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今眉心微微一动,并没有回答是不是,若有所思的开口,“怎么了?”
罗令久不自觉的捏紧手指,面上却不敢漏什么表情,唯恐被沈慕今看出什么端倪,却也知道想从沈慕今口中问出个什么很难,也没有失望,小声道“那我先走了。”
沈慕今低笑了一声,眼中也丝毫没有半分笑意,凛冽风雪一般的语气让罗令久不自觉抖了一下,终究没有抬脚。
“阿久,你若不想说,那我开口问你一问,我这个师兄,你也是不想要了,是么?”
“哦,何止我这个师兄,还有小心翼翼把你养大生怕你受了一丝委屈为了替你寻药跋涉千里的师父,你也不想要了,是么?”
罗令久小心翼翼抬眸看了沈慕今一眼。
沈慕今的唇抿成一线,沉沉的看下来,仿佛虚无冰雪化为刀剑一般,狠狠扎在她的脸上,心上。
我什么都想要,可是,可能我再也要不到了。
“师兄,”罗令久轻声道,“我太累了,不要再管我了,我知道我病了,你知道的,我早就不想活了。”
早就不想活了,没有任何意义,罗令久想,师父救我医我养育我终究救得了人,救不得心。
她努力过活着,终究,人强不过命。
何况,他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她知道的。
她若活着,丹樨......
“这世上除了你和师傅,便只有我的家人让我挂心,回来之前,我应了皇帝七日回去,应该是做不到了,他们需要的那把刀,我也做不到了,师兄,烦你走一趟吧。”
“我不会应,”沈慕今眉梢带着冷意,“你家人的死活与我什么相干,你尽管去。”
“也好。”罗令久垂眸道,虽然食言了,毕竟于皇帝有救命之恩,应该也没什么要紧吧。
沈慕今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的要命,却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他和师父也是很久才明白,她病了。
不是身体上的病,是心里病了。
大约十二三岁的时候,罗令久脸上渐渐没了笑意,虽然不至于唉声叹气,愁眉不展,却总是不太高兴,便是修炼,也好似打发时间一般。
对他和师父也很少有话了,别的人......哪有什么别的人,只除了司婉婉,这星河宗上下,她何曾理会过别人?
幽忧之疾。
无药可治。
终究功法出了岔子,沈慕今可能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日她嘴角的血和慢慢褪去颜色的眼睛。
仿佛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病急乱投医。
他送她回凡世的家,也曾暗中观察过她,似乎情况慢慢好了一点,也看见她对着双胞胎弟弟笑,这才放心了。
可惜,天威难测。
丹樨的事,他不知道她了解多少,但绝不是一无所知。
沈慕今罕见的为难,他不知道现在是应该先想办法治疗她的伤,还是处置她体内丹樨的元神,但其实,最为难的还是她的幽忧之疾。
至于归云门的事,他反而没放在心上。
赔礼道歉也好,师门惩处也罢,他一力担下,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阿久,”沈慕今缓缓开口,“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没办法后悔,也永远不会活过来,师父有多疼爱你,你知道的。”
“倘若魂飞魄散,一了百了,也是好的。”
“若你魂魄仍在,若你泉下有知,你真的忍心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开阳峰后山的海棠开了,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海棠树虽然耐阴耐寒,可是开阳峰终日白雪皑皑,还是沈慕今费好大的心思摆了阵法,才让这花得以盛开。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
没有红烛照着,却也日日盛开。
全是昔日,沈慕今对她的爱护。
罗令久眼中泛起泪光,“师兄。”
沈慕今轻轻揽住她削瘦的肩,替她理了散乱的发,“和师兄说,不管什么事,都和师兄说。
罗令久艰难抬手,撩开一直紧紧抓住的衣袖,声音带着哭意,“我害怕。”
我害怕。
我害怕有一日再也醒不过来。
我害怕她顶着我的身体伤害你们。
我害怕,给这天下带来灾祸。
丹樨是一只丹鸟。
一只带着仇恨想要噬人血恨的上古凤凰血脉的丹鸟。
丹鸟出,天下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