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静谧之中,唐汲他仿佛看到了一轮好似银盘一样的皓月,自万里无云的碧空里一夜复一夜的循环往复着,大地之上的景象不断的变幻,时而是高山,时而化作大川,时而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大漠,时而是一座满是喧嚣的城池,时而则又是一处广袤无际的原野。
沐浴在月华之下,唐汲他只觉得自己全身的气血一阵清凉,他此时可谓是早已千疮百孔,只靠每天三大碗剧毒维系着的身体,竟然是感觉到了久违的一阵舒畅。
心中无所欲、无喜、无悲、无忧、无愤,在这一刻的唐汲,他仿佛对人世间的一切,都尽数看透与放下,心头似乎只剩下冷漠。
这是一种静,一种与白天沐浴日精之时,截然不同的静。这种静,自然也是属于唐汲的。
唐汲他静静的感受着属于月的静,那是一种与太阳截然相反的意境,清冷的月光似乎已经伴随着大毒峰之上无处不在的灵气,顺着他的肌肤毛孔,被他一身带着浓烈毒性的血液所承载着,流遍了他全身上下每一处窍穴。
阳光与月光,一份是炽热的,另一份则是宁静的。仿佛是由于与唐汲他结出手印不同的缘故,两种承载着截然不同的静的力量,在他的身体里不断相互碰撞着,最终消泯不见。
而就在这两种力量似乎相互间抵消了的时候,唐汲他的两眼中却仿佛是突然见到了一捧白色的圆光。而这圆光方一出现,唐汲瞬间便感受到了一种由心底深处传来的欣喜。
这是一种属于心的喜悦与自在,在那一刻,唐汲他仿佛感觉到一种难以形容的大自在,好似这一霎那对他而言即是永恒。
那一蓬白色的圆光,唐汲他在看到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那是什么,那便是修行之人在凝聚神念的时候,所谓的玄关。玄关者,乃玄妙之机关,不在身上,离身却又难寻。而欲凝神念者,则首要过玄关而聚祖窍。
虽然见到了曾卡住无数修行之人许久的玄关,但唐汲他此时的心境却没有丝毫波动,在这种阴阳承载于气血间聚散相冲,最后互相抵消的那种微妙之中,他好似听到了一种神秘的声音,此音不可名,不可言,虽微弱至几不可闻,然却好似大江拍岸般,一重又一重回荡在他整个躯体深处。
在这一刻,唐汲忽然觉得在这种莫名而令他激动不已的身体韵律之前,一切都不重要了。此时此刻,他心静念止,却正是身如槁木、意似寒灰。一念不起,一意归中,于万籁俱寂中,身心两忘。
在他整个人恍恍惚惚,杳杳冥冥间,身上那种被人体掩藏在最深处的旋律,竟是突然好似化做了一股电流在体内奔腾咆哮不休,全身上下微微颤栗,唐汲只觉在这种全身酥麻的感觉中,其舒服感妙不可言。在这形神俱妙的一瞬间,他似乎能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每一处细胞都在不停的运动着。
而此景过后,唐汲他却悄然睁开了双眼,但觉眼明心亮、神清气爽。
抬头遥望天际,此时却正是天高露清,山空月明。
唐汲他对着天边那一轮明月缓缓的长吸一口气,随着他的动作,他仿佛生出了一种错觉,好似在这长长的吸气之中,天边那柔和如絮,轻匀似绢的薄云,混杂着清冷的月光,尽数被他这一口气给吸入了腹中。
改坐为跪,唐汲他恭敬而虔诚的朝着天上那一轮明月,缓慢而坚定的连拜三次后,这才阖上双目,一点一点的自地上缓缓站起。
“此时不聚,更待何时?”
踮起脚尖,身体后仰,伸臂长腰舒筋气。
在全身筋骨即将舒展到最大限度之际,此时尚还处于极静状态下的唐汲,他已经在自己祖窍之内观想出了九层高塔。
而他便是一步一个台阶,从第一层的第一个台阶开始,一步接着一步,朝着那第九层最高处的塔顶而走去。
此法若是常人做来,必然不能似唐汲他观想的这般真实,然而却托了他曾经研究过记忆宫殿这种东西,这‘聚神术’上所记载的观想之法虽是极难,然对于他来说,却是极为自然惬意。
心念的反应与肢体上的动作,于速度上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当唐汲他身体完全舒展到了最大限度之时,在他于祖窍之内观想出了那一方九层高塔,他也恰好悠闲的一路攀登到了第九层最高处。
依‘聚神术’中所记载这神念凝聚之法,便是要在极静的状态下,从自己观想出的高塔上一跃而下。愈真实,效果便是愈好。
对于从极高处跳下的感觉,唐汲他还是有印象的,因为他前世曾经壮着胆子玩过一次蹦极。终于,肢体筋骨舒展到最大限度的时候,他全身上下忽然打了个冷颤。
就在这冷颤的同时,于祖窍之内观想出的那九层高塔最高处,唐汲他纵身一跃而下……
唐汲他至今还记得,他前世那唯一一次蹦极时的感觉,世界在他的眼前瞬间倾覆,他歇斯底里的在狂吼着,宣泄着自己心里那对于未知的恐惧。那种感觉,即便是如今他再次想来,仍然还是有种不寒而栗的全身发软。
身当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撞在地上,全身上下微微一震的时候,他的身体仿佛被装上了一根强力弹簧一般,整个人不由自主的朝着高处飞起。
就在这一瞬间,唐汲他忽然觉得自己全身一阵轻飘飘的,他好像整个人真的飞起来了一般。但他的身体却明明是躺在地上,但他却能够从自己头顶上方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躺倒在地上的模样。
唐汲他静静的‘浮’在半空中,但他却仍然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躺在地上的感觉,这种仿佛忽然把他整个人身体从中一剖为二的错觉,令他倍觉欣喜。
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唐汲他畅快至极的高声狂吼,但他才甫一张嘴,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而当他想走到稍远一些的地方看看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只能用‘飘’的,因为他这时候根本没有脚。
看了看自己那躺倒在地上的身体,双眼紧锁,胸膛有规律的一起一伏着,好似深深的睡着了一般。唐汲他心中暗道略走几步,应该是无碍。
看着身边那些齐腰高的毒草,唐汲他不禁心中玩兴一起,便从那一丛丛毒草中飘过,间或偶而看到一朵颜色新鲜的小花,他还会将自己的神念化做一只大手,去朝那长于毒草顶端的小花抓去,但他却根本什么都抓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