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干了!要惩罚就惩罚吧,反正我不干了!”)
陈公子想着,便追在孟雪晨后面,喊着:“等等我!”一路狂追上去。
雪影城、千梦山。城是边界国有名的城、山是边界国有名的山。
从千梦山的山下望上去,山的上半截终年雾绕云遮,据说除了修仙中人,从未有人能够登顶。
千梦山巍峨险峻,占地颇广,就坐落于雪影城与长烟城两城之间,成为两城的分界线。
离开孟家,出了城,脚程快些的,不消一个时辰就可以到达千梦山山脚。
孟雪松站在山脚下,仰望着上面,久久不曾移开视线。
千梦山上怪石嶙峋、上山的路途险峻,丛林遮天蔽日,鸟啼婉转悦耳、鹰呖凌厉惊心、兽吼猖狂骇人,声声不绝于耳。
他离家后走到无人之处便御剑而飞,远远地盯着安逸来到这里,眼看着安逸飞上山顶,失去踪迹。
山高路险,他不敢冒险上去寻找安逸。
而且,他也知道安逸不管飞到哪里,终归还是会回到孟雪晨身边。孟雪晨是它的方向、孟雪晨是它的归属、孟雪晨是它的……
孟雪松唇边溢出一丝苦笑,不知怎么,一抹晶莹的泪光在眸中隐约浮泛漫延。
就算他知道一切真相,也不能看着孟雪晨着急而无动于衷。就算他知道安逸不管飞到哪里,最终都会回到孟雪晨身边,他依然不顾疲倦地追到这里来。
他无法漠视她的喜乐悲欢,仿佛这一生,自己就是为她而存在。
一汪泪,还没来得及溜出眼眶,一个略有些苍老,深沉却又透着笑意的声音突然悠悠地传入耳中——
“别难过了,不是你的,终归不会属于你!离约定期限还有五个月哦……五个月后,你若功德圆满,那个位置就是你的啦!你若失败……哦呵呵……”
苍老而愉悦的笑声在山林间回荡。孟雪松愣了愣,突然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猝然爆发般冲着千梦山大喊道:“我不干了!要惩罚就惩罚吧,反正我不干了!”
孟雪松喊完,泪水也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千梦山依旧鸟语花香,没有因他的喊声而出现任何波动,也没有任何的回应。
过了半晌,就在孟雪松以为那人已经离开了的时候,那个声音却又响了起来——
“浮世生呀浮世生,你因一时糊涂,酿成千年大错。如今,你还不知错吗?他们因你的任性妄为而承受了一千年的痛楚,是何其无辜!你真的要不管不顾、将错就错吗?要知道,你的姻缘还在等待你去拯救!”
这些话,如同锥刺在心,却又令孟雪松心痛心乱。
他突然仰头狂吼道:“我不是浮世生!我不是他的儿子!我也不要那段姻缘了!你让我跟她在一起吧,好不好?求你了!我只要她、只想要她啊!”喊着,泪水肆虐,遮住了视线。
“你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骨血相连的双生子……”苍老的声音沉郁中带着无奈。
“不!我的原身与她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只要我恢复原身就可以与她在一起了。为了她,我可以放弃一切,只要让我与她在一起!”孟雪松打断了苍老的声音,急切地说。
“可你的原身,与她……她只是一介凡人,会被你牵累的。还有你尘世中的父母,他们又将如何?”苍老的声音更加无奈了。
“你有办法的不是吗?当年我犯下那样的大错,你不也是有办法让我来弥补么?只要你肯帮我,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唉……孽缘啊!”一声悠悠长叹,回荡在山间、林隙,回荡在孟雪松的耳鼓中。
那声音低沉地说道:“浮世生,就算你肯放弃一切,你又如何能改变命定的结局?不管你承不承认,你们现在都是亲姐弟啊!这十世血缘至亲终成事实,不是你想不要就能不要的……”
闻言,孟雪松颓然坐倒在地,抱头痛哭。
那人说的没错,就算他愿意放弃一切,也无法改变自己与孟雪晨是亲姐弟的事实。
十世血缘至亲,千年的追随,就只为了看着她成为别人的新娘!
“咯咯咯……浮世生,你说,如果我不见了,你会去寻我吗?如果有来世,我们还会在一起吗?”
“浮世生,你看着我的样子好傻啊!好傻好傻!可是……我喜欢你这样看着我!永远这样看着我,永远永远……好吗?好吗?”
银铃般清脆的笑声、深情的呢喃话语、美丽的如玉娇颜……一幕幕往事,如同昨日才发生的一样,突然清晰地出现在孟雪松耳边、眼前,那纤丽优美的女子仿佛就在眼前的山林间奔跑、欢笑。
他心头一悸,猛然发觉,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想起她了?
当初为了她,他愤然与自己的父亲决裂;
为了她,想拆散天下所有情侣;
为了她,不惜与天地作对!
可是如今,自己竟然已经那么久没有想起她了。想起她的娇颜,竟然再也没有曾经的心动和痴迷。
“孟雪晨!孟雪晨呀!”
孟雪松心中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心中悸痛不已。
曾经刻骨铭心的爱,终至漠视,都是因为你!你可知?
你不知!
本是命中注定的姻缘,也因你而想放弃。你可知?
你不知!
相随守护千年,只为了寻回……寻回……
终寻不回!因为他的心,已经背离了初衷,再也回不到最初的路上。
夜幕降临,孟府灯火通明,被孟老爷派出去寻找孟雪松的家丁们一批批的回府,均未曾寻到雪松。
孟老爷焦躁地在天井中踱来踱去,不时看一眼孟雪晨,每次埋怨的话到了嘴边又都勉强地咽回肚子里。
安逸不见了倒是小事儿,雪松竟然也不见了,全家人都像大难临头般惶惶不安。要知道,雪松可是孟府三代单传、现今唯一的男孙,是家族的希望。
一向疼爱雪松的孟雪晨,更是不知哭了多少次了,双眼都哭得肿成了一对儿红桃子,令孟老爷不忍心再责备她什么。
正在一家人急得团团转时,陈公子派出去的捕快们也来回报,说不曾寻到雪松。这下子,孟家人更是各个愁眉不展,心急如焚。
突然,孟雪晨心头一动,抬头看向夜空。
只见遥远的天边,一个黑影正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飘来。她立时紧张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黑影。随着黑影越来越近,终于看清了它的样子。
“安逸!”孟雪晨惊喜地冲天空大声呼唤。
天井中众人听到孟雪晨的喊声,纷纷向天空望去,只见那个快速飞来的黑影果真是安逸,均不禁大声呼唤着。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大门处的守门家丁喜悦地大声说道:“公子回来了、公子回来了!”
孟老爷闻言,顾不得再看即将下落的安逸,急忙大踏步冲向大门。只见门开处,一身疲惫的雪松正站在门口。
孟雪松看到父亲焦急的样子,不禁微微一笑,三两步走到孟老爷面前,就要下拜问安。
孟老爷急忙扶住儿子,上下打量着他,问道:“松儿,你这是跑到哪去了?竟然一走就是一整天。”
孟雪松笑着,说道:“我去跟安逸玩儿了,这不它回来了,我也回来了。”
孟老爷一愣,想起安逸,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却见孟雪晨正跟在身后。
孟雪晨走上前,对雪松打量着,发现了他的满脸倦意,心疼地问道:“雪松,你跑到哪去了?让姐姐好担心。”说着,上前握住雪松的手。他的手冰冷,就像没有体温一样。
孟雪松好像自幼便体温异常低,总是别人感到很热的时候,他却连一点汗都不出。这么怪异的事情,他们早已见惯不怪。
但在此时,孟雪晨心中却油然而生一种怪异的感觉。雪松看上去那么疲惫,一定是经过了长途跋涉。他去追安逸,又一同回来,显然不轻松,身体却没有运动后该的那种温度……
“姐,我去追安逸,然后跟它一起玩儿,忘记回来了。我没事儿,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么?”孟雪松笑着安慰孟雪晨,手紧握着孟雪晨温暖的小手,没舍得松开。
孟老爷放心地笑着,冲下人喊道:“快快为公子洗漱更衣,准备晚膳。”
下人们应着,纷纷去忙碌。孟雪松也不再说什么,快步去往自己的小院。他知道自己很狼狈,衣衫上都是尘土,这样的自己,实在不宜在众人面前久待。
陈公子见该回来的都回来了,自己白忙了一天劳而无功,而从始至终孟雪晨对自己看都不愿看一眼。略想了想,与孟老爷说了几句客气话,便带着捕快们离开了。
孟雪晨目送雪松走开,这才去看安逸。安逸方才跟她打个照面,没说话就飞走了,看方向是飞向她的闺楼。她担心再出什么意外,急于去确认它是否已经回了书房。
书房中,安逸安静地站在书桌上,面对着窗外,一动不动。
两扇窗户都开着,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天边的一弯散发着银白光芒的新月。天空中没有几颗星星,但仅有的几颗都是异常的明亮,就像黑暗中闪烁着的神秘的眼睛,令人着迷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