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衍和初竹分别向两边寻找,却终究没有结果。
已经日落了,天色都渐渐暗下来了。当下最要紧的是找到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
“师父,这有个山洞!”叶衍朝初竹招手,这个山洞不大不小,刚好能容下二人。洞里还有些干稻草,可以铺在地上将就着睡觉,初竹也找来些干树枝生火照明。
“好了。”叶衍铺好稻草后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又把外衣脱下铺在稻草上。
他看着坐在山洞角落里的初竹,眼睛直直盯着那快要熄灭的火堆。
叶衍坐在另一边,道:“师父?”
初竹抬起头看向他,火光映在了她的眼睛,照在了她的脸上,忽亮忽暗,道:“怎么了?”
“师父是在担心师姐他们吗?”叶衍手撑在地上歪着头看向她,“师父放心,师姐他们不会有事的。”
初竹收回眼神,抱着腿继续盯着那火堆。
昭婷儿跑遍了整个客栈都没有看见叶衍和初竹。她拍着桌子狠狠瞪着童徒子:“师父和师弟去哪儿了?”
“我都说当时我在睡觉。”童徒子都已经给她解释不下百遍了,可还是纠着他不放。
可师父他们到底去哪了?
“怎么样?师父他们回来了吗?”凉雪衣和柳依依一前一后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她们方才去街上找了大半天都没找到。
昭婷儿苦丧着脸摇头。
柳依依灌了一杯水,道:“可明天我们就要回去了。”
凉雪衣低头想想,道:“明日我们先回凌雪峰,师父和师弟说不定只是迷路了,之后他们一定会回凌雪峰的。”
凉雪衣是知道初竹不识路的,可是就连叶衍也不见了,她也只好这样说来安抚其他人。
山洞里,两人就这样盯着那火堆直到熄灭。叶衍低喃道:“明日就要回去了,不知道师姐他们会怎么做......”
“有凉雪衣在,他们明天会回去的。”初竹很了解凉雪衣,有着很强的领导力,她自是放心的。
弦镇的夏季果真是说变就变,先前还有些闷热,这会外面居然听得见雨点落下的声音。这雨不小,往山洞里刮着一阵阵夹杂着雨点冷风。
叶衍本来就把外衣脱了,这时候不禁抱着手。
“给我把衣服穿上,”初竹瞪了他一眼,“若是染上风寒我可不管你。”
“哦......”叶衍看起来有些委屈地把衣服披在身上。
雨越下越大,天空突然打起了响雷,闪电映出了整个山洞的模样。
叶衍顿时僵住了,等雷没有再打了,他轻手轻脚往山洞深处移去。初竹警觉性很高,看着黑暗中的叶衍道:“你怕打雷?”
叶衍抿着嘴点点头,道:“嗯......”只是他以前在被父亲关小黑屋时打雷了,屋里一片漆黑,只有雷声和闪电伴随着他。
又是一个响雷,初竹明显感觉叶衍在轻微发抖,她起身走到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坐下来,道:“那边坐着不舒服。”
叶衍哪里会不知道初竹的想法,只是没有拆穿,笑道:“谢谢师父。”
许久没有回应,叶衍借着手上一点微弱的灵力发现初竹已经入睡了,曲着腿背靠在山壁,头歪向一方,看着确实安静沉稳。
外面还在刮着风,叶衍想了想还是把外衣脱下来盖在初竹身上,他小心翼翼地拉住初竹袖子的一角,笑着睡着了。
叶衍是被刺眼的阳光照醒的,他发现衣服盖在身上,却没有看见初竹。
他穿好衣服走到外面,看见初竹正好回来,道:“师父早。”
“东南方向。”初竹一大早就醒了,打算早些找到回去的路,看见叶衍的衣服盖在自己身上,袖子还被他拉着。她无奈地给他盖好,之后就跑遍了方圆百里,总算是在东南方看见了弦镇。
“阿嚏!”叶衍捂着嘴,这一路已经不下十个喷嚏了。
初竹很是气恼,拿出随身携带的药递给他,道:“连自己都顾不了,别说别人了。”
叶衍吸吸鼻子,倒出一颗药丸吞下,轻拍着胸脯,道:“师父,我们直接回凌雪峰吗?”
初竹蹙着眉点点头。
“那拿......”叶衍本来想问发簪有没有拿,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只好低头攥着手指。
初竹余光瞥见叶衍一副想问不敢问的样子,竟觉着有些可笑,道:“拿了。”
叶衍不得不佩服,初竹似乎真的会读心般。
他莫名就轻松了,道:“师父,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昨日他就见初竹在房间一脸愁容。
“无事。”她的确是很担心一件事,可是就算跟叶衍说了也无用。
叶衍知道一定有什么事,只是初竹不愿意跟他说,他也不必再紧纠着不放。
“那本《清心诀》你看了吗?”
初竹最担心的就是叶衍,若是在人前被控制,那么各派掌门就会以执剑不正而判处死刑。
剑有灵,若是主人自愿封剑,那么剑便会等着下一位主人。独生不同,司马钦渊是以大局为重而选择封剑,以叶衍的性子他绝不会封剑。那么就只能执剑者死去,剑便会自动封剑,继续等着有缘人。
初竹知道《清心诀》不会有多大用处,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我之前专注练剑,并未研读。”叶衍撇着嘴,“师父,我这次回去会看的。”
相反,初竹他们比其他人还要更早回到凌雪峰。不出她所料,果然司马俨已经在这里了。
她转头道:“你先回去。”
叶衍稀里糊涂地被赶回了房。
司马俨站在亭下看着她,又稍有些为难。
初竹早已知道他要说什么,道:“我不会去。”
“雨韵,父亲生前一直教导我们为人大度,切勿斤斤计较,你定不会忘。”司马俨闭上眼也不想回想那段记忆。
五年前苍穹派
初竹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走一步到处看,昨日她把师父最喜爱的花瓶打碎了,那可是净玉琉璃瓶,如果被逮到定是会被打断腿。
“你在看什么?”
初竹身后传来声音,她想都没想,转身跪在地上,连连求饶道:“师父师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哈哈哈!初竹你看你这个样子,好好笑!”初竹闻声抬头,就只看见捧腹大笑的司马俨。
她连忙站起来,拍着胸口埋怨道:“司马俨,你差点吓死我。”
“小竹,阿俨,怎么了?”
初竹朝司马俨冷哼一声,得意洋洋道:“你以为你还能吓到我吗?我告诉你......”
初竹看见司马俨的眼神一直提醒她看后面,她顿时心觉不妙,话都噎在了喉咙里。
她缓缓转过身,强颜欢笑道:“师父,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司马迟明虽已是而立之年,却在脸上找不出一点痕迹,一身深蓝色的流云纹服便是初竹最深的印象。
“嗯,万敛派掌门不过是与我闲谈几句,自然不会耽误太久,”司马迟明看着不住心虚的初竹,浅笑道,“怎么?又犯错了?”
“爹,我跟你说初竹这次可是......唔...”初竹急忙捂住司马俨的嘴,恶狠狠道:“我自己说。”
她走到司马迟明前,不安地攥着手指,道:“师父,我昨日把净玉琉璃瓶打碎了,不过我真的是不小心的。”
司马迟明先前还有些愣,明白后浅笑道:“那你说你要怎么惩罚自己?”
初竹越发不安,站在原地没说话。
“好了,不过一个花瓶,师父很早就不用了。”司马迟明蹲下来整理着初竹乱糟糟的头发。
初竹听后笑逐颜开,扑进司马迟明怀里,道:“初竹最喜欢师父了。”
司马迟明低眉浅笑看着初竹。
“多大了还抱,爹,你就是太惯着她了。”司马俨抱着手冷冷道。
初竹反驳道:“你就是不乐意,师父惯我不惯你,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你!”司马俨作势举起拳头吓吓她。
初竹平时爱偷懒,自是打不过司马俨,只好讪讪地闭嘴。
司马迟明眉眼含笑着看他们吵闹,却不觉厌烦,等到好不容易闭嘴了,道:“明日万敛派掌门生辰,你们想去吗?”
“当然。”初竹和司马俨同时脱口而出,说完还相互瞪了对方一眼。
翌日
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拿着绳鞭抽着一个抱着头在地上蜷着身子的小孩,那小孩衣服被划开,衣服下是一条条血肉模糊的鞭痕以及瘀青。
“臭小子,我叫你跑!”
“到了杂奴房还敢跑,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一鞭又一鞭的抽下去,那小孩最初还会呜咽几句,之后就完全是没出声了。
周身的人大多都在低声谈论,甚至有些人还在捂着嘴嘲笑指指点点,可就是没有一个上前帮助他。
初竹和司马俨在一家店铺里等着司马迟明,初竹注意到许多人都往同一方向走,道:“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啊?”
司马俨喝着粥,道:“怎么?你还要去围观?”
初竹搅和着碗里的粥,猛地站起身,道:“我去看看。”
“喂,等等我!”司马俨朝初竹喊道。
“不好意思,小公子,你们还没结账。”店小二扶住差点跌倒的司马俨。
先前司马迟明让他们在这里等他,为了防止他们乱跑就没付钱。司马俨身上没钱,皱着眉看向那人群聚集的地方。
“请让一下。”初竹拨开拥挤的人群,看到男人的又一鞭子快要挥下去,而那小孩却是一动不动。
初竹想也没想,直接冲过去挡在小孩面前,伸手接住这一鞭子。
“那女孩是谁啊?”
“不知道。”
“你认识吗?”
“不认识。”
周围的声音很嘈杂。
杂奴房主管不耐烦喊道:“哪来的人多管闲事,快给我滚!”
初竹用力一拽,那鞭子从男人手里脱落,掉在初竹脚边,道:“你一个大人公然在街上欺辱一个小孩,你一大把年纪积点德吧。”
那人恼羞成怒,竟然被一个十来岁的女孩给教训了,喊道:“臭丫头,你再不让开,小心我不客气!”
初竹冷哼一声,转身蹲在那小孩前,小孩此时已经挣扎着坐起来,本就破烂的衣服如今更是血迹斑驳。初竹撕下衣摆,简单给他包扎了。
初竹见他一直低着头,谨慎道:“你没事吧?”
他摇摇头。
“喂,那小子已经卖到杂奴房了!”那人走过来拉着初竹,想要把她扯开,“啊!”
初竹听见那人惨叫声,抬头就看见司马俨手里拿着一把小刀紧贴在那人脖子上,道:“放手。”
那人喉结紧张地动了动,慢慢松开了抓住初竹的手。
“阿俨。”司马迟明从后面走来拍拍他的肩,司马俨瞪了那人一眼,把小刀收了。
“这是......司马迟明掌门啊!”有人在人群中大喊一声,其他人也是很震惊,纷纷跪下来。
那个男人也是吓到了,直接就瘫软跪在地上。
司马迟明为人和蔼,见到这场面连连道:“各位不必,请起。”
司马俨走到初竹身边,见她没说话,道:“傻了?”
初竹根本没空理他,低头查看着小孩的伤,转身对司马迟明道:“师父,我们能把他带回去吗?”
司马迟明摸着初竹的头,递给她几瓶出门会随身携带的药,道:“可以。”
“你跟我们走好不好?”初竹轻声道,“我们会保护你的。”
小孩抬起头,脸上全是灰尘,只是一双眼睛里像有星辰般盯着初竹。他看见初竹是白衣都被血染上了,又低头看看自己,心生愧疚且自卑,竟是轻轻摇头。
司马俨就站在旁边,自然看得清清楚楚,道:“我们带你回去你就可以不用这样挨打挨骂了。”
司马迟明并未说话,只是一直盯着那小孩看,似乎觉得很熟悉。
初竹眉头紧锁道:“我们带你回去你可以不用像现在这样,可以吃饱穿暖,而且......”小孩把手捂在耳朵上,再次摇头。
初竹转头看向司马迟明道:“师父......”她知道师父从不强人所难,但她没有法子,也只能抱有一丝希望了。
司马迟明明白初竹的想法,他把钱袋给了那小孩,还未开口,就听见初竹道:“师父,就真的不能......”
“小竹。”司马迟明看向她。
初竹与司马迟明对视一会,后撇撇嘴,把手中的药都塞到小孩手里,低声道:“这些都是我师父练的药,很灵的,这钱你拿着赎身。”
她想了想,又拿出一个红白流苏剑穗,递给他,道:“我身上没有其它东西了,就只有这个剑穗了。”这剑穗还是司马迟明为她和司马俨一人一只做的,拿到的时候她可是爱不释手。
初竹轻声道:“这个给你,若是没有去处,便就拿着这个剑穗到......”
“让一下!”一个人骑着骏马飞快地从旁边高声喊道。
“就是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能隐隐约约看到,知道了吗?”可初竹不知道,他们是御剑来的。小孩完全没有听清,伸出一双小小的擦破了皮的手想要拉住初竹再问一遍,可是看到手后却又迟疑了。初竹早就跑到先前打他那人面前,道:“今天就放过你,以后要是让我再逮到你,我剥了你的皮!”
“得了,你连老鼠皮都剥不了。”司马俨背着手慢悠悠地向前走。
初竹装作若无其事,远远朝那小孩挥手道:“我们走了,一定要来找我们!”
小孩捧着一堆东西愣愣地看着那三人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背影消失在天际。那个男人恶狠狠地扯住小孩的衣服,一路拖着走,嘴里骂着:“你这个扫把星,还好没出什么事,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怀里的东西掉了大半,小孩紧紧握住那个剑穗,等着他的是无数的鞭打和无边无际的黑暗,可是他眼里却是闪着星辰般光。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