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莫蹲在一个拐角处看着手里燃起的火花,他差点就害了初竹和叶衍,要是让明子宕知道一定会打断他的腿的。
他别过头等着看那二人的身影,可是明子宕既然让苍穹派的人进来,多半为了不留祸患,会选择一个不留。对外再放出假消息,这样虽然会牵扯到风云派,但总好比过他那些肮脏之事公布于众。
“......可我总觉得那壁画上的允夫人不对劲...”
明莫听见初竹的声音连忙起身便看见他二人转过拐角,他低着声音道:“姐姐,你们没受伤吧?”
“没事......”
叶衍斜睨看着他,冷冷道:“托你的福,我师父给你吓坏了,现在还得我牵着她走。”
明莫偷偷地抬起头看着初竹,初竹看了看他二人紧握的手,又看着叶衍道:“那你放开,看我能不能走。”
“我吓坏了不行吗?”叶衍示弱地低头在她耳边低喃着。
初竹嫌弃地推开他,明莫又急忙说道:“姐姐,我不知道壁画有问题,我只是看着它很奇怪。”
“如何奇怪?”
初竹还是被叶衍给牵着往前面走了,明莫紧紧跟在后面,道:“姐姐可能没有注意,那个女人的双手。”
“她的手怎么了?”
她的确是只看着女人的脸,她的手虽然托着下巴初竹也只是无意间瞥了一眼罢了,没有深究。
明莫走快几步与初竹齐平,伸出手腕道:“她的手在与手腕相接之处色彩有些细微的差异,并不是连贯的,就像是断了一截而后又给补上的。”
叶衍问道:“你是明子宕的亲传弟子,他阅人无数,你真的没见过她?”
“你都说了他阅人无数,就算是我见过那我也不一定记得。”
初竹若有所思道:“那你知道允夫人吧。”
明莫明亮的眸子动了动,笑道:“我知道,那是个恶毒的女人。”
“从何说来?”
明莫记得老家伙与他说过,那日他与允懦还有她的几个侍女一同下山之时本是为了去祝贺霜月派掌门夏侯梁生辰,却在一间客栈起了争执。
刚巧那日也是明子宕阿弟的生辰,明子宕便也想着去看他一眼,可他那时便是个软性子,无论何事都要与允懦交代。允懦自是不同意,但明子宕这时也隐忍太久一时间爆发便与她大吵一架后离开客栈,去找他的阿弟。
但当他回到客栈后就没有见到允懦,便去往霜月山询问一番也没有结果。
他这下是慌了。
他一向胆小怕事,连风云派的一切事务都是由允懦亲自处理。他也不敢派人寻找,生怕惹事上门,便趁此机会封闭风云山给所有弟子都下了咒,若是有人离开风云山便以私自叛逃之罪立即绞杀。
“老家伙还说那女人曾经想要杀死他的阿弟,只是因为他出身不干净,”明莫皱眉很苦恼的模样,“若不是老家伙竭力阻止,他阿弟早就冻死街头了。”
初竹稍微放慢些脚步,话锋一转,她问道:“我是不是曾在何处见过你?”
明莫怔了一下,他仔细瞧着初竹的面貌,道:“好像是有点模糊的印象。”
叶衍眯着眼睛,眼神凌厉地看着他,说道:“可风云山不是从来都禁止外出吗。”
初竹用手在叶衍的手背上比划出几个字,叶衍随即紧盯着明莫,方才初竹写下的是“这人有问题”。
“在十二年前,明轩然入苍穹派之时,你可随行?”
初竹看着明莫深思熟虑后猛地点头,还故作一副久别重逢的模样,笑道:“怪不得我初见姐姐时意外感到熟悉,原来我们曾见过的。”
叶衍拉过初竹,与明莫之间空出一段距离,明莫歪着头看着叶衍冷笑道:“十二年前,三岁,你记性真好啊。”
“那次除了明轩然,明子宕和他女儿明恬以外,便只有十几个随行弟子罢了,我不记得有什么三岁幼童,”初竹看着他不带任何表情地慢慢低下头,扶着额头像是在责怪自己大意了,“你不是明莫,你是谁?”
明莫又缓缓抬起头,无辜地看着初竹,却带着些抑郁的口吻说道:“姐姐,你怎么能这么想,你可不能听信了哥哥的谗言。”他说着就要伸手拉过初竹的手,露出一抹笑,“姐姐过来,我们不和哥哥一起走,和我一起吧。”
叶衍一把手禁锢住他那只异常纤细冰冷的手腕,眼里似乎都被怒气染上殷红般瞪着他,说道:“你别轻举妄动,也别想碰她。”
说罢他便猛地甩手把明莫扔到背后的石壁上。
明莫无力地靠在石壁上,借着暗淡的光亮看着自己的手从石壁上碰着的粘稠液体,他咂巴咂巴嘴,一股糜烂的气息。
他干脆便将头靠在石壁上,眯着眼看向初竹和叶衍,他又整装笑容,道:“姐姐,你不是说会保护我不让哥哥打我的吗?”
“方才在雨那处,你张口便说灵力与魔气,你如何得知魔气所在?”初竹不理会他那讨好的笑,自顾自说道,“鬼火又是怎样重燃的,你比我们更清楚。你打碎壁画上允夫人的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她见明莫状态似有奇怪,明莫向她伸出手,一步一步地走来又边喃喃不清地说着:“你是个骗子,骗子......骗子就该死......你们都是...骗子...”
初竹看见他手上竟出现点点尸斑,步伐也变得僵硬,膝盖也不弯曲,就像是在蹦着走。
“骗子!”明莫蓦地抬头朝他们怒吼,那双灵动的眼睛只剩下黑色的眼珠,他便叫嚣着冲过来。
叶衍一脚把他踢到地上,在地上翻了几下便再起不来了。
初竹蹲下身看着他的手臂上满是尸斑,有的地方竟已经腐烂了,而眼睛都被挖走了,只剩下两个空洞洞,竟有人利用早已死去的明莫的尸体来算计他们。
“死了一段时间了。”初竹掩住口鼻,那糜烂的气味令人作呕。
“这风云山果然闹鬼。”叶衍也受不了那气味,拉着初竹就往前走,只留下一具腐烂的尸体。
“活人不能附在死人身上,这个人怨气极大,早已不是活人,就是可怜了无辜人。”
叶衍故意吓道:“既然不是活人,这里又没别人,他说不定现在就正在看着我们。”
“别瞎说,他方才定是从明莫身体里逃了出去,除了附体就别想......”初竹蓦地顿住了,她疑心地看了看叶衍。
叶衍见初竹不再继续说,便看向她那疑心满满的双眼,他先还没反应来,之后笑出声道:“你不会是怀疑他在我身上吧?来,你摸摸,”他拉着初竹的手往自己脸上凑,“如假包换的小徒弟。”
初竹用力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他的脸,道:“我还货真价实的大师父呢。”
在玩笑之中初竹隐隐感到不安,她现在却是感到有些疲乏了,折腾了这么久叶衍倒还是精力充沛,她倒渐渐跟不上叶衍的步伐了。
犹豫许久初竹还是开口问道:“叶衍,我们能不能驻足休息下?”
叶衍看着初竹一只手揉着眼睛,蹙眉看向他。他见状把初竹抱了起来,轻声道:“师父先睡会儿,我寻个地方休息。”
初竹也不避讳,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靠在他身上没多久便睡着了。
叶衍看着初竹平静的睡颜,心里还是微微地犹豫了。虽说他和凉雪衣成亲了,但他从未想过与除了初竹的任何人成亲,如果是她,只要是她,他便不敢奢求其它了。
他不想瞒着初竹,与其等到别人来捅破这层窗户纸,还不如自己去解释。可初竹那样骄傲的人,不是哄几句就能冰释前嫌的小姑娘,她又是不是真的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不敢赌,他赌不起。
他从魔界逃出来本就是为了见到初竹,现在好不容易能够像这样抱着她,看她放心地依赖着自己,他又何必泼自己冷水。
只是如果到时候初竹知晓了,他便死缠烂打,反正初竹也不舍得杀了他。
叶衍找到一块略微干净的空地,他小心地护着初竹坐下,见她睡着还紧蹙着眉便轻轻地为她抚平。
他也没多累,便想着附在明莫身上的那人,死了都还紧紧纠缠着风云派,能附在掌门首徒身上,并且还不露痕迹安安稳稳躲过所有的疑点,实在匪夷所思。
叶衍想起那卷轴上写着明莫是明子宕在允懦失踪后第二年收的徒弟,他既然能够避开明子宕的疑心,那么就是不必伪装便浑然天成。如果允懦现在已经死了,那么那个人极大可能便是允懦。
但从另一方面想,明子宕必定是恨允懦的,真的会收一个和允懦十分相像的人吗?而且方才那人还说允懦是个恶毒的人,想要杀死明子宕的阿弟,那这个人会不会有可能就是明子宕的阿弟。
可惜并没有记载他是不是已经死了,就连他的一点消息都不曾在这风云山听到过。如果知道当年明子宕和允懦下山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一切都能迎刃而解了。
叶衍轻轻地把初竹垂到地上的衣裳给整理好了,只是不知等到了初竹醒来,他的腿会不会麻。
可是现在管不了这些,他只想抱着初竹,在一片黑暗无所依靠之时,能够闻见桃花香便是对他最大的慰藉了。
在叶衍也打算休息时,初竹忽然在睡梦之中喃喃道:“别走......”叶衍还没听清初竹的喃喃自语她便猛地起身大喊了一声,“不要!”
初竹惊魂未定地转头看着叶衍,叶衍却只是低头淡淡一笑后问道:“师父是不是又梦到师公了?”
“又?”
叶衍巧然避开初竹的疑问,笑道:“师父要是睡得不舒服,可以靠在我肩上,师父专属。”
初竹稍微挪了挪位置,却引得叶衍不禁咬住嘴唇,燃着火般地看着她。初竹也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她低头一看竟发现自己坐在叶衍腿上,她顿时羞红了脸起身。
叶衍虽是难忍,但还是不舍地拉着初竹的手,蹙眉道:“别了。”
“你把扔地上躺地上坐地上都行,”初竹别过头不敢看叶衍的眼睛,“你......”她说到竟说不下去了,她感觉自己脸红得能滴出血。她虽说是喜欢这人吧,对于搂搂抱抱甚至是亲都没什么大反应,但唯独这件事却是不敢抬起头。
“白衣弄脏就不好看了,”叶衍又狠狠地把初竹捞回来,让她挣脱不开只能看着自己,“我也不敢这样做。”
初竹嘟囔着:“我又不会怪你。”她好不容易才挣扎起身,看着叶衍又向她伸出手,她往后退一步。
叶衍无奈地说道:“我腿麻了,起不来。”
好说歹说,初竹也还是把叶衍拉起来了,她本还有点困倦,但她怕又会梦到刚才那个梦。
“叶衍。”
初竹第一次这样平淡地唤着他的名字,叶衍歪着头问她怎么了。
她沉默许久后才淡淡道:“没事,就是想叫叫这个名字。”
叶衍道:“以后的机会多着呢。”
初竹应该是只睡了一个半时辰,现在应该是酉时了,而这慢慢无尽的洞穴不知还有多少秘密。经过方才那事,初竹和叶衍显然更下细谨慎了。
叶衍打趣道:“要是那些人发现你不在了,怕是会起疑心。”
“夜半影长老是个聪明人,定会帮我们兜住的,”初竹顿了顿,“只是以明掌门的个性,他怕是说不清。”
初竹主动握住叶衍的手,在他调戏的眼神下低声道:“下次不必把自己看得轻了,会有人知道你的。”
叶衍却噗呲一笑,她又抿着嘴道:“我说真的。”她向来是有话直说,很少拐弯抹角,这点叶衍哪会不知道,就算偶尔有几次繁琐也都是在他面前。
“你现在这样子我还挺不习惯的,还挺想念以前那个不爱说话,冷冰冰的师父,”他见初竹神情微微一变,继续说道,“就算师父不是因为我改变的我也很高兴,最起码你现在不是过着二十多年如一日的生活了。”
初竹只觉得叶衍在变着法给他自己添光,不是他还能是谁。
能够把她生活搅的翻天地覆,让她在不知不觉中起了倾心之意,也能够让她曾经爱而不得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见到的第一幅壁画?”
“两个小孩那个?”
初竹点点头,道:“我觉得壁画上的人可能就是明子宕掌门和他阿弟,第二幅便是允夫人。”
“能被刻在风云山禁地里的确是只有这两个人了,”叶衍恍惚间听见有人靠近,好像还是一大批人的声响,他低声提醒着初竹,“好多人过来了。”
初竹仔细感受了那细微的声响,说道:“比武场就在后山入口不远处,只是深夜竟还有人练剑。”
叶衍皱着眉摇头否定初竹,解释道:“脚步声粗重整齐,不像是风云派的弟子,听上去像......受过严苛训练的人。”
初竹听着他说完,惊叹于他堪称独一无二的能力,能够仅凭脚步声就能分辨来者。这要是放在修真界,谁不好生生把他供着啊。
风云派弟子个个身娇肉贵,连摔破膝盖都会停止训练一段时间,所以初竹那天看见明恬手上缠的布条才会如此称赞她。
初竹长叹一口气,心中隐隐不安,道:“无声无息进入到风云山,来者不善。”
“就怪这老头太过狡诈,连允许自己进的禁地都修葺的这样复杂,就不怕自己进不来吗?”叶衍低声埋怨着。
初竹疑虑地看着叶衍,说道:“你这样说,我怎么觉得他好像就跟在我们身后。”
不合时宜地起了一阵冷风吹得叶衍背脊发凉,洞穴被人设了禁制,连一只虫子都飞不进来。
“你这样说,我更觉得他就在这里。”叶衍停下脚步,刚好他们也走到了洞穴的尽头。
初竹看着眼前密不透风的石墙,用手在上面敲了敲,只听见一阵闷闷的声音。
她蹙眉说道:“没路了。”
从始至终他们也不知道这个禁地里到底藏着什么,无非就是看了几幅壁画,差点死在这不明不白的地方。
叶衍轻蔑地笑了笑,干脆靠在石墙上,笑道:“师父,我们这是进贼窝了。”
初竹也无力地踢着石墙,那边鬼火燃得正旺,也没法出去,只能在这里无所事事也挺不是滋味。
两人就这样在这里待到了天亮,叶衍在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靠近,立即向初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那人的脚步越来越近,仿佛近在耳边。
他的影子被火光映照在墙上,手里擒着佩剑,只有一个拐弯就能看清来人。叶衍向那伸出手,打算等他一露面便杀人灭口。
初竹握住他蠢蠢欲动的手,缓缓地摇头。
这个身影她熟的不能再熟,化成灰也能认得的那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