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情意绵绵璇玑破1
“……公主，老军医需要的药材府里都用完了。”
“去帐房领钱，就算散尽千金也在所不惜。”
“……公主，老军医说需要祁连雪莲，国库里才有。”
“我立刻进宫。”
“……公主，老军医需要新鲜熊掌，国库里好像没有。”
“秋儿，替我备马。”
“……公主，公主，老军医说驸马需要换血，可是府里只有您的血与驸马的相符……”
“换血之前需要准备些什么？”
“……公主，驸马可以起身了，可以起身了！哎，公主，你笑了。”
“我哪有在笑？我不过，不过……”松了口气罢了。
“……公主，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驸马了？”
“没有。”
李迩挑起桌案上的烛火，一点灯芯刺溜一声亮了起来，映照在她的眼里，闪闪烁烁的看不清了。
她可以这般斩钉截铁的告诉秋儿，可扪心自问，她是不敢再往下想了而已。
那****为她挡了一掌，她心头说不出的害怕，说不出的恐惧。
可这些日子，她却不敢去见他，即使他几乎濒死，她也不敢去见他。按理来说，若是她爱上了他，她不是应该日日伴着他才对么？
她叹了口气。
这些有关****之事，似乎比行军打仗还困难上几分。
近日东云大军小动作频频，从间侯传来的谍报里隐约便可估摸出东云即将准备大战。竺卿啫是东云国编修，即使他愿意离开东云，可难保有心人不会以此为借口。
大战在即，她不可以分心。
她手忽然一顿，凝眉看了过去，“谁在外面？”
门开了下来，是刘湍。她现在的身份不适合回宫，唯有在刘湍的宅邸里暂住了下来。刘湍下令属下噤口，所以北鼎国除却二王兄之外也无人知道她回来。
刘湍将最新的谍报放在桌案之上，嘴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目光炽热而痴狂。李迩避了开来，“还有事吗？”
刘湍眼神愈发炽热，往日里她时时刻刻避着她，最近反倒似乎避不过去了。不知何时，她的心里早已没了他，再这般下去也不过徒增彼此的困恼罢了。况且，明明她无甚不对，可总感觉好像对某人不起似的。
可是……她为什么感觉会对他不住？想及此，不由微微迟疑却不敢再想下去了。
看她略微失神，想也知道她为何人为何事。刘湍心中顿时一酸，转身欲走，“无事。”
“刘湍，等等。”
他脸上掩饰不住欢喜，立刻转身，“公主有事？”
“我曾经听闻东云有一司马，擅使诡策，但自我领军以来，我从来不曾见过此人。这几日东云动作频频，我军也吃了不少暗亏，说不得又是这司马重新出山。你与他有没有交锋过？也许我们可以总结出他行军的惯例来从而加以利用。”
刘湍一愣，“不是他。”
李迩奇了，“你怎么知道？”
“这……”刘湍顿时哑然，“那司马行军从不给人留下空隙可钻，虽然我们最近也吃了些亏，但不难找到其破绽之处。所以应该不是同一人才是。”
“这样啊……说的倒也有理。只是对那司马慕名已久，不知道我与他相较，孰强孰弱。”说的性起，李迩目中隐有灼热光芒。她领军两载，还不曾遇上与其匹敌的对手，若不是北鼎军力逊东云军过多，她早就可以将东云军逐出北鼎。
“……刘湍不知。”
“说笑了，说笑了，你先休息吧。”
“是，我先下去了。公主，我是说如果，如果……”
李迩挑眉，“怎么？”
“如果四驸马就是那司马，公主会如何做？”
她嗤笑出声，“你疯了不成，他不过一个书生而已。”
刘湍执意寻个答案，“公主会如何做？”
李迩想了想，怎奈何自身想象力极度匮乏，未事到临头她也无法估摸出自己将如何反应，坦白道，“……我不知道。”
“我知道了，”刘湍颌首，“公主还请早些歇息才是。微臣告退。”
本该继续看谍报，可不知为何突然什么也看不下去，干脆合了起来。
算来，她已经有三个月又十日不曾见到他了。秋儿说他已经可以起身了，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
忽然有些恼了，她不去见他，难道他也不会过来找她么？亏他口口声声还将爱放在嘴上。
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身在北苑门口了。
进，还是不进？
北苑里灯火通明，看得出来里面人还不曾休息。
犹犹豫豫的来回踱步，无意中抬头才发现弯月已上柳梢，原来不知不觉之中她已经徘徊了有半个时辰之久。
算了，她还是改日再来好了，他是病人，应该多需要休息。
主意一定，李迩毅然转身。
“哇啊，哇啊！”鸡猫子鬼叫声响彻四野，凄厉的令人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救命！救命啊！”
是竺卿啫的声音。
李迩一惊，立刻循声急掠了过去。
推门。
刹那间，所有人化作大理石石雕。门内，放着一个偌大的木桶，桶里冒着腾腾的热气，热气蒙蒙而出，整个屋子里蕴拢之下都几乎看不清了。但也是几乎，几乎而已，若真是看不清，也不必这般尴尬了。
木桶里坐着一个目瞪口呆的裸男，这是当然了，洗澡难不成还穿衣服不成了。
旁边站着满面皱纹的老军医，嘴巴张大，塞下一个鸡蛋不成问题。活该，不过区区热敷稍微有点痛而已，谁让他叫的那般吓人。瞧瞧，这不将人给引过来了。
李迩面上顿时通红似火，红的快要滴出水来了。忙不迭的撇开脸，呐呐出声，“我先回去了。”
“哎，小迩儿！”
李迩下意识转身回看……“啊！”
“死小子，你会害我长针眼的！你身材又没有好到那里，你快给我下去！”老军医跟着鬼叫，用力将竺卿啫的身子按下木桶里去。哎呦，他真的会长针眼的。
“小迩儿，你别走，再等我一会，一会就好了。”
千算万算，没想到三个月又十天未见面，本准备明日神清气爽的去缠小迩儿，没料到居然出现这种状况。
失算，失算啊。
现在让他掩面长泣还来不来得及？
李迩坐在椅子上，看着竺卿啫赶鸡似的将看热闹的老军医给赶了出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待得屋内只剩他们两人，空气中忽然尴尬了起来。她没来由的一阵局促，丝毫不见往日的沉稳大气，呐呐道，“你还好吧？”
“很好，很好，小迩儿，你瘦了好多，看的为夫我好生心疼。”竺卿啫随意的裹着一身浴衣挤了过来，李迩鼻息间尽是他沐浴后药香，想及刚刚，脸忍不住的又红了起来。
他一看，慌不迭的抚上她的脸，“脸怎么那么红那么热，受了风寒了么？我找老头去。”
李迩忙拉住他的手，“我没事，你不要忙了。我、我要回去了。”
“回去？”欢喜的脸立刻垮下来给她看，“小迩儿，我们都已经有三个月又十天再七个时辰没见面了，若不是老头以死要挟，我早就过去找你来着了。你是不是生气了？莫气莫气，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我才没有在意。”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是这样的啊。”竺卿啫眼睛贼利，盯着她上扬的唇角不放。笑眯眯的凑的更紧了些，“你最近在忙些什么？这些都不重要，你有没有想我，你如果不想，我可是会伤心难过然后一命呜呼就这么死掉。”
“乱讲。”
她在心疼，她在心疼，她在心疼！
他就知道，有志者事竟成，赌上一颗真心还换不了小迩儿的爱？
竺卿啫笑的贼眉鼠眼。
“……谢谢你那日为我受了一掌。”
悄悄搂过李迩的纤腰，未见她拒绝，竺卿啫心中掩不住窃喜。咳了两声，很大男子气概的说道，“大丈夫本就应该保护妻小，若真让你受伤，我干脆死了算了。”
“你那日去了哪里？”
竺卿啫呆了一呆，干笑两声，目光忽的闪烁不定。李迩正好撇开脸，故而没有看见。
“干粮没有了，我本打算去找看看有没有什么野果可以充饥的。没想到才一会就听见了你的声音。”总不能告诉她他去见东云国的暗派的杀手吧。可一回来便见着那触目惊心的场景，差点把他吓死。
李迩点了点头，只觉得一颗心噗通噗通跳的极快，手心微微冒汗，一时间不知道该讲些什么。就连当初成亲之时她都不曾这般紧张过。
怎么会想到成亲，想那些有的没的……李迩暗啐自己，耳垂愈发燥热不已。
“你、你先休息吧，我真的要回去了。”
她赶紧起身。
忽然一双胳膊从背后搂住她的腰，温热的气息直呼在她的耳垂边。竺卿啫温柔的贴上她的面颊，柔道，“不回去了，好不好？”
他语气好生乞怜。
心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
好吧，她承认，她开始心疼这个男人了。虽然不知道这种心疼代不代表爱，但至少她对别人没有产生过这种情绪来。
然后，鬼使神差的，她点头。
一晃已是腊月二十九了，明日便是三十。
四国上古便是一国，旧历相同，风俗习惯也是大差不差。近着年关，所有人都开始忙碌了起来，大红的灯笼，各式各样的年菜，甚至鞭炮都已经不断的响了起来。
年味愈发浓厚了。
竺卿啫这些日子活的无比逍遥恣意，吃穿不愁，又有佳人相伴，每天笑眯眯的窜西巷走东巷，忙着置办小孩子的衣服来了。
为什么置办小孩子衣服？
这、这还要明说么？
竺卿啫瞪眼，笑的像只偷了腥忘记擦嘴的猫。
过年了呀！
一抹清透薄白的薄雾涤荡在四野之上，天际仍是青青白白之色。
李迩一头青丝尚未束起，恍若瀑布般垂落在肩头及膝而下。倚着窗，抬头望向窗外，心神仍然有些懒散。
忽然被人从后抱住，肩上披上了件长长的外套。她唇角微扬，眼底温柔浅漾。
这人，老是爱在背后抱她。
“你醒了？”
竺卿啫眼角仍是酸涩不已，长长的打个哈欠，将头懒散的搁在她的肩上，“昨日睡的晚，今儿又起的这么早，不累么？”
“我在想……如果那****死了，我现在会怎么办。”身子被搂的更紧了些，她回首轻笑，眉梢里俱是冰冷，“我心狠意冷，若是你死了，我顶多为你伤心流泪半日，肯定会将你忘在脑后。”
竺卿啫咋舌不已。
他这娘子，嘴硬心软，总是爱说些狠话吓唬他这个文弱书生。
她还在恼他当日鲁莽之举呵。
眼珠一转，他恬眉带笑，“小迩儿，我早就知道错了，你何必吓唬我呢？”话虽如此，心里可是得意不已，若不是他冒险一赌，既赶走了那野人，又逼出了小迩儿一番真心，怎么算都是无比划算的卖卖啊。
前面女子冷哼了一声。
摸了摸鼻子，他讨好道，“小迩儿，你莫要生气，大不了我以后事先跟你说一声好了。”胸口突然一窒，呼吸不复顺畅，面色顿时苍白如白纸。
李迩拧眉扶住他虚弱的身体，低斥道，“伤口还痛么，快点上床躺着去，老军医让你静养的……竺卿啫，你又骗我！”看着他拉大的鬼脸，李迩顿时觉的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恼怒的瞪了他一记，转脸不再看他。
她居然会将这么一个性格顽劣的男人放入心底，真的疯了她了。
可是放便放了，想再赶他出去，却也迟了。
竺卿啫好不容易吞下腹腔涌出的咳意，见她撇脸，刚才强装出的鬼脸立刻垮了下去。他暗暗用力揉了揉脸，试图将灰白的脸色揉的正常一些。神志忽的有些恍惚，仍勉强接道，“小迩儿，你最近在忙些什么？”
她看了他一眼，如实相告，“间侯送来谍报，十万东云军已逼近边界，却没有进犯。不知道在等些什么。明日我会与刘湍去前线查看。”
他一怔。“是么？”最近日子过的太快活，都已经忘了东云国了。眸里锐光闪烁不定，轻轻抚上她尚未隆起的腹部，“可是明日就是三十了，你还要出去么？过完年不成么？”
她歉疚的看他，“军情紧急，顾不上了。”
“可是你现在这种状况，前线又太远了些，我不放心。”他拧眉，“我跟你一起去，好歹安心些。”
李迩忽的回身，搂住他削瘦的腰，将脸埋入他的肩上。
竺卿啫顿时受宠若惊。
“我不要你跟着我，前线本就危险，况且你的身体一直都没有复原。”声音闷闷传了出来，“我不要你有事，你如果有什么闪失，我、我饶不了你。”
他笑了，将她搂的更紧了些。小迩儿口硬心软，这已是她的极限，若让她说些甜言蜜语，恐怕比上阵杀敌难上好几倍。心里虽然明白，却还是咕哝了两句，“如果说会伤心会舍不得，我会更开心些。唉，谁让我是能屈能伸的大男人。唉，妻小上前线，我躲在后面当乌龟，还是缩头的那一种。”
这个男人……眼中不知为何隐隐有湿润之色，心中竟然生出眷念不舍的情绪来，她上过战场不下百次，却从未有这种感受。
忍不住嘴角微勾，柔声保证道，“我会保重的，你不要担心。”他的手抚上她的腹部，她双眸色软，小手盖上他的大手，“他是赤炎的孩子，也一定是个坚强的孩子。我和他会好好的，你在家等我们。”
“嗯。”眼珠一转，他很痛快的应了下来。
妻有政策，为夫的自然有对策。
李迩抬起头来，“我今日就让秋儿安排你去西阁，你重伤未愈，战场不适合你，也省的你为难。等赤炎败了东云，我再去找你。”说及此，眸里浮现向往之色，“等到那时，你带我游历各国，说不得还可以见着卯竹先生。”
竺卿啫听得呆了呆，瞠目结舌。
他承认确实不强就是了，可是他家小迩儿未免将他想的也太弱了些吧？四国惯例，男主外女主内，他向来民主，从不拘泥于男子定要比女子强上几分。可是也不该颠倒成这个样子吧？等着也就罢了，居然还准备他放逐了。
想他可是……
眼珠一转，他忽的捂住左胸蹲了下来。
李迩一惊，“怎么了你？”
“我左胸闷，小迩儿，恐怕我坚持不到西阁就一命呜呼，你忍心让我魂断异乡，死就死了，可连死都见不着你最后一面我怕我会死不瞑目然后半夜做鬼来找你。”说的顺口无比，仿佛说的不是他自己似的。
“你……”李迩顿觉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娇嗔的敲了他一记，“胡说八道。”
她没有回头，自然也没有看到竺卿啫眼中闪烁。他干笑一声，“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日头还未升呢，再去休息会吧，就算赤炎先锋想上战场，好歹也得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
李迩一惊之下怔怔回首，她以为她将心意藏的极好，没料到还是被他看了出来。
“……对不起。”
“若真觉得对我不起，就该好好保重自己才是。”
“嗯。”
这些话并非没有听过，可以往都未曾在意。今日一听之下心里忽然滑过一阵暖流，暖暖的。
她想她真的中毒中的很深了。
忽地，他小心翼翼的觑了他一眼，“小迩儿，若是有一****发现我其实瞒了些东西，你会不会生气？”
“瞒了些什么？”眼皮不知怎的隐隐有重意，困意上涌。李迩揉了揉眼睛，“我先去睡一会，等我睡醒你再告诉我好了。”
他应了一声，看她上床榻睡去，方才倚桌看起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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