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西斜。
“猹儿~休息下吧,下午咱们就可以清客了。”老板娘下到后院,掀起的碎珠帘子对阿猹说。
“清客?……是不做生意的意思吗?”阿猹不明白。
“你刚到这还不知道,亥都有个两天的节专门用来修整停业的。”
老板娘扇了扇扇子继续道“……天气越来越热了,好在客人今早就已经离开的差不多了,你也快些休息去吧。”
“哦……谢谢老板娘。”
老板娘刚准备走,又回头来纠正,“把老字去掉。”
“嗯……呃,谢谢板娘……”阿猹只好改口。
老板娘满意的抿嘴一笑,掀开帘子走了,帘子被放下时,珠子撞击发出的脆响让人听了心中一阵清明。
最后一匹客人的马被牵走后,阿猹抚摸了几下店家自己养的唯一一匹小白马才来到店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坐着休息。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平日热闹非凡的亥都此刻宁静极了,反而这才倒是与白城花有点搭。
“老……”阿猹立马把话吞进去,顿了顿“板……板娘,晚上也不用点灯的吗?”按照往常,现在应该灯火通明,可是今天却灰蒙蒙的。
板娘站在门口,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愉快。“再等一等,你就明白了。”
当夜晚完全降临,阿猹总算是明白了。
黑色天幕上的月亮比平日里仿佛更加明亮,都内的片片白城花像是被撒上了月光,竟然散发着皎洁的光辉。
一瞬间,整个天地之间,仅剩下月亮,白城花和远在湖心高耸的白城。
阿猹也明白了白城花真正为什么要以白城来命名。
“在这个时候,是不是很难想象亥都其实是个纸醉金迷的欲望之都。”老板娘面带微笑“或许这个节日的目的就是想提醒都内的人不要迷失自我吧。”
阿猹没有接话,只自顾的不停喝着茶水。
柔光之下,位于湖心的白城反射着同时来自月光和白城花的照射,明亮至极。在城的最顶端,在主室的池内坐卧了一个人,她的头发全部散下来,披在了双肩和后背,皮肤在水的润泽下,白湛而透明,可惜的是体内经络的形状完全的显露了出来,呈现出两种不同的颜色,彼此混合交融。让人看着觉得有些恐怖。
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发现那些经脉的底色是黄褐色的,上面交错的爬满了红色的细小的条纹。
那人在池中,熟练的割开了脖颈和手腕上的经脉,然后全身浸入池中,瞬间以肉眼可见的路径,红色条纹变得合一和粗大,黄褐色的液体则从伤口处流出,进入水中,随即溶于水中,颜色也变得消失不见。
没过多久,原本黄褐色占主体地位的经脉恢复成了正常的样子,重又隐匿于皮肤之下。
亥仁等到伤口愈合完好才起身出水,她束好衣装走到窗前,她看着西山脉越来越多的白色光点,手不自觉的握紧成拳。
她想着,然后点了三下指尖,“带上白城花,去一趟红谷,看看他们这次会怎么说。”听到的人便应声退下去办这件事了。
她看着处在一片白色柔光之中的亥都,伸手浮起一片花瓣,对着它说了几句话,就见到那片花瓣飞入暮色中。最终,落入无人旅馆的老板娘的手中。
花子还在无人的街巷里游荡,他从意识到自己想不起来什么事情又发现自己已经处在白城之外后,一直过着不修边幅的生活。时间久了,加上一丁点事情也没回想起来,他差点就要认为自己原本就是这样的了,幸亏他还留存着一点点来亥都之前的记忆。
那些所谓的失败之后会有恶人对你施展“虎落平川被犬欺”的戏码也并没有上演过。他为此略感失望,这样少了许多线索。
虽然他关于在亥都的记忆丝毫都回忆不起来,但是零星的一点点过去日子的片段至少没让他搞不清楚自己是从哪来,到底还是清楚自己是什么人,还有和哪些人有什么关系的。
走着想着间,花子头再一次感到有点腻了这种自己一个人拼命去寻找还毫无进展的日子,加上只隐约的感觉到自己在这里缺失了三年的记忆,这里让他感觉到无比的缺乏安全感。
也或许……
花子停驻在中央大湖的边缘,沿湖种植的白城花相比较起他种在无人旅馆那里的更加华美高大,散发的光芒甚至照亮了四周。
花子看着湖心的白城,往日的犹豫却不再,他甚至不觉得这白色的光芒很刺眼了。
花子摇了摇头,无奈的笑了笑,这次他离白城这么近,另一个灵魂却罕见的没出来捣乱,果然他还是了解自己想法的,花子难免有些郁闷,为什么他可以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反过来却不行?
无论如何,这次,他很平静的转身离开,将白城留在身后,像是路过一个寻常的路灯,往旅馆的方向走回去,而且心情颇好,气质上完全变了一个人。
阿猹躺在床上,心中有事,辗转反侧睡不着。花子想的没有错,他的家的确是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可是,他又不能做些什么,只能独自逃生苟活于异乡他处。
夜已深,但它特有的催眠功能却失效了。
花子回到马圈,路过阿猹的房间,大踏步向着出关处走去。
老板娘将花瓣托在耳边,一个冷静清冽的声音传出来“板儿,今晚等我。”
板儿,也就是板娘,喜出望外连忙下楼来到店前的花树下。板娘素来喜穿白色,此时她站在同样散发着白光的白城花下,宛如仙子化身,与柔光融为一体。
不多时,一个人影出现在了远处街角,由于这附近只有无人旅馆有两棵白城花,所以那人的面容随着走得越来越近才渐渐清晰,她标志性的眼睛在阴影的加成下更显得狭长妩媚,直直的望向板儿。
毫无疑问是亥仁。
板娘激动得似乎要立马冲过去,但是她克制了,只是上前了一步,然后伸手摸在了半空中,似乎有一个看不见的墙在挡着她,回望亥仁,喉咙不断的吞咽唾沫,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亥仁在一棵白城花树下停下脚步,不再看向板娘,而是伸手抚摸了一旁的树干,她心中默叹,殊不知当年她在中央湖四周费了大力种植的那些花树,精心培育了好久的年月才长成今天这个样子,可无人旅馆的花树在短短的三年却已经长的如此繁茂。
亥仁再次看向板娘,对她说:“自今日起,你便与我同住白城内,可否愿意?”
板娘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握住了亥仁伸过来的手,开口问:“为何?是出了什么事吗。”
“嗯”亥仁将她拉过来,那面墙就消失了。
板娘没有再问,虽然她们不常见面,每次的相处却也不会显得生疏,亥仁总是不愿多说什么,但是对于板娘的问题也是有问必答,至于回答到什么程度就要看她的心情了。
板娘是从亥仁最初来到亥都时就跟随在她身边的,那时候还没有什么亥都,这个年轻的领邦是在亥仁的手下一点点建立起来的,亥都迅速繁盛的过程都看在板娘的眼里。
只不过后来,板娘再也没有帮上什么忙,在白城完工的第二年,那时候是白城花生长最快的一年,它们可以从种子直接长成一个小树苗,虽然还没有开花,但也已经是欣欣向荣的一片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板娘总是会突然的睡过去,同时体力不支脸色经常没有什么血色。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亥仁不知如何想到的办法将她封在了离白城较远的地方,并安置给她了这么个旅馆,说来也奇怪,从此她便再也没有突然睡去过,虽然还是偶尔会气色不好,但已经可以正常生活了。
板娘虽有疑虑但总是没能找到机会问明白,时间长了她也就明白了亥仁对此的回避,尽管如此,由于板娘对亥仁的极度信任,她也慢慢释然了。
这次再见面让板娘不知不觉回想起了当时在白城的日子,心中也是万分感慨,不免开始担忧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板娘是个藏不住心里事儿的人,眼睛里的愉悦明显暗淡了几分。
亥仁看了看她,心想她是担心会再次发病,道:“你放心我已经找到了办法,即便没有发生什么事我也会来接你回去的。”
“嗯,谢谢阿仁。”板娘想着今后要多多帮忙了,留了一个字条给猹儿,就跟着亥仁离开了无人旅馆。
二人逐渐走远,没人注意到旅馆门前两棵白城花的光暗了几分。
“喵~”黑猫趴在房顶,白天睡够了,它好奇的看着这个满地银光的地方,觉得和往常很不一样,四处张望着。
最后决定跳下去,迈着猫步,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走在街道的正中间,这是它以往怕被车子压和人群踩所从来没敢过的,登时觉得舒爽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