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呼吸的时候,唐汲的腹部极有规律的不断起伏收缩,却正是在呼气的时候紧紧缩回,在吸气的时候又缓缓的鼓起。
随着他那深、细、长、匀的呼吸,唐汲他的心境渐渐静了下来。如果若是他当真按着徐放鹤所说的那般,去不断集中自己的精神,那想必他这辈子都无法凝聚神念。
得自于阮红玉手里的那本极乐峰‘聚神术’上面记载得清清楚楚,若要凝聚神念,那首要之功便是放松精气神,只有全身放松之,神思懈怠将合未合,将散未散之际,方能一举而功成。
左手拇指掐本左手中指午位,右手大拇指进入左手内掐住左手无名指的根部子位,两手相抱放在小腹部,这是以阴抱阳。左脚属阳在外,右脚属阴在内,却正是以阳抱阴。
端坐于地的唐汲他上身自然正直,不前俯、亦不后仰,百会与会阴成垂直一线。他此时什么都无须去做,一切顺其自然。
放松则气顺,气顺则经脉舒畅。体僵则气滞,有碍气血流通。全身内外放松之际,唐汲他这才感受到了什么是静。
静是什么?想必问及每个人,都会得到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因为在这种类似的问题上,每个人都有着自己不同的看法。
凝聚神念第一步,沐浴日月精华,明悟本心。唯有本心通明,方可神纳虚空,隐于祖窍。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可以不懂,可以不知,甚至可以浑浑噩噩的活着。”
“但是,人却必须要明白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只有认清了自己,这才算不枉活过一场。”
无论是前世抑或是今生,唐汲从来没有试过像今时今日这般模样去思考问题,呼吸着大毒峰之上带着剧毒的空气,坐在毒草和有毒的土地之上,唐汲他就这样陷入了一个似静未静的状态中。
“人的一生寿命终有尽时,总是把精力放在无关紧要的地方,那我这一生都不要去想做我心中真正想做的事情……”
在这种此生第一次进入的状态中,前世与今生两世为人的种种经历,似过眼云烟一般,飞快的从唐汲眼中闪过一幕幕他或是心酸或是欣喜时的模样,而这一切种种,最后却终究是化做了他心中的一声长长叹息。
“或许以我的性子,在一个安静的地方,悄然注视着人世间的繁华,这才是最适合的吧。”
“之前,可真算是白活了,我的生活在那不知不觉中,已经悄然被琐事尽数占据,而到了最后却误以为那些耗尽了我精力的琐屑之事,便是所谓的生活。然而此时真正想来,那算什么生活?那时的我,生命里只有工作,根本没有生活。”
想着过往种种,唐汲他心底忽然生出了一种啼笑皆非之感。前世曾看到过的一段句子,悄然在他的心底浮现:“若晴天和日,就静赏闲云。若雨落敲窗,就且听风吟。若流年有爱,就心随花开。若时光逝却,就珍存过往。”
在这一刻,唐汲他终于真正感受到了什么是静。安静、自然、祥和、与世无争,这是属于他的静。
两行眼泪不知不觉的从他眼角滑落,打在了他一身黑色的道袍之上,在那已经半旧的道袍上腐蚀出了两个黄豆大小的破洞。然而这一切,唐汲却恍然未觉,他依旧沉浸在他心灵的喜悦之中混然未醒。或许他知道,但他却不愿醒来。
太阳、金光万道、瑞彩万条、永远辉煌、充满光明、力量、充满智慧、充满了勃勃生机。
在心底一片安宁澄静的喜悦之中,唐汲他仿佛感觉自己已经轻飘飘、毫不受力的飘浮了起来,而沐浴着太阳的温暖光辉,他觉得自己整个人全身上下,却是无一处不是暖洋洋的,好似充满了力量。
整个人被阳光层层包裹着,他整个人甚至有种带着勃勃生命气息的阳光,正在源源不绝的附着在他的每一滴血上,依着周身血气,循环往复的不断在他身体中流淌着。
而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唐汲他忽然觉得这种感觉一点点弱了下去,最后悄然从那种万物俱静,天地一片安然的心境中退了出来,待他睁开双眼一看,原来竟已是到了日薄西山之时。
“想不到,我这一坐,竟然是从正午时分,一直坐到了夕阳西下。”
唐汲他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剧毒的空气,一脸的陶醉之色,过了半晌之后才悠然叹道:“山中无日月,寒暑不知年。想不到,这一坐下倒是看似简单,可却感受不到半点光阴流逝。”
眼见着西边天际迤逦的白云被染上一层霞光,那夕阳已是就快自大毒峰的山巅之际沉下,唐汲他不由缓缓摇了摇头,左手幽光一闪之间,已经是拿出了他那只得自于徐放鹤处的药鼎。
“唉,虽然现在心情很舒服,但该喝毒药还是得继续喝毒药啊!”
此时正在全心全意给自己准备着下午这顿‘毒药’伙食的唐汲,他却是丝毫不知道,如果他下午时那‘沐浴日精’的步骤若是被阮红玉她看到了,那她一定会不留丝毫情面的大声耻笑他:“你练错了……如果你这么搞下去,到了最后的关口一定会把自己给活活练死……”
金乌西坠兔东升,日夜循环至古今。
夕阳西下之后,夜幕降临。其实大毒峰之上的风景,凭心而论还是不错的。尤其是在天上那一轮圆月的照耀之下,令人觉得异常的宁静而悠远。
明月冉冉升至天际,又大又圆的月亮将它那柔和清澈的光华洒满了人间。在整个大毒峰上,那沐浴在月华之下的花草、鸟兽、森林,以及那隐藏于远山之中似隐似现的大殿,在这清冷的月华之下,都被尽数蒙上了一层洁白而朦胧的轻纱,显得极为飘渺和神秘。
“与道合真,形神俱妙,有无隐显,变化莫测,其寿无量,是了性而自了命者也!”
口中喃喃的念诵出‘聚神术’之上的句子,于晚间之前已经沐浴、并且更换了衣衫的唐汲,他一脸虔诚的正了衣冠,盘膝端坐于地,双手双脚摆出了与正午时分截然相反的姿势。
正是今天日间那一场静坐,唐汲他的心里才感受到了天地的广博浩瀚与自己的渺小,故而在面对着天上那一轮成千万年似乎从未变过的月亮,他的心里才会有种莫名的感动。
很快,唐汲他便沉浸在了清冷的幽幽月光之下,静静的体悟着月亮那份,千万年从未变化过的光辉,以及那份寄托了成千上万年以来,无数人美好愿望的畅想。