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十来天如璋进入了裕山地界,江湖人物突然多了起来。个个拿刀拿剑,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她稍稍留心,在茶棚酒肆中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原来这些人都是冲着平凌庄去的。平凌庄她略有耳闻,知道庄主岳融侠肝义胆,在江湖中颇有名望。但那些人面色不善,她从他们不忿的语气里听了个七七八八。
“没想到平凌庄竟是朝廷的暗桩,上个月汾兴百斩刀全家被杀,说他们意图谋反,多半和平凌庄脱不了干系。”
“不止百斩刀呢,这些年来有多少好手死得不明不白。江湖事江湖了,几时轮到朝廷插手了。”
“是啊,他岳融不仁,也不能怪咱们不义。”
“嘿嘿,王兄,我听说你曾经受过岳融的恩惠啊。你下得了手吗?”
“什么恩惠,我不过是问他借过几两银子,早都还了。“
”我听说这次有不少高手,付家润月庄欧阳府都有人去,对了,听说还有东岛白家的人....”
”白家?他们远在东岛,怎么也凑这个热闹。“
”你还不知道吗?前太子没死,卷土重来了。白岛主是先帝重臣,被当今夺了兵权赶去海外,如何不恨,如今已是前太子阵营的人了,还帮着他拉拢了不少江湖豪杰呢。咱们这一趟去,结交结交,平步青云之机说不定就在眼前了。“
”前太子的事我倒是也听说了一些,但总觉得是有人故意打这个旗号起事,不会是假的吧。“
……
几人你一言我语,如璋听得直皱眉,看样子他们与平凌庄没有什么恩怨,说不定以前关系还不错。她涉世未深,不知世人大多如此,有时候跟着起哄只因为人云亦云,跟着凑热闹,事情的真相如何他们并不关心。
舒秉也说过哥哥出岛寻找姐姐来了,莫非他也到了这里?如璋稍一犹豫,便决定也去一趟平凌庄。
这一日到了崔县,这算是到了一个三叉路口,如果去京城就得往西走,往北走是平凌庄,往南走是定州。九方潜会到定州去,想到自己没有完成他交代的任务,多少是有些不想见的,定州立刻被她摒弃在外。
她在崔县住的客栈名唤逍遥居,可房间昏暗狭小,饭菜难以下咽,让人一点也逍遥不起来。可惜镇上只有这家没有客满,她赶路疲乏,也没什么心情在意这些,有个地方睡觉就可以了。
饭吃了两口就没了胃口,正想回房休息,突然来了一队人。当先一人粉衣执剑,一脸傲色,竟是金小绵。
如璋脸上涂了黑黄色的药汁,看起来只是一个一脸病色的瘦弱书生,毫不起眼。金小绵大略扫了一下厅中众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她。
一个白面尖脸的年轻人拍着柜台道:“五间上房。快去收拾出来。”
掌柜的见他们一行人面色不善,一时有些畏缩,陪笑道:“对不住啊客官,今天小店客满。客官还是去别家投宿吧。”
金小绵一听这话,脸色顿时拉了下来,冷哼了一声。
那白脸小生见她如此,怒道:“一家满两家满,你这个破店也满了?是打量着我们给不起钱吗?老子们今天就要住在这里,满了就把他们都赶出去。”
掌柜的道:“客官见谅,当真是满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几天小镇上来了许多的人,小店近日天天客满,倒真不是欺瞒诸位。不信的话,我带爷去看看。”
他冷笑道:“听不懂我的话吗?满了就把他们赶出去。”说着拍出几枚银元宝,“都赶走,我们把这儿包了,这些钱都是你的。”
几枚元宝在昏暗的大堂里似闪着光,掌柜的显然动了心。可是让他就这么去赶人,他也一时做不出来,有些犹豫不决。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当初漠南人在东岛上也来过这么一手,看来今天又有架打了。
那小生又把剑拍在桌子上,道:“小爷我今天气儿不顺,要是住不进来,可别怪我大开杀戒。”话是对掌柜的说的,眼神却凶狠地扫了一圈厅中众人。
有两人仗着自己会点功夫不服气,上来理论,金小绵出手便是杀着,一条长鞭翻飞如蛇,在狭小的客栈大堂里舞出道道银光。如璋细看,才发现她那鞭子又改进过了,半条鞭尾都缀进了小小的钢钉,如若扫到人身上,那痛苦简直难以相像。
那两人只会些粗浅剑术,怎么打得过她,两招就被打倒在地,一人脸上被鞭子扫中,半边脸皮都差点被扯下来。惨呼嚎叫着在地上打滚,好不骇人。
有人识得她那手长鞭,道:“是回风楼的人,不要惹事,快走快走。”堂中客人们原还有不想走的,此时见前人惨况又听得回风楼三字,如何还敢再留,都一一散去。
掌柜的环视一圈,见角落里还有个人伏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桌上桌下翻到了几个酒壶,想是喝醉了的。只得叹息一声,唤过躲在一旁的小二,想将他抬出去。那人一身麻灰衣服,趴在角落里很难叫人发现,如璋也才看到。她觉得那衣服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看起来干瘦,掌柜的合小二两人之力竟无法抬动他分毫。两人偷偷瞥了一眼金小绵,见她脸色难看,心里直打鼓,着急得额头渗出汗来。
不待金小绵出声,白脸小生上来了,冷道:“真是没用。滚开,让小爷来料理他。”说着拎住那人的领子,待要用力提起,谁知一发力,自己反倒飞了出去。他被砸出老远,重重落下扑起好大一蓬灰尘。
金小绵鞭子一抖就扫了过去,鞭势劲疾,猎猎带风。他仍然伏在桌上动也不动,眼看鞭子就要打到他的脖后。忽见他伸出两指轻巧将长鞭夹住,不偏不倚地避开了密密麻麻的钢钉,用力一扯,金小绵站立不稳,不由自主地朝他跌了过去。
如璋想起来了,他就是在李村凉棚里睡觉的那个人。
眼前人影一花,“啪啪”两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金小绵脸上。再看,他已经站在了柜台旁边,手里还提着一壶酒。他很高,斜斜地往柜台上一靠,虽衣衫破旧,头发蓬乱,姿态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优雅气质。他脸上蒙了块黑布,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显得格外明亮。
金小绵的脸高高地肿了起来,可见他下手不轻。
她又羞又怒,骂道:“那里来的疯子,竟敢打我。你可知我是谁?今天你是别想活着出去了。”她气急攻心,喊叫出来声音都变了,“结阵,给我杀了他。”
跟随她的人一起扑上,共有五人,结成了一个五虎群羊阵,各人手中兵器不同,刀剑枪盾都有,齐齐将他围住。
他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花里胡哨。”
几人显是受过长久训练的,攻上攻下前进后退,每一招都配合得天衣无缝。如璋自问如果是自己被围住,能否全身而退?她的答案是不知道。
却见他不慌不忙,手中酒壶打出,力道之强将其中执盾之人连人带盾一起给打飞了出去。一人受伤,其他四人不受影响,立即由五人阵变成四门兜底阵。再伤一人,再变为天地三才阵,如此直打到还剩一人,那人已被吓得连连后退了。
他摇头道:“早些年回风楼的万化阵打败了天下多少英雄,没想到如今竟不堪至此。”言语间颇有感伤之意。
金小绵捂着脸厉声喝问:“你是谁?”
他没有回答她,只道:“你走吧,以后不许再胡作非为,若再被我遇见,我必废了你的武功。”
一行人连扶带搀,恨恨而去。踏出大门时她突然回手一鞭,这一鞭来得奇快,虽被他躲开了,可脸上黑布却被鞭尾的钢钉带了下来,他的脸上有两道十分可怖的刀疤。
金小绵尖声笑道:“呸,原来是个丑八怪。”那尖利的笑声远了还回荡不止。
他摇头叹息了一声,无奈中还带着一丝伤感,弯腰把黑布捡起,重新蒙了脸准备走。
“前辈留步。”如璋也不知道为何要叫住他。
他真的停下来了,问道:“你身上有钱吗?”
“有。”
“那你留些钱给掌柜的吧,砸了这许多东西,总要赔的。”他说得很是理所当然,仿佛是如璋打坏的,理应她给。她倒听话,放了两锭银子在桌上,三步并两步地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