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打开的霎那有淡淡的清香扑鼻。泪,不应该是苦的吗?这滴泪却芬芳似花香、只比花香更清甜。向原北所见眼前分明是一颗闪亮硕大的珍珠,风寒月说这是她眼中一滴泪?这滴泪确实寒气逼人、冷若冰珠,一道纤细的黑皮线将它穿透,线很短、也不知是用来挂在颈间还是系在手腕上的。
“味道这般清淡,你怎能嗅出?”向原北问道。
“它或许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初入世间、只流过这一滴眼泪,却体会了世间情味,”向原北没注意到伊人眼底的涟动,风寒月终于将最后两个字脱口:“师兄。”
向原北呆立在原地内心之震惊、任悲恸将自己吞没,纵然不愿去回想、这里熟悉的一切依然提醒着他,可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更叫不出她的名字。
“你记起我了吗?”风寒月紧张着、仔细观察到了向原北的神色。
“寒月……”向原北只是低语、却不敢看她的眼睛。
良久无言,任记忆疯涌入脑海剐着心,一切痛苦只当享受。无哀和师傅都在那一天逝去了,是自己亲手杀死他们的,直到奔丧那天小师妹风寒月也没有赶来,就此与自己立下了仇誓。
过往十年他会独自来浮玉山看望独居的师妹,年年如此。直到他失去了那些记忆,他甘愿自己忘记了身份、忘记了师傅的死,辞去师门却忘不了无哀。从此他再也没来过这片桃竹林,再也没提过名门之事。不知立下重誓杀死自己的风寒月如何还在这里等候。寒月从未流过眼泪、亦是天生体寒、覆有奇香,风寒月十二岁那年远走师门、独居于浮生风谷,并且告诉向原北只有冬季可来此探望,每年冬至她会在此等候。寒冬风雪、亦有红烛暖意,风寒月会特意为他备上美酒、款些美味,默契自不必多问、两人畅谈绝不相多问江湖之事,名门中想必只有他知道这个神秘的师妹偏居此处。三年前亦是最后一次相聚,风寒月说自己正在逐渐失去味觉,身体逐渐发生的变化令她很害怕、向原北便骗她多吃下苦涩的金桔多刺激味蕾,这才是真相。寒月师妹从小就不会流泪、又身覆奇香,旁人之道怪异、包括自己的师傅海神风,之后离家的主意只说是她自己打的,殊不知她的身世竟是如此。
“你竟会流泪?”向原北终于开始端详眼前的这个人,自己为了让她气色好些四处去寻摘燕窝给她补身体,那一群燕子不知现在何处。
“是。”风寒月放佛一眼悉知了熟悉的眼神、会心一笑,只道:“如今只能寻到这滴泪的香气了,不如今日换我为你做一次桂圆桑葚雪燕汤?”她从未说自己为何会流泪。
“你不把我当做仇人了?”向原北无奈逝去的人、更想珍惜眼前人,思索良久、只道出:“对不起。”
“虚像而已,不重要。”风寒月淡淡说到,没说出口的是:一切虚像中、也包括你。
不重要?向原北已然为这三个字震怒了,他的挚友竟会凉薄至此?此刻向原北甚至觉得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风寒月。
“人既有前世、肉身就只是一个居所而已,你可真正想过什么是生死吗?”停顿片刻、风寒月对上向原北的双眸又道:“和尚说的。”
“晋无哀没死对吗?”向原北执着地问。话音落下、窗外的天色却忽然化作永夜、乍现晨起雨落,清寒雨雾中亦有细沙飘洒——“雨晨吟沙”应示了风寒月的情绪变化,也是属于她的咒符,这咒符如同惩戒一般,滴滴晨雨清澈囚禁住点点尘沙——将那罪恶的亡魂破落净化,可使万木枯毁、百兽哀嚎,叫地狱百鬼逃不出永夜、迎不到清晨,天光乍现之时便要魂飞魄散。
“你的前世?”向原北需要知道答案,“你和他要做什么?”这个“他”不必问、指的就是食相大师,向原北冷嘲了一声:“这一世要随他出家么?”
“令所有回到平静,”风寒月一字一句言道:“世上本不该有我、我已将自己诛心。”
“所为何?”
“对霜人而言、思绪都是假的,所有思想只是为一个目地——守护规律。”
“诛心又为无哀动心、这就是所谓失去思想么,”向原北不知明白风寒月是怎么了,只想唤醒眼前这个疯女人:“无哀虽较你年长、却是在你离开之后拜入师门,你二人未曾谋面、你却因她触动心绪为何?”
“那又如何,还是要做该做的事。”风寒月看着窗外雨雾不知作何想法。向原北顺势看去、却见那雨中愈发清澈,草木亦不见枯毁,风寒月自然是有掌控风雨的力量、今日的种种情形却不见往日犀利,三年未见她可还好么?“不能与我说吗?”明知不必问、向原北仍然不禁追问。
“当然可以,”果然只听到了风寒月决绝的重申,“只关于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