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甲板上再无旁人,清宁讥笑道:“当官的必学绝技是不是拍马屁?”
度秋道:“这种人虽然让人瞧不起,可他们往往却是爬得最快的。官场上就是这样,需要精明强干的人,也需要圆滑世故的人。”
“哦?太子殿下看来深谙官场之道啊。”
“这么多年,看也看腻了。”
“他们是什么大官呀,让我这个没见过市面的人开开眼界呗。”
他笑道:“他们算不上什么大官,也没什么真材实学。那巩步云最会逢迎,只捡我父皇爱听的说话,别人真当他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倒也给他几分薄面。“
“哪一个是巩步云?”
见她突然对那两人起了兴趣,便闲聊似的说给她听,道:”那个矮的,叫巩步云,靠家里一点祖产捐了个小县令做。他很会钻营,前年攀了个关系调入户部,不知怎么的在父皇面前露了脸,父皇倒不讨厌他。另外一个叫宋成辉,最爱告黑状,上司都不喜欢他,一直都在闲散的位置上混着。自从结交上巩步云后,也调进了刑部。你问他们干嘛?”
她道:“好奇嘛,我从来没见过当官的。你不是太子吗?知道他们不是好人,怎么不把他们撤掉啊?”
他苦笑道:“我虽然是太子,却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的大权利。朝廷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况且还有父皇做主。”
“那你就不想自己做这天下的主吗?”
他道:“其实我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不想做天下的主,只想做自己的主。”
他的眼里倒映着粼粼波光,清澈明亮得不藏半分阴暗,只要看着他的眼睛,就没人会怀疑他说的任何话,因为里面写满了真诚。
到了晚上,海面平静无波,船走得很稳。清宁正靠在船壁上闭目养神,一道急促的呼声划破安静的夜,那声音被突然掐断,只有一个“救”字传到了她的耳中,也很快就消散了。
她循声来到一个房间门口,女子的呜咽在这里听来十分清晰,似被人捂住了嘴,求救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显得格外急迫绝望。
男人故意压低的声音带着一种叫人作呕的猥琐,说道:“别怕别怕,老爷我不会让你吃亏的。我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跟我到京城里去,有你享不尽的荣华。”正是巩步云,他继续威胁道,“我把手拿开,你可别喊,不然我就杀了你。”
女子低声哭求道:“求你放了我吧,我已经许配人家了。”
他引诱道:“许配了也可以悔婚嘛,我家中只有一位夫人,年老色衰,可恨我不能休妻,你跟我回府,就是我最宠爱之人。”布帛被撕裂的声音在夜里听来分外刺耳,“你若不从我,我一根小指头就能碾死你们一家人,还有你的未婚夫。你若从了我,我就放过他们。听话听话。”
清宁怒从心起,霍然将门推开,他正压在那女子身上,她的衣衫被撕碎,上身几近赤裸,已是泪流满面。
巩步云被吓了一跳,马上弹身而起,将自己敞开的衣服裹拢,喝道:“你是何人,速速出去。”
她不理他,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女子身上,对她道:“去正数第二间房,那里很安全。”
他拦道:“她是我的夫人,你想做什么。”
她冷道:“我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你想强占民女,简直禽兽不如。快放她走,不然有你好看。”
她仍是一袭男装,脸上还涂抹了药汁。在其他人眼里,只是一名普通的文弱男子。
“要我好看?哼,我看你今天是自找死路。”话音未落便从床头抽出一把刀来,想是用来威吓那姑娘的,此时正好用来对付清宁。
这姓巩的原来是个练家子。
他的刀法倒也很快,但根本入了清宁的眼。她无意与他缠斗,施展轻功快如飞影地绕到他的身后,袖口暗藏的薄银刀片已被她夹在指间,刹那划过他的咽喉。他一声未吭便倒地不起,一对不敢相信的眼睛还兀自瞪着。
姓宋的就住在隔壁,大约是听到声音过来查看,一见此情此景,立即嚷道:“啊,你你,来……”正要高声呼喊,清宁手腕一扬,一枚银针准确无误地打入他的神庭穴。他轰然向后倒下,一双有力的手臂将那刚死之人扶住,悄无声息地拖进了房中。
他怎么来了?她十分戒备地对着度秋,他是当朝太子,而她刚刚杀了两个朝廷命官,如果他要拿她,她必不能坐以待毙。
“多谢恩公相救。”女子一直都缩在床角,此时拜倒在地,哭着朝她磕了一个头。
清宁扶起她,道:“好了,你先去吧,我来收拾这里。”
“那你.....”女子担忧地看着这满屋狼藉。
她道:“放心。”
女子便也不再多说,抹着眼泪离开了。
他似没有察觉到她的敌意,先后检查了两具尸体,道:“家伙什还真多,你身上到底带了多少种暗器啊?”
她不语,静静地看着他。
他道:“打算怎么处理他们?”说着走到她身边,倏地一下捏住她的手腕,从她指间取下两枚银针来,“你果然又想对我动手,咱们不是说好了吗?”
她也颇感无奈,说道:“谁叫我们每次遇到都在敌对的立场上呢。”
“那是你以为。这两人狼狈为奸,构陷忠良,害了不少人,你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吧。”
虽然是第一次杀人,但事情发生得太快,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他扯了一条碎布把巩步云不停冒血的脖子裹住,又把地上汇在一处的血擦干净,问道:“你想怎么处理?”
她皱眉盯着尸体,道:“还能怎么处理,扔下去喂鱼最干净。”
两人合力将两具尸体从窗户推出去,尸体瞬间被水花淹没,想必很快就会被鱼群分食干净。活生生的两个人就这样从世界上消失了,而船在继续前行,杀人,比她想象中要简单。
“杀过人吗?”这话他在山洞里就问过,当时她没有回答。现在他再问,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又问道:“什么感觉?“
”感觉杀人也不难。“
两人将房间复原,血迹擦干,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这才离开。那女子正不安地在清宁的房中走来走去,见他们回来才松了口气,郑重地向她拜倒,道:“多谢恩公相救。”她说她叫容悦君,是同川人氏。
她把容悦君扶起来,道:“路见不平理应拔刀相助,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度秋听她用这样的江湖口吻说话,忍不住笑了一声。
容悦君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又对度秋道:“也多谢这位公子帮忙。”目光娇怯地从他脸上扫过,面颊又增两分红色,应该甚少有女子见到他不动心的吧。
清宁问道:“姑娘一人在船上?”
她面露凄色,道:“我原是和我爹一起的。爹爹身患重病,大夫都说无药可医。有一个江湖朗中说我爹是中了邪,说东岛清心寺中的菩萨很灵验,可以驱除邪魔,我就陪我爹一起来了。可我爹…刚到东岛就、就…”她说着轻声哭了起来。
清宁不知如何安慰,对度秋打了个眼色。
他只得道:“姑娘节哀顺便,保重自身才好。”
她缓缓平复了情绪,道:“悦君失礼了,恩公莫怪。”
清宁道:“天色还早,你就在这里休息吧。若有人问起,你就一概不知。船后天就到同川了,你可自行回家去。”
她眼中又聚了泪,道:“我哪里还有家可回,为了给爹治病,祖产早就卖光了。爹过世后,为了给他安葬,最后的银子也花完了。我、我无家可归...”说着对清宁跪下,道,“恩公为人正派,不如就留我在身边做个粗使丫头吧,悦君当牛做马都可以的。”
清宁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干什么那么多话呢,道:“我不需要丫鬟。你若身上没钱,我给你,快起来。”说着对度秋挤眼睛,手伸过去用唇语对他道,“钱钱钱。”度秋忙从袖中取出两枚金锭递给她。她放到悦君手里,道,“这些钱你拿着。”
悦君不接,哭道:“我已是孑然一人,以后不知道要怎么生活。恩公若不肯收留我,我也只有跳海一死了之,否则也是被债主卖到青楼里去,还不如死了。”说着就要往海里冲。
清宁一边拉住她,一边急道:“姑娘别冲动,说不定他需要丫鬟呢,咱们再商量商量。”
度秋一脸“你扯上我干嘛?”的表情,清宁瞪他一眼。她心想容悦君现在情绪激动,先稳住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