到了师兄手中,既然师兄已经取出,柳意是否可以代掌门收回?”
掌门一呆,低喃道,“大师兄,你不是最鄙视见利忘义么?”早知道他早就抢过来了!
柳意薄怒的扫了他一眼,掌门立刻低头噤声。见他如此乖觉,怒气方才稍微歇了些,冷道,“掌门恐怕忘了,昆仑阁昔年曾赠予阁外人三枚玉佩,外人可凭此要求昆仑阁为其做一桩事情。”
“啊……哦。”确实是忘了。
柳意毕恭毕敬的接过那方玉佩,慎重的放入绣囊之中,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看向竺卿啫,“不知竺师兄需要昆仑阁做些什么?”扫了旁边一眼,立刻有人无比乖觉的上前替竺卿啫包裹伤口。
“昆仑阁这次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何人指示,”竺卿啫也不废话,指了指地上昏迷的立乡侯,“与此人是否有关?”
掌门剥开眼上黑罩,此时方才看清竺卿啫相貌,顿时怒了。
这个人……不就是当初泽江山脉那见死不救的那人么,就是他,害得他才被抓到昆仑阁那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地狱里!他发过誓的,若是让他见着他,他一定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新仇加上旧恨,此仇不报不共戴天!掌门很拽的甩头,“我才不会告……”被柳意冷眼一扫,说话的掌门立刻窝囊缩头将话憋了回去,好一会方才嗫嚅道,“师兄,我如果说了,会被扣钱的。”
“哼。”
“……我说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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